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旧梦温·玻璃屋
书名:太渊纪事 作者:知年迷所 本章字数:3106字 发布时间:2025-07-29


 

祁阳夫人与汝阳夫人一样,都是燕国人。

也都一样在自己侍候的小主子长大后,就回了燕国,或做女官,或回乡。

汝阳夫人在乐昌公主成婚之后被上后召回,为的是监视驸马,怕乐昌做出什么事来,驸马忍受不了,伤害了她。

这虽有些溺爱,但到底是根据乐昌性情所做的不得不为的保护之举。

但是安王……这事就太过复杂诡秘了。

祁阳夫人被太渊帝召回,此前她只知安王养病三载,却不知其中竟许多秘辛。

这个孩子她从小带到大,那么可爱乖巧,怎么……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随时会被风雨吹落的半枯萎的紫薇一般。

“殿下,您到底喜欢上了谁,哪家姑娘能叫您吃了这么多苦啊?”她数来数去安王后院那些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哪个都不像…

“难道…是您置的外室?”

圣荑漫无目的地看殿中陈设,对他人的言语充耳不闻。

但听到这句,辩解一声,“不是外室。”

祁阳夫人终于被理会了一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点。

“那是谁呀?”她哄着圣荑,犹如儿时哄他吃饭那样耐心,“你告诉姑姑,姑姑绝不告诉别人,把她悄悄带来给你。”

圣荑瘪嘴,强忍几分还是坠了泪珠,他呜咽着抱住祁阳夫人,“姑姑为什么不早回来,为什么不早说这句话!”

“为什么…总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他哭喊出声,“他死了,他死了三年,三年!”

“……是我对不起他”圣荑声音变得小了,沾了些惶然,“我没保护他”

祁阳夫人心疼得摸摸他的头,又对上一双通红的眼,委屈至极,痛苦难当,“是他杀的。”

这个“他”,祁阳夫人想了几瞬才明白指代陛下。

“是他杀的…”

圣荑哭得更厉害,“他杀的…和我杀的,有什么两样。”

他的亲哥哥,杀了他的爱人。

“你们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圣荑发脾气,恨太渊帝,“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他都没见过他,就杀了。”

“滟滟…”祁阳夫人只能僭越一回,唤他的乳名,“你现在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想办法给你弄来。”

“你乖些,吃了饭,姑姑就去想办法。”

圣荑抽泣着,“我什么也不要。”

“我只要,哥哥把他还给我……”

他以袖掩面,伏在床上颤抖。

祁阳夫人沉默一会儿,下定决心道,“殿下吃了饭,好好睡一觉,姑姑一定把人给你带来。”

圣荑信了,“当真?”

“…嗯!”

祁阳夫人点头,“姑姑从不骗你。”

说罢便出了殿,让几个宫人看着圣荑。

 

求凰宫正殿摆着一个巨大的花架,其上是四时花木,竞放于一室之内。

南窗犹开,吹得紫薇花片飞坠,落入玻璃鱼缸中。

阳光犹在,照得水光映玻璃,又投在放鱼缸的摆案,金鱼便悠游在死木上了。

圣荑透过床上帷纱看到那一幕,他走近去。

腕上踝上都发出密银的碰撞声。

他是囚徒。

金鱼也是。

“殿下…”宫人小心翼翼盯着他。

他眼中唯有那只玻璃鱼缸。

“你们的牢房是透明的…”他注视着永远只能首尾相随,来回转圈的金鱼,“甚至,被禁锢都是为了装点别人的世界。”

密银链碰到了玻璃上,清脆又细碎的声响。

他把鱼缸砸了,抓住在地上乱跳的金鱼,起身向南窗那边的水廊走去。

“殿下!”宫人惊呼,“殿下,让奴婢们来吧…”

她们看见安王被玻璃扎伤的手,残存的玻璃剩下一浅层水,被染成了浅红色。

安王仍旧不理她们,拖着自己的锁链,放了另外世界的囚徒。

他把两只金鱼丢进了凤池。

“去死,也比在透明的牢里好。”

真好玩,他这个囚徒可以决定别的囚徒的命运。

原来这么小的权力,这么小的生灵的命运,都能被操纵,被控制,被带来罪恶的快乐,一瞬的倒戈。

他又是谁手里的金鱼呢?

不言而喻。

 

太渊五年,上官昭攒够了钱财与上位者的信任,终于修缮好了宅子,还在太平观边,建了一座别院。

他请了许多皇亲国戚,若是在太渊四年,他还被人人避之不及,是请不来的。

但太渊五年,他也算深受上皇上后器重了。

他像一个工匠一样,无所不尽其极地,求全求美,对上皇上后,总做着最谦恭的臣子,最孝敬知礼的后辈。

如仆,如臣,如子,能做的他都做了。

被有些不甘心的王公王孙背地里暗骂“虚伪”“谄媚”“奴颜婢膝”“包藏祸心”不知多少。

甚至谏议台都有官员弹劾,说他不顾晞王的王爵身份,做这等讨好媚上之举,丢了国朝的脸,也辜负今上的信任……总之什么都能扯上。

但也有官员为他说话,毕竟将晞王入京的经历全摘出来,按照顺序排出来看,那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全是有功不赏,无罪牵连。

从中都带来的那点上官家的家底,也全都打点上下去了。

换得如今一条命,给诸位皇亲做绘图匠。

诸位还不满意么?

