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萌芽,在盛夏的炙烤下,早已疯长成遮天蔽日的藤蔓,将龚艺韦与祝伟紧紧缠绕。每日的微信消息像永不间断的溪流,冲刷着日常的堤岸;上下班的同行,则成了这段隐秘关系中最为灼热的仪式。炎热的空气仿佛都带着电流,让两颗本就悸动的心更加躁动不安。他们像两个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偶然发现了彼此,便不顾一切地汲取对方身上的清泉,仿佛那可以浇灭生命深处由来已久的干渴。什么婚姻的藩篱,家庭的责任,在那一刻燃烧的渴望面前,都显得遥远而模糊。他们只想跨越眼前这重重阻碍,奔向那未知却充满致命吸引力的山海。
话题,从试探性的日常问候,深入到过往的情感经历,再到彼此工作中的烦闷与得意。聊得越深,越觉得灵魂的某处惊人地契合。然而,无论话题如何铺展、盘旋,最终落地的,总是那无法言喻却又无处不在的——爱情。
祝伟的生活,像一张紧绷的弓。妻子的冷漠与不认可,如同钝刀割肉。曾经给予他些许支撑的母亲,随着孙辈的出生,重心早已转移,那点微弱的鼓励也几乎消散殆尽。他内心深处,住着一个渴望被无限包容、被全然接纳的“大宝宝”。他需要妻子如母亲般的温柔与尊重,需要一种无条件的认同感。这份在原生家庭和现有婚姻中都严重缺失的“需要”,此刻却成了他投向龚艺韦的、最致命的诱饵。他需要在她眼中,看到那个被认可、被珍视的自己。
龚艺韦的情绪,像坐上了过山车。她清晰地知道,丈夫张靖宇的爱,如同空气般浸润着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是稳定、是责任、是十年岁月沉淀下来的、不可替代的全部。然而,与祝伟的每一次同行、每一条信息,都带来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眩晕的悸动。那是心跳加速,是血液奔流,是灵魂深处被点燃的火焰。这份感觉,纯粹得不掺杂一丝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没有孩子教育的争执,没有婆媳关系的龃龉,只有两个灵魂在精神层面的共振与吸引。那是她少女时代就憧憬的、未被生活磨砺过的“纯粹”爱情的模样。
在一次又一次直达深夜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的畅谈之后,祝伟的信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羽毛搔刮着艺韦的心:
“今天下班……有什么安排?” 成年人的世界里,这点婉转如同透明的薄纱,意图昭然若揭。艺韦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盯着屏幕,指尖悬停片刻,回复道:“昨天商量了,带思诚去游泳。” 她搬出了家庭责任,像一道脆弱的盾牌。
“时间定了?” 祝伟追问,不给她太多喘息的空间。
“自由,不像羽毛球有规定时间。” 她给出了一个留有缝隙的答案。
“可以……晚回去会?” 祝伟的试探又向前一步,直指核心。
“你有需要帮忙的?还是……晚下班?” 艺韦明知故问,试图将他的意图合理化,也给自己一个台阶。
祝伟的回复带着压抑的烦躁和不易察觉的邀约:“咱们晚回去会?心情不太好!本想着今天不回家……”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无奈地补充,“但是要让回去接孩子,都是她们说了算。” 这个“她们”,不言而喻——他的妻子和母亲,两个掌控着他生活节奏的、强势的存在。字里行间充满了怨气,却也透着深深的无力与习惯性的顺从。为什么? 艺韦也困惑。家庭的沟通何以如此窒息?问题明明存在,提出的一方却得不到认同,更遑论解决?祝伟的心灰意冷,她感同身受。而她的出现,无疑成了他黯淡生活里唯一的光束。只是这光束,注定只能照亮他,以及……他内心深处那无法抑制的、对张靖宇这个“合法拥有者”的妒忌。也许,早认识就好了。 这个念头,像幽灵般在两人心底徘徊。
龚艺韦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老鼠,上蹿下跳,搅得她无法专注。离下班还有一小时,那份忐忑已化作实质的焦灼。她早退了十分钟,比往常更早地来到那个熟悉的路口——他们无数次“偶遇”的起点。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辆驶过的车,每一个路过的身影,都让她心头一紧。夕阳的余晖带着灼人的温度,烤得她脸颊发烫。‘他今天要晚点……是要去哪儿?还是要说什么?’ 她没问出口,但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暑气,混合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低头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却没有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特定的名字。一种混合着期待、恐惧、愧疚和莫名兴奋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剧烈地冲撞。
终于,那辆熟悉的车缓缓滑入视线,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祝伟的脸。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眉头微蹙,但看到她时,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像暗夜中点燃的火种。
“上车。”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艺韦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内空调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燥热,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悸动。一股淡淡的、属于祝伟的气息混合着车载香氛的味道包裹了她,让她有些眩晕。
车子启动,汇入傍晚的车流。一时无言,只有空调出风口的低鸣和车窗外城市的喧嚣。祝伟专注地看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心情……还是很糟?” 艺韦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
祝伟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今天……不想那么早回去。就想……找个地方待会儿,安静一下。” 他侧过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带着恳求,也带着某种危险的信号。“陪我……一会儿,行吗?”
他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烫得艺韦心头一颤。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模糊。车子没有驶向回家的方向,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通往江滨公园的林荫道。树影婆娑,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枝叶间隙,在车内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某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东西,正在无声地滋长。他们驶离了日常的轨道,奔向一个未知的、只属于此刻的夏夜深处。车内的沉默,不再是尴尬,而是充满了无声的电流,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清晰。艺韦感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即将在那片越来越浓的暮色中,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