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梦
书名:聚光灯•和弦 作者:余静雨 本章字数:5264字 发布时间:2025-06-29

陆晚柠后脑勺重重磕在轮椅靠背上,那点沉闷的声响像锤子砸在死水里。她闭着眼,眼皮底下眼珠在剧烈地颤动,石膏腿的剧痛和秦筝那句“加入星尘”搅在一起,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代替…代敲手?林夏喉咙里喷出来的血好像又糊在了眼前,白布下面那个用指甲抠出来的“薇”字狰狞地刺着眼。星尘?现在这堆破铜烂铁?让秦筝…来敲那面染着苏棠脑损伤、浸着她们所有人血和绝望的鼓?!哈…哈…她喉咙里滚出几声模糊、干涩、带着血腥味的怪笑,像濒死的乌鸦在叫。


周小满还瘫在墙根,秦筝那句“愿意加入”和“代敲手”几个字在她脑子里撞钟一样嗡嗡响。太同市第一的鼓手…秦筝姐…要加入她们这个…刚从太平间拖出来的破烂乐队?代替她?代替她这个连鼓槌都握不稳的废物?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她!她胸口剧烈起伏,像被扔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色迅速由惨白转向青灰,右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服,指节攥得发白。哮喘!又要犯!


秦筝靠着冰冷的电梯壁,右手垂在身侧,血珠子滴落的速度慢了点,凝成暗红的痂。她看着陆晚柠在轮椅里那副濒临崩溃的抽搐,看着周小满缩在墙角揪着胸口、脸色发青、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急救室的红灯还亮着,像悬在头顶的一只血眼。空气里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沉甸甸地压着肺。


她撑着冰冷的金属壁,用没受伤的左手和脚,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地上支起来。动作牵动全身的伤,尤其是右手和撞痛的后背,疼得她额角青筋都暴起来。她站直了,身形有些不稳,但眼神扫过那两人时,却像淬了火的刀锋,冷硬得没有一丝动摇。


“我,”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开凝滞的空气,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砸在陆晚柠和周小满紧绷的神经上,“不当鼓手。”


陆晚柠紧闭的眼皮猛地一颤,干涩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小满揪着胸口的手指也僵了一下,涣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茫然的惊愕。


秦筝布满血丝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急救室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门上。白布下林夏灰白的脸,无声张开的嘴唇,凝固的控诉…那个位置空了,被血浸透了。她沾着血污的左手缓缓抬起,没有指向周小满,也没有指向任何具体的乐器,而是极其沉重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虚虚地按在了自己喉结的位置。动作很轻,却像有千钧之力。


“我唱。” 两个字,从她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和一种要把喉咙撕裂的凶狠。


空气瞬间凝固了。


陆晚柠猛地睁开了眼!血红的眼珠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她像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身体在轮椅里猛地弹了一下,石膏腿撞在金属支架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也浑然不觉。唱?秦筝…当主唱?代替林夏?!那个位置…那个被徐薇的合同陷阱、被音辰的脏手、被太平间冷气冻僵了的位置?!她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愤怒混合着冰冷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


周小满揪着胸口的手彻底僵住了。哮喘发作的窒息感还在,但此刻更大的冲击让她忘记了呼吸。秦筝…当主唱?不是代替她敲鼓…是…是站到林夏姐的位置上?!那个被血染透的麦克风?!她看着秦筝按在喉咙上的手,那只手上还沾着施缪情的血,沾着黑塑料渣子…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得她牙齿咯咯打颤。


秦筝放下按在喉结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陆晚柠。那眼神冰冷、直接,像手术刀剖开皮肉,直刺骨髓。“你,”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贝斯。” 不是询问,是陈述。是撕开所有伪装,把血淋淋的现实拍在陆晚柠脸上——你那条腿废了,石膏打到了膝盖,踩不了效果器,弹不了吉他扫不了弦。你剩下的,只有一只还能动弹的手,和贝斯那低沉的、如同脉搏般的根音。


陆晚柠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耳光!她血红的眼睛瞬间瞪得几乎要裂开!贝斯?!让她…去摸那根沉默的弦?!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打着厚重石膏、被固定在轮椅踏板上的右腿,又猛地抬起左手——这只手完好无损,指腹甚至还有长期按弦留下的薄茧!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耻和被看穿的狂怒猛地冲上头顶!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放你妈的屁——!!” 她喉咙里爆发出凄厉的嘶吼,带着破音的尖利,猛地扬起左手,不管不顾地就要朝着轮椅扶手狠狠砸下去!她要砸碎这禁锢她的破玩意儿!砸碎这该死的现实!砸碎秦筝那双把她看透的、冰冷的眼睛!


