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山河大学的毕业典礼刚刚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燥热，以及毕业生们那混杂着喜悦、迷茫和对未来憧憬的喧嚣。
林昊穿着一身有些宽大的学士服，手里拿着那本象征着四年青春的毕业证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了他和女友许薇约好的那棵香樟树下。
他今天心情很好，不仅因为顺利毕业，更因为他不久前，刚刚拒绝了一家顶级投行开出的、年薪近百万的录用通知。 他想亲口告诉许薇这个消息，并向她求婚。他已经规划好了一切，用自己炒股赚来的第一桶金，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付一套小房子的首付，给她一个家。
然而，当他走到那棵熟悉的香樟树下时，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地凝固了。
树下， 她正亲密地靠在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那个男人，林昊认识，是他们金融系有名的富二代，王浩。 王浩的一只手，正肆无忌惮地揽着许薇那纤细的腰，另一只手，则炫耀般地晃动着一把兰博基尼的车钥匙。
“哟，这不是我们的林大学霸吗？毕业了啊？”王浩第一时间看到了林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了优越感的嘲弄。
许薇看到林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但很快，就被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平静所取代。她没有从王浩的怀里挣脱出来。
林昊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昊，毕业典礼都结束了，你来晚了。”许薇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不晚。”林昊的声音有些沙哑，“正好，能看清一些东西。”
“看清了也好。”王浩哈哈一笑，用那把车钥匙，轻轻拍了拍许薇的脸蛋，“林昊，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薇薇嘛，人长得漂亮，追求的也是高品质的生活。你给得起吗？” 他上下打量着林昊那一身普通的衣服，嗤笑道：“听说你拒了高盛的offer？怎么，很有骨气啊？准备去哪儿高就啊？月薪八千还是一万？够给薇薇买她手上这个最新款的包吗？”
林昊的目光，落在了许薇手上那个他认识、也知道价格的、至少需要他不吃不喝工作两年的名牌包上。 他的心，沉了下去。
“林昊，我们分手吧。”许薇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林昊的心里。
“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不想毕业后，还跟你一起，挤在那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为了每个月几千块的房租发愁，为了一个包、一支口红，都要算计半天。” “王少能给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林昊看着眼前这个他爱了四年的女孩，那个曾经会在图书馆里为他占座、会在冬夜里为他织围巾的女孩。此刻，她的脸上，只剩下对物质的欲望和对他的鄙夷。
他没有愤怒，没有争辩，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为什么。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许薇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这张脸，永远刻在脑海里。 然后，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人群。
“喂！林昊！这就走了？不跟你的前女友，好好告个别吗？”王浩还在身后嚣张地大笑着。 林昊没有回头。
……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 林昊一个人，走在冰冷的街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将他的学士服彻底浸透。 他没有回那个他和许薇一起住了两年的出租屋，他知道，那里已经不再属于他。
他去了祖母留给他的那栋、位于老城区的老旧复式公寓。
他打开门，一股尘封已久的、混杂着旧书和樟木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将湿透的学士服扔在地上，将那本毕业证书，随手丢在桌上。然后，精疲力尽地，倒在了沙发上。
“钱……权力……”他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这就是……现实吗？” 许薇和王浩那两张充满了嘲弄和鄙夷的脸，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 一股前所未有的、对力量和财富的渴望，如同最疯狂的野草，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他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将所有羞辱他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的机会！
不知在沙发上躺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从阴沉的傍晚，变成了深邃的黑夜。
雨，还在下。 林昊终于从那种混杂着愤怒、不甘和自我怀疑的麻木中，坐了起来。 他不想再沉浸在这种糟糕的情绪里。他需要找点事做，任何事，只要能让他暂时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扇通往书房的、虚掩着的木门上。 那是祖母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一股更浓郁的、混杂着灰尘和旧纸张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不大，但四面墙壁，都被顶天立地的书架所占据。上面塞满了各种语言的、关于量子物理、天体物理和空间理论的精装书籍。
林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房最里面，那个靠窗的位置。 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台……现在看来，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古董”的电脑。
那是一台充满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米白色的塔式电脑。机箱的塑料外壳已经微微泛黄，侧面甚至还有一个现在看来大得可笑的软盘驱动器。 唯一让它显得与众不同的，是机箱正面的一个奇特徽标——那是一条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由金属雕刻而成的蛇。 “衔尾蛇……”林昊认得这个符号。
他走上前，伸出手，拂去机箱上的灰尘。
他决定，启动这台老古董看看。
他在一堆缠绕着灰尘的电线里，找到了那根接口奇特的电源线，插上。然后，按下了那个巨大而笨重的开机键。
“嗡——嗡——” 机箱内，传来一阵如同拖拉机发动般的、老旧风扇和硬盘的巨大轰鸣声。 那台同样是“古董”的、球面显像管的显示器，在闪烁了几下后，屏幕中央，亮起了一片幽绿色的、充满了年代感的光芒。 没有视窗系统，没有桌面图标。 只有最原始的、一行一行跳动的、绿色的命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