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在我和春华婚期越来越近的时候，有一天儿子天浩打来电话说：“爸，市里文化局把咱家的小楼鉴定为文物，要高价买下，姥姥同意卖给市里。市里给了咱家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还给了一笔钱。妈让我问问你，你的书和衣物怎么办？”

　　天浩仍然我把当作家里人，一口一个“咱家”。可我再也不想迈进那个家的门了。弟弟家的小楼盖好以后，买家具时，我只买了一个衣柜，没买书柜，如果让天浩把书寄到这里，书没有地方放。这时我想起春华家有个很大的书柜，于是我让天浩把我的东西都寄到长春去，并告诉了他春华家的地址。

　　天浩问：“爸，你搬到长春住了？”

　　我想了想，说：“这件事几句话说不清楚，以后我写信向你解释，你先把东西寄到长春就行了。”

　　天浩说：“你不用写信了，过两天我去东北。你现在是不是还在老家？”

　　“是。”我说。“你来吧，正好你爷爷奶奶都想你了。”

　　两天后，天浩打电话告诉我，我的东西已经寄往长春，他也动身来东北了。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天浩了，现在很想他，放下电话我就开始计算他到达的时间。然后我又打电话告诉春华我在江城的东西已经寄到她那里，大部分是书，很重，让她在火车站雇车把邮件运到家里。

　　天浩到达的那天，我早早就来到火车站，站在出站口等待天浩坐的火车到来。

　　随着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地停下来。我看见天浩背着背包和上次来时一样，仍然是第一个从火车上跳下，然后朝出站口跑来。从天浩那一连串麻利的动作我看得出来，他是多么急切地想见到我。

　　见到我，天浩一把拉住我的手。出了火车站，我们也没有打车，一边走一边聊。天浩问：“你人在这里，东西为什么要寄到长春，那个收件人为什么不是李姨而是一个姓陶的？”

　　我只好把半年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不过我还是略去了我和邱月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讲不出口。我也没有告诉他我和春华很快就要结婚的事，我怕他知道这个消息心里难过。

　　“我还以你和李姨搬到长春了，原来是与一个姓陶的阿姨。”天浩说。“为了让李姨照顾她的前夫，你结婚不久又和她离了婚。爸，你就没考虑过妈妈的感受，和她复婚，让咱们一家团圆？”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天浩，爸和你说句实话，自从回到东北，我从来没有想过再回江城。我不想回去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不想再看到你姥姥和你妈妈看我时那种鄙视的目光；二是我回去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在那个地方，爸爸只能一个人打拼，根本就干不出什么名堂。还记得‘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个典故吗？爸爸很像典故中的橘子，只有在各种条件适合的地方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在东北，不管我做什么都有朋友和同学帮助我，所以我才能体现出自己的人生价值，可是回到江城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接着我向他讲了从江城回来以后到现在的创业经历以及今后的长远设想。最后我说道：“回东北以后发生的这些事，我觉得就像在梦里一样。”

　　天浩没有再说什么，看来他理解了我的苦衷。

　　我接着说道：“现在我不恨你姥姥，也不恨你妈妈。我和你妈妈婚姻的失败，是因为我没能实现她和你姥姥对我的期待。谁不希望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怪只能怪我和你妈妈在没有互相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就草率结婚。不过我和你妈妈的婚姻也不是彻底失败，我们毕竟有了你。这一点，我想你妈妈和我一样，一定会感到非常骄傲。”

　　“爸，长春的陶姨是做什么的？你们以前认识吗？”天浩问。

　　“长春的陶姨是我的校友，比我小十三岁，我们认识有半年了。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是我相信，不管我以后是贫穷还是富有，她都不会改变对我的感情。”

　　“爸，既然你不想再回江城，我也不劝你了。”天浩说。“我现在也是成年人了，能够面对现实。不过，我要告诉你，妈妈和姥姥对你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家，所以也不想知道天浩的妈妈和姥姥对我的看法有了什么改变，便没有接着问天浩她们现在是怎样看我的，而是问道：“ 你妈妈和你姥姥都好吧？”