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为难上官昭了。

再敢为难,就等于把“没品”两字写在了头上。

于是这一年,晞王过得还算和谐安稳。

“晞王,你这院子虽小,但也造得别有韵致嘛。”

乐昌带着画师来看上官昭的别院,问他,“那栋小楼是临街的吧,你没拆了重建?真打算开店做个市井小贩?”

她笑了,“倒是好本事,以后哪家抄了家了,就都饿死了,偏你晞王有手艺,怎么也饿不死哈哈哈哈…”

圣荑嗔了乐昌一眼,心想乐昌姐姐的嘴简直有毒。

“确实准备做生意。”

上官昭却是看了一眼圣荑,然后对着乐昌公主回话。

“卖图纸?”乐昌好说话道,“在我这儿卖不就好了?我帮你坑人,谁得罪了你,我就把你画的图纸高价卖给他,让他后悔了气死,怎么样?”

两人听了都不由笑了。

元慕道,“卖图纸用得着要个小楼?”

上官昭但笑不语,几人已经走到池塘边,却都这时睁大了眼睛,看见池畔的小楼……第一层没入水中,第二层的一面外墙用的是西洋进的玻璃。

“好奇特的景象。”乐昌丝毫没感觉这几块大玻璃需要多少银钱,反正是多不过她家一月花销的。

元慕自然也惊讶,还没见过这种房子样式。

“难怪你卖图纸的钱就能买别院,”元慕服了,拍拍上官昭的肩膀,“这钱挣着我不嫉妒。”

上官昭含笑对他道:“请。”

又对其余贵人伸手迎请。

元慕啧啧,更觉自己做不到上官昭那样,上官昭确实忍辱负重……比乌龟还能忍啊!

她们四散去看,上官昭与圣荑留在后面。

他悄悄牵起圣荑的手,“殿下,您的十八岁生辰礼,臣终于备好了。”

“都十九了,你还备十八的礼……等明年生日,你又得备到后面去?”

“…岂会,”上官昭压住笑意,“以后臣努力爬上高位,有正经俸禄就好了。”

圣荑听这句话听出不少信息,他略带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晞王,降王也有俸禄啊,我父皇不给你?”

上官昭笑笑不说话。

圣荑:“……”

“上皇肯给臣与殿下亲近的机会,臣已经感激涕零了。”

上官昭实在是太没有原则了!

这两回事能混为一谈么?

这种老好人,老实人,怪不得会被他父皇当软柿子捏!

“殿下,就在前面。”

上官昭还很欢喜,轻扬得压不住,拉着他进了小楼的第三层。

亦是玻璃墙壁,盖着大片的花树,阳光从缝隙落下来,投在丈长的绘了金碧山水的宣纸上。

幅幅画卷悬挂梁上又自然垂落,如屏风隔断,又似纱帘轻柔。

更若迷宫,一入其中便似入画中景,到不知真正的前方,与脚下的路了。

迷宫之中,唯有主人知道道路。

上官昭拉着他的手,穿过画卷,到了一重又一重布满阳光的玻璃室。

好像自己是被玻璃罩住的昆虫,或者精美水晶里封住的花朵。

“这里好亮,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问着,见前方终于不是玻璃,而是极其细密的木格栅。

阳光穿过,显得那样堂皇古朴。

有种古人之风。

但进去之后,四面又都是这种格栅。

有点……像牢房?

不像,太细密精致了,像乐昌的娃娃屋。

总不切实际地塞布偶进去……

“殿下,”上官昭面对着他,他正新奇,越过他看到不远的一扇窗外能见到整个第二层。

垂着丈高的水碧色纱帷,上面还以极浅的淡墨题下了诗句。

他能听到乐昌他们隐约的欢笑与交谈声。

圣荑看得高兴,转头寻上官昭,要夸奖他的才能,设计一个几层小楼,把乐昌他们困得都找不到北了哈哈哈!

“殿下,”上官昭引他去了有帷幕的木格栅围就的居所。窗台能窥见楼下的一群找不着路的旅客。

“在这儿,谁也找不到。”

上官昭拉上帘帷,一瞬转暗许多,唯有一面向光。

圣荑有些紧张,循光看去,才发现除却挂着书画外,这里还有一只鸟笼。

但是鸟笼里没有鸟。

圣荑:“……”

上官昭真是不细心,谁家开店连只鸟都看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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