苏棠枯瘦手指的抽搐像电流刺穿林夏的掌心。那无声的“火”字口型烙在她视网膜上,烧得生疼。不是“火”,是“霍”!霍律!林夏猛地抬头,颈间绷带勒得她眼前发黑,只看到病房门无声合拢,霍律消失的黑色衣角像一道冰冷的伤口。
走廊里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秦筝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耸动。叶䀣谱抱着她的宝贝仪器,蜷在几步外,手指神经质地抠着仪器边缘,镜片后的眼睛失焦地盯着惨白的地砖。陆晚柠的轮椅停在手术室门口,新换的石膏腿僵直地架着,她歪着头,眼睛紧闭,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昏睡过去,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假寐。周小满靠着墙根,抱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臂,眼泪无声地淌进衣领。施缪情吊着断臂,背对所有人,脸朝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肩膀绷得像块石头。
宫长志雄依旧抱臂靠在墙边,像一尊沉默的石雕。只有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在他冰封的眼底投下一点跳动的暗影。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手术室的门开了。
红灯熄灭。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眼神里带着浓重的疲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钉死在他身上。秦筝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灰尘。叶䀣谱抱着仪器的手一抖。陆晚柠瞬间“醒”了,身体在轮椅里绷直。周小满忘了哭,张着嘴。施缪情猛地转过身。宫长志雄放下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但平静的脸。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到扭曲的面孔。
“沈知意。”他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手术完成了。腰侧伤口二次撕裂严重,感染风险很高,但暂时控制住了。肋骨断端没有移位,主要问题是失血和神经挫伤。需要进ICU观察48小时。”
紧绷的空气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子,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不是最坏的消息。
秦筝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声音嘶哑:“谢……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目光转向宫长志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宫长志雄几不可察地颔首。医生没再多说,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几分钟后,移动病床被推了出来。沈知意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如纸,比进去时更甚。氧气面罩覆盖着口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腰侧缠着厚厚的、洁白的纱布,隐约能看到一点渗出的淡红。她闭着眼,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只有监护仪上平稳的波形证明她还活着。
秦筝第一个扑到床边,手指颤抖着想去碰沈知意冰凉的手,又猛地缩回,只是死死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周小满也踉跄着扑过去,眼泪又涌了出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陆晚柠推着轮椅凑近,石膏腿撞在床沿发出闷响也顾不上,只是伸着脖子看。施缪情拖着脚步挪过来,吊着断臂,眼神复杂地看着病床上脆弱的同伴。
宫长志雄看着移动床被推走,转向ICU的方向,才缓缓收回目光。他弯腰拎起脚边的黑色旅行包,拉链拉上,动作干脆利落。他走到秦筝身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这里交给你。”宫长志雄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托付的分量。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众人,“苏棠那边,我会安排。”
秦筝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迎上宫长志雄冷硬的目光。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哽在喉咙里:“……好。”
宫长志雄没再停留,拎着旅行包,转身大步走向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他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很快消失在拐角。
走廊里只剩下星尘的人,和一片劫后余生的沉重死寂。疲惫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陈默在消毒水和剧痛的双重折磨中醒来时,窗外天色是压抑的灰蓝,黎明将至未至。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钝痛。左手打着点滴,右手……他猛地想起什么,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掌心是空的。
那个冰冷的、沾着血污的金属小方块不见了。
一股混杂着失落和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牵扯着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 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陈默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秦筝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上还是那件蹭满灰和暗红印子的旧T恤,短发凌乱,眼下青黑浓重。她手里拿着一个屏幕碎裂的手机,正低头看着什么。
“U盘……”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给霍律了。” 秦筝头也没抬,手指在裂开的屏幕上滑动,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被碾碎后的麻木。
陈默瞳孔一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牵扯着伤口剧痛。给了霍律?他们用命换来的……
“林夏让给的。” 秦筝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依旧没抬头,声音平板,“用《彼岸火》,换苏棠活命的可能。” 她顿了顿,手指在屏幕上停住,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霍律捏碎了井菜绘绮的草莓糖。当着林夏的面。”
陈默的呼吸猛地一窒。井菜绘绮?星海那个脆弱的主唱?草莓糖?捏碎?警告?还是……威胁?巨大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霍律……那个女人比范晋更可怕,她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精准地咬住他们最致命的软肋。
“沈知意手术完了,在ICU。施缪情手臂手术也做完了。陆晚柠和小满在隔壁。” 秦筝终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陈默,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凶狠,“范晋死了。喉骨碎了。范荐废了,高位截瘫,活不久。音辰……没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砸下来,陈默的脑子嗡嗡作响。范晋死了?音辰垮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像一场血腥的噩梦。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重重跌回床上。
“躺着!” 秦筝低喝一声,站起身,把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塞到陈默没打点滴的右手边,“叶䀣谱弄到的。霍律给的U盘里……不止《彼岸火》。”
陈默的手指触到冰冷的、带着裂痕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文件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和字母组合,没有任何意义。
秦筝俯下身,凑近陈默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森然的寒意:“苏棠被推出康宁病房前的完整监控。霍律说的‘比录音生动’……你自己看。” 她直起身,眼神复杂地看了陈默一眼,“看完……别出声。”
说完,她没再停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脚步沉重地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陈默粗重的呼吸声和点滴瓶里液体滴落的轻响。惨白的灯光照着他灰败的脸。他右手的手指僵硬地移动着,点开了那个视频文件。
屏幕亮起。画面是医院走廊熟悉的惨白灯光和冰冷色调。角度是俯视,显然是顶部的监控摄像头。时间戳显示着康宁医院爆炸前半小时。
画面里,罩着白布的转运床被两个穿着护工制服、戴着口罩的男人推着,快速而平稳地穿过走廊。白布下,隐约能看到枯瘦的手腕轮廓,上面插着未拆的镇静剂留置针。
一切似乎和之前霍律给的片段没什么不同。
就在转运床即将拐过一个弯道,消失在监控范围前的几秒钟——
其中一个推车的“护工”,脚步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极其轻微地晃了晃。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转运床的边缘稳住身体。
就是这极其短暂、不到半秒的动作!
他扶着床沿的手,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平时被袖口完全遮盖的印记,因为动作幅度而暴露在监控画面下!
那印记在惨白的灯光下异常清晰——是一个被擦掉大半、只剩下模糊边角的紫色三角形纹身!纹身边缘,还有一道斜斜划过的、陈旧的疤痕,像是被利器刮过!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放大到极致!
紫色三角!音辰的标记!这个“护工”……是音辰的人!而且那道疤痕……那道疤痕的位置和形状……
陈默的脑子里如同炸开一道惊雷!无数破碎的画面和线索疯狂翻涌!范晋狰狞的脸……范荐狂暴的吼叫……柳絮雪提琴箱上的紫色三角……废弃剧院里苏棠被铐在炸弹旁……还有……还有很久以前,在某个昏暗混乱的后台,另一个人的手腕……
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徐薇身后,像影子一样存在,替徐薇处理所有肮脏事情的助理!那个在康宁医院爆炸前半小时,“恰好”关闭了苏棠病房监控的助理!陈默记得他!记得他手腕内侧那道被吉他弦意外划破留下的、斜斜的旧疤!
音辰的人!徐薇的助理!范晋的人……和徐薇的人……在苏棠被转运前……混在了一起?!
巨大的阴谋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冰冷刺骨,比断裂的肋骨更让他窒息!他握着手机的右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屏幕的裂痕在眼前晃动、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