　　“她们都很好。”天浩说。“妈妈让我向你问好。姥姥让我告诉你，她谢谢你体谅她和妈妈，每次放假都让我先回家。”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家了，天浩看着新盖的小楼惊呆了，问道，“爷爷奶奶家的房子怎么没了？”

　　我非常自豪地对天浩说：“那个小楼就是你爷爷奶奶家新盖的房子。我和你原来的李姨买了一个砖厂，又承包了一个水泥厂，盖这个小楼没有花多少钱。”

　　天浩感叹地说：“比咱家原来的小洋楼漂亮多了！爸，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你让我吃惊的事太多了！”

　　看到我们进了院子，爸妈都迎了出来。妈一下子搂住比她高出一头的天浩，喜极而泣。

　　整整一天我哪儿也没有去，一直在家里陪伴天浩。

　　听说我和春花成立了公司，第二天，天浩非要到公司去看看不可，我只好带他到蜂窝煤厂的办公室。

　　正好春花和玉凤在办公室里。见到天浩，春花站了起来打招呼：“天浩来了！”

　　“阿姨好！”天浩说。

    我把天浩介绍给玉凤：“这是我儿子天浩。”

    “和你年轻时一样，一表人才。”玉凤说夸奖道。

    “阿姨好！”天浩说。然后问春花，“明俊哥哥和梦玉嫂子好吗？”

　　“他们都很好！”春花说。“你嫂子最近生了个胖丫头。自从上次见到你，你嫂子总是说，头一次看到你这么帅的小伙子。”

　　春花的话说得天浩不好意思起来。他环顾一下办公室，说：“爸，你们公司总部咋这么寒酸？屋子这么破旧，只有几张旧办公桌和几把旧椅子？”

　　我问天浩：“你想像中的公司总部应该是什么样？”

　　“最起码有个像样的办公室，有老板台，有转椅，让外来的人觉得你们像家公司，对你们也有信心。”

　　天浩说的有几分道理，其实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可是春花一直没同意更换办公设备。我看了看春花，想让她来回答这个问题。

　　春花说：“孩子，你以为我不想有个老板台，弄个转椅坐坐，像个老板的样子，可是现在还不行，我和你爸还有很多事要做，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哪！等我和你爸爸的设想都实现以后，那就不是换办公桌椅的事了，就要像你爸爸以前说的那样，我们不仅要盖自己的办公大楼，还要买小汽车。”

　　“想不到李姨还有这样的设想。”天浩说。“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从公司的办公室出来，天浩又让我带他去砖厂和水泥厂看看。在去砖厂的路上，我问天浩：“你什么时候开学？”

　　“八月二十号开学，可我十七号就得动身回学校，学校给我安排了接新生的任务。”

　　我和春华商定十四号举办婚礼，可那时天浩还没有回学校，让他看到婚礼的场面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看来应该给他打个预防针。我想了想，说道：“天浩，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和你长春的陶姨准备这个月十四号结婚。我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看到婚礼的场面，如果你不愿意看到，那一天就让天宇陪你到各处玩玩。”

　　天浩沉默了一会儿，说：“知子莫如父。爸，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想看到那个场面，不过婚礼之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会去做。”

　　“你能这样说，我就很高兴了。”我说。

　　距婚礼的日子还有五天的时间，我家这边婚礼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已经就绪。

　　妈说：“咱们这边没有什么事了，你到长春去看看春华还有什么事要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帮她忙活忙活，再和她商量一下婚礼怎么举行。长春是大城市，风俗和咱们这里肯定不一样。”

　　“我先打电话问问她，需要我去我再去。”我说。

　　“你也真能沉住气。”妈说。“你不要打电话问她了，直接去吧。你要当面问问春华对咱们这边有什么要求，到时候咱们就按她说的办，别让春华挑礼。”

　　既然妈这样说了，我就再去一次长春，看看春华的婚礼准备工作做得怎样了。我看了一下日历，明天是周日，正好春华休息。于是给春华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晚上去长春。动身之前，我问天浩：“你想不想到长春玩玩，见见长春的陶姨？”

　　正在看天宇玩电脑游戏的天浩高兴地说：“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