秦筝动了。她没去拦陆晚柠的手,而是猛地向前一步!沾着血污的左手快如闪电,一把死死攥住了陆晚柠轮椅的金属推把!冰冷的金属硌进掌心。她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钉进陆晚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上。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


“星尘,” 秦筝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砂石在喉咙里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和不容置疑的凶狠,“还没死透。”


她攥着推把的手猛地一用力!轮椅被这股蛮横的力量带得向后一挫,轮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陆晚柠砸向扶手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整个人被惯性带得向后一仰,后脑勺再次磕在靠背上,眼前金星乱冒。


“想让它咽气,” 秦筝的目光扫过陆晚柠惨白的脸,扫过墙角捂着胸口喘不上气的周小满,最后落回陆晚柠那双被暴怒和绝望烧红的眼睛上,声音冰冷得像太平间的地砖,“你他妈现在就可以滚。”


陆晚柠后脑勺磕在靠背上,眼前黑红交错,金星乱炸。秦筝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暴怒的癫狂里——“星尘还没死透”。那六个字带着铁锈的血腥气,混着太平间消毒水的冰冷,兜头浇下来,把她脑子里那把烧得噼啪作响的邪火硬生生摁灭了。她张着嘴,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卡在嗓子眼,像破风箱卡住了最后一口气。扬起的左手僵在半空,指关节因为用力攥得死白,颤抖着,却怎么也砸不下去。那股支撑着她的狂暴被抽空了,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和巨大的茫然。她瘫在轮椅里,血红的眼珠瞪着近在咫尺的秦筝,瞪着那张沾着血污灰尘、冷硬得像块生铁的脸。贝斯…那根沉默的弦…她那条被石膏裹死的腿…


墙角,周小满揪着胸口的衣服,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越来越急促的“嗬…嗬…”声,脸色已经由青灰转向可怕的紫绀。缺氧让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秦筝那句“我唱”和陆晚柠凄厉的嘶吼在她混沌的脑子里搅成一锅滚烫的毒粥。主唱…林夏姐的位置…她看着秦筝攥着陆晚柠轮椅推把的手,看着那只手上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新鲜的暗红…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身体猛地一抽,揪着衣服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像截被砍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往冰冷的地砖上栽去!


秦筝瞳孔骤然收缩!


她攥着陆晚柠轮椅推把的左手猛地松开!身体如同绷到极致的弓弦,朝着栽倒的周小满爆射过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沾着血污的左手在周小满后脑勺即将撞上地砖的前一瞬,险之又险地垫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周小满的脑袋重重砸在秦筝的手掌上,力道震得秦筝手臂一麻。周小满身体软绵绵地瘫倒,脸色紫得吓人,嘴唇乌青,眼睛翻白,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药!”秦筝冲着走廊尽头刚赶过来、被这景象惊得再次僵住的另一个护士嘶吼,声音劈了叉,“哮喘!快!”


护士如梦初醒,推着车狂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推车上翻找。药瓶碰撞发出慌乱的叮当声。


秦筝单膝跪在周小满身边,左手还垫在她后脑下,右手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拳峰蜿蜒流下,滴在周小满浅色的衣服上。她看着周小满紫绀的脸,看着那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戾气翻涌,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她猛地抬头,冰刀子似的目光狠狠剜向轮椅里失魂落魄的陆晚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碎了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她的命…你他妈…还想再背一条?!”


陆晚柠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一颤!涣散的血红眼珠聚焦了一点,落在周小满那张紫得可怕、毫无生气的脸上。周小满…那个总跟在她屁股后面、怯生生叫她“柠姐”、鼓槌都握不稳的小丫头…一条命?她猛地打了个寒噤,一股冰冷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喊什么,却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石膏腿的剧痛和失血的晕眩感排山倒海般涌上,眼前彻底黑了下去,头一歪,彻底瘫软在轮椅里,人事不省。


护士终于翻出了吸入剂,手抖得差点拿不住。她扑跪下来,哆嗦着把药塞进周小满嘴里,手指按动阀门。


“嗤——”


白色的药雾喷出。秦筝死死盯着周小满的胸口。一秒,两秒…周小满紫绀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胸口依旧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秦筝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股冰冷的、名为“来不及”的绝望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她沾血的左手猛地抬起,不是去碰周小满,而是狠狠探向自己沾满泥污和血痂的裤兜!动作粗暴地撕扯开布料!手指在里面胡乱地掏!沾着干涸泥块和暗红血渍的手指,猛地从兜底抠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药。


是一枚小小的、边缘沾着凝固暗红血迹的…拨片。塑料的,很普通,上面印着一个模糊褪色的星尘乐队旧logo。


秦筝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染血的拨片,眼神凶狠得像要把它捏碎!她猛地攥紧!坚硬的塑料棱角狠狠硌进她沾血的掌心!然后,她俯下身,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指,粗暴地将那枚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拨片,死死按进了周小满因为缺氧而微微张开的、冰凉的嘴唇里!


