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拳头裹挟着风声,即将砸向男孩毫无血色的脸颊的刹那。
“砰!”
一声巨响,如同惊雷炸响在狭窄的车棚里!那声音里甚至盖过了哗哗的雨声。
陈锦安他没有思考的时间,狠狠将一旁废弃垃圾桶砸。
书包带在他掌心猛地收紧,粗糙的帆布边缘深深地勒进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刺痛像导火索。
积水的泥地被踩踏得飞溅起肮脏的水花,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胸腔里那颗心狂跳着,撞击着肋骨,泵出的血液滚烫,冲刷着四肢百骸,驱散了雨天的阴冷,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不顾一切的愤怒。
赵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管他的“闲事”,尤其对方看起来只是个比他瘦弱的书呆子。他揪着初一男生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愕然地扭过头,脸上还残留着施暴时的狰狞。
当他看清冲过来的是谁时,那愕然瞬间被一种被冒犯的暴怒取代。
“陈锦安?你他妈找死?!”赵强的怒吼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锦安没有回答。
距离拉近的瞬间,他借着冲刺的惯性,身体猛地矮身下沉,像一颗低空掠过的炮弹,肩膀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赵强毫无防备的侧腰软肋上!
“呃啊!”赵强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势大力沉的一撞顶得眼前发黑,剧痛从肋下炸开,他踉跄着向后连退好几步,狼狈地撞在湿漉漉的铁皮车棚柱子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雨水从棚顶缝隙淋了他一头一脸。
那两个跟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忘了动作。
陈锦安一击得手,毫不停留,甚至没有看被他撞开的赵强一眼。他一把抓住那个吓傻了的初一男生的胳膊,将他猛地拽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他和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男孩冰凉颤抖的手臂触感透过湿透的校服传来,那份无助的恐惧像针一样刺着陈锦安的神经。
“快走!”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男孩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变调。
那男孩如梦初醒,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背影,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和瓢泼大雨中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屏障力量。他连滚带爬,甚至顾不上捡起地上散落浸泡在泥水里的书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车棚,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操!陈锦安!你他妈敢坏老子的事!”赵强终于缓过那口气,剧痛和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彻底暴走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眼睛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咆哮着朝陈锦安扑了过来!那两个跟班也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狭窄、湿滑、堆满废弃自行车和杂物的车棚瞬间变成了泥泞的角斗场。拳头带着风声砸来,陈锦安侧头险险躲过,脸颊被拳风刮得生疼。他抄起脚边一个锈迹斑斑、不知废弃多久的旧车铃铛,狠狠砸向一个扑过来的跟班。车铃铛砸在对方胳膊上,发出一声闷响,那人痛叫着缩了回去。
砰!
沉重的力量砸在小臂骨头上,赵强的拳头砸在身上,钻心的疼瞬间蔓延开来,半边身子都麻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站立不稳,脚下湿滑的泥地让他猛地向后摔倒。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后背,刺骨的寒意激得他一个哆嗦。
赵强狞笑着,抬脚就朝摔在地上的陈锦安狠狠踩下来!那沾满泥泞的鞋底在他眼中急速放大!
陈锦安在泥水里猛地翻滚,赵强的脚重重踏在他刚才躺倒的位置,泥水四溅。陈锦安趁机屈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蹬在赵强另一条腿的小腿迎面骨上!
“啊——!”赵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被踹中的小腿,单脚跳着后退,脸上因剧痛而扭曲变形。
另外两个跟班被这不要命的狠劲震住了,一时竟不敢上前。
陈锦安喘息着,浑身泥水,狼狈不堪地从冰冷湿滑的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流进嘴角,带着铁锈和泥土的咸腥味。手臂和小腿传来阵阵钝痛,但胸腔里那股灼烧的怒火支撑着他站得笔直。他死死盯着对面因为剧痛而面容扭曲的赵强。
赵强抱着腿,疼得龇牙咧嘴,看向陈锦安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沉默寡言、只知埋头书本的书呆子。那眼神里除了暴怒,更添了一丝被当众挫败的、深入骨髓的耻辱。
“好…好你个陈锦安!”赵强喘着粗气,声音因为疼痛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刻骨的恨意,“有种!你他妈给老子等着!这事儿没完!老子跟你没完!”
他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在那两个跟班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极其狼狈地消失在迷蒙的雨幕深处。
……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窗外的蝉鸣依旧喧嚣,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桌面上,形成一块明亮的光斑。陈锦安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那场冰冷的暴雨中挣脱出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抿得死白。那段被强行唤醒的记忆带着泥水的腥气和拳头的钝痛,如此真实,几乎让他窒息。
何老师一直沉默地听着,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和因回忆而重新燃起的愤怒火焰,看着他嘴角那块新鲜的淤青下,似乎还重叠着两年前那场雨战留下的无形印记。
许久,何老师才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呼出一口气,那叹息里承载了太多东西——了然,无奈,沉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温热的杯壁,目光投向窗外葱郁的梧桐树冠,“那个初一的孩子,后来转学了。他家长来过学校,但没有深究。赵强……也只是被不痛不痒地警告了几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