动作野蛮,毫无道理!


“咳…咳咳…呕——!”


就在拨片触碰到冰冷嘴唇的瞬间!周小满的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爆发出剧烈的呛咳和干呕!像是被那冰冷坚硬的异物和浓重的血腥味强行刺激了濒死的神经!她猛地吸进一大口混着药雾的空气!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紫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鼻涕混着口水一起涌了出来!


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哐当”一声轻响。金属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绿色刷手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额头上全是汗。他看了一眼走廊里混乱的景象——瘫在轮椅里昏迷的陆晚柠,地上剧烈呛咳、刚刚从窒息边缘拉回来的周小满,还有单膝跪在旁边、左手按着周小满的嘴、右手滴着血、手里死死攥着一枚染血拨片的秦筝。医生眼神疲惫,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手术后的沙哑:

“血止住了。脾脏破裂,失血过多,还没脱离危险,送ICU观察。”


秦筝按在周小满嘴上的手,极其缓慢地松开了。那枚沾着周小满口水和一点新鲜血丝的拨片,从她指缝间滑落,“叮”的一声轻响,掉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


冰冷的拨片掉在地上,“叮”一声轻响,滚到墙根不动了。周小满蜷缩着,撕心裂肺地呛咳,每一次吸气都像拉风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陆晚柠瘫在轮椅里,头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动静,只有胸口还微弱地起伏。空气里血腥味、药味混着呕吐物的酸腐气,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走廊那头响起一阵急促又带着点拖沓的脚步声。沈知意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挪过来。腰侧的剧痛像有把钝刀在慢慢锯,每走一步都牵扯得她眼前发黑,额头上全是冷汗,把鬓角的碎发都打湿了。她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死死抿着,没什么血色。孤狼似的眼睛里,平时那股清冷压着的执念,此刻只剩下沉甸甸的焦虑和疲惫,死死盯着急救室门的方向。她挪到拐角,刚想开口问医生施缪情的情况,目光扫过走廊尽头——


轮椅上人事不省的陆晚柠,石膏腿上糊满血和灰。

地上蜷缩着剧烈呛咳、脸色还没完全恢复的周小满。

还有…单膝跪在周小满旁边,右手血肉模糊滴着血,半边身子被暗红浸透,沾满灰尘和黑塑料碎屑的…秦筝?


沈知意扶着墙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抠进冰冷的墙漆里。腰侧的剧痛被这景象激得更烈,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


跟在她后面小跑过来的慕梦,差点一头撞上沈知意僵住的背影。“知意姐?”她怯生生地探出头,声音又细又软。下一秒,她也看到了那片狼藉。慕梦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和不确定的大眼睛,瞬间瞪大了,像受惊的鹿。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她的目光在昏迷的陆晚柠、呛咳的周小满身上飞快扫过,最后,死死钉在了秦筝那张沾满血污灰尘的侧脸上。那张脸…在太同市音律联觉后台昏暗的灯光下见过!当时晨音乐队的鼓点像暴烈的骤雨,砸得整个场馆都在共振,那个坐在鼓后面的女人,眼神凶得像要撕碎什么…慕梦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捂着嘴的手无意识地放下了一点点,露出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嘴唇。一个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轻飘飘地从她嘴里滑出来:

“咦…这、这是谁啊?” 她像是在问空气,又像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抖得厉害,“晨音…晨音乐队的…鼓手?”

她往前蹭了半步,眼睛死死盯着秦筝那只血肉模糊、还在滴血的手,又猛地抬起来看秦筝的脸,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巨大的惊愕和一种近乎荒诞的认知错乱。“她就是…晨音乐队的鼓手?!”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尖锐的破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秦筝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动作牵动右手的伤,疼得她眉心狠狠拧了一下。她没看沈知意,也没看一脸惊骇的慕梦。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扫过地上那枚沾着血丝的拨片,又落回周小满那张因为剧烈呛咳而涨红、眼泪鼻涕横流的脸上。护士正手忙脚乱地扶着周小满,给她拍背。


“都这样了,” 秦筝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喉咙,没什么起伏,却像块冰冷的石头砸在光洁的地砖上,砸碎了慕梦那点难以置信的惊叫,“还分什么晨音星尘。”


她说完,拖着那只滴血的右手,一步,一步,朝着走廊深处亮着“ICU”指示牌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惨白的顶灯下拉得很长,沾着血污的衣裤,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模糊的暗红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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