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仇
书名:聚光灯•和弦 作者:余静雨 本章字数:6070字 发布时间:2025-06-29

慕梦那句“吃火锅”飘在ICU门口的冷气里,像片羽毛掉进血池子。秦筝靠着墙,眼皮都没抬。右手裹着厚纱布,闷闷地疼,骨头缝里透寒气。她目光扫过轮椅上昏死的陆晚柠——纱布缠手,石膏裂腿,脑袋歪着,就剩胸口那点起伏证明还没凉透。这女人,闹腾得凶,砸东西够狠,把自己骨头都差点砸散架,结果呢?躺这儿了。除了拱火,把沈知意那腰伤逼得更狠,把慕梦吓得魂飞魄散,屁用没有。秦筝嘴角扯了一下,冷得像冰渣子掉地上。根音?就这?


慕梦还杵在那儿,推着轮椅,手指头冰得没知觉。她看着秦筝那张沾血带灰的冷脸,看着轮椅上死气沉沉的陆晚柠,看着ICU门上那盏冻死人的蓝灯。胃里空得发慌,又搅着恶心。“火锅…”她又喃喃了一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滚,“缪情姐…还说要等…” 话没说完就哽住了。施缪情还在里面,半条命悬着,林夏在太平间躺着,苏棠…苏棠早没了。这火锅…下辈子吧?


“吃席更快。” 秦筝的声音砸过来,粗粝得像砂纸磨铁锈,没一点波澜。她没看慕梦,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走廊另一头。一个穿着黑色高定风衣的身影,像道无声的阴影,踩着尖细的鞋跟,从惨白的光线里走过来。嗒,嗒,嗒。声音清脆,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霍律停在几步外。冰湖似的眼睛扫过轮椅上昏死的陆晚柠,扫过慕梦惊惶的泪眼,最后落在秦筝裹着纱布、洇着暗红的右手上。她脸上没表情,苍白得像太平间的墙。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抬起,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的黑色录像带。带壳上沾着点新鲜的灰尘。


“旧监控,” 霍律的声音如同手术刀切开空气,冰冷,平滑,“后勤楼,废弃通道。三小时前。” 她指尖捻了一下录像带边缘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只录到鞋。沾泥。” 她的目光抬起,落在秦筝那只废了的右手上,又扫过她冷硬的脸。“换你,” 她顿了一下,冰湖似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查出来是谁的鞋。”


不是帮忙。是交易。


秦筝没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盒小小的录像带,像盯着一条盘起来的毒蛇。旧通道。三小时前。鞋。泥。和广播室地上的灰,和霍律手套上的灰,一模一样。塌方的泥灰。


她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动作有点僵硬。沾着干涸血块和灰土的手指,从霍律戴着黑手套的掌心,捻起了那盒冰冷的录像带。塑料壳子硌着指腹。


霍律收回手,指尖相互捻了一下,仿佛掸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她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就走。尖细的鞋跟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嗒,嗒,嗒。声音一路响到电梯口,消失。


慕梦还僵着,泪珠子挂在腮帮子上。刚才霍律出现带来的那股冰冷气压还没散。她看着秦筝手里那盒小小的、黑色的录像带,像看着个定时炸弹。“那…那是…”她声音发颤。


秦筝没理她。捏着录像带的左手插回裤兜。她拖着步子,朝护士站旁边的值班室走。门开着,里面没人。桌上堆着些杂物,角落里有个积灰的老式录像机。


慕梦看着秦筝走进去,犹豫了一下,推着陆晚柠沉重的轮椅,也蹭到了值班室门口,不敢进去,只探着半个身子往里看。她看着秦筝沾着血污的背影,看着那只裹着厚纱布、无力垂着的右手,又看看秦筝用左手粗暴地拂开录像机上的灰尘,动作生涩地把那盒黑色录像带塞进卡槽。


“咔哒。” 带子吃进去的声音。


秦筝按下播放键。老旧的机器发出沉闷的嗡鸣,屏幕上跳出滋啦作响的雪花点,闪烁了几下,显出一条昏暗、狭窄的废弃通道画面。角度很刁,只拍到腰部以下。画面晃动,布满噪点。


一双鞋。


黑色的工装靴。鞋帮很高,沾满了湿漉漉、颜色发暗的泥浆。靴子踩在布满灰尘和碎砖块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带着泥泞边缘的脚印。脚步很快,带着一种刻意的匆忙。


画面只有短短十几秒。那双沾满泥的靴子快速穿过昏暗的通道,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外。然后又是滋啦作响的雪花点。


秦筝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定格的画面。那双沾满泥的靴子。那泥的颜色…她沾着血污的左手猛地攥紧!录像带硬质的塑料外壳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呻吟。广播室地上的灰,霍律手套上的灰,塌方的泥灰…和这靴子上的泥,在脑子里瞬间重叠!


“砰——!”


一声爆响!秦筝那只裹着厚纱布的右手,带着全身的戾气,狠狠砸在录像机外壳上!老旧的塑料壳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屏幕上的雪花点疯狂跳动了几下,彻底黑了屏!


慕梦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缩回探出去的身子,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


秦筝喘着粗气,右手砸在机器上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纱布上迅速洇开更大一片暗红。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台被她一拳砸废的录像机,盯着屏幕上那片死寂的黑暗。沾满泥的靴子…塌方的泥灰…徐薇!音辰!那帮杂碎!一股冰冷的、噬骨的杀意瞬间攫住了心脏!她猛地转身!


动作太猛,牵动了全身的伤,眼前金星乱炸。她踉跄了一步,后背撞在堆满杂物的铁皮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柜顶一个蒙尘的旧相框被震落下来,摔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


慕梦捂着撞痛的后背,惊魂未定地看着秦筝靠在铁皮柜上喘息,看着地上碎裂的玻璃渣,看着那台屏幕漆黑的录像机…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她目光落在秦筝那只砸废了机器、纱布被血浸透的右手上,又猛地抬起,看向秦筝布满血丝、戾气翻涌的眼睛。


秦筝撑着柜子,慢慢直起身。她没看地上的狼藉,也没看吓傻的慕梦。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门口,盯着轮椅上昏死过去的陆晚柠。那双沾满泥的靴子在脑子里疯狂闪回。她沾着血污的左手猛地抬起,不是指向谁,而是极其粗暴地抓住右手裹着的、被血浸透的厚纱布边缘!


“嘶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沾血的纱布被她用蛮力硬生生撕开!扯了下来!露出底下皮开肉绽、糊着黑红血痂和新鲜血液的狰狞伤口!拳峰裂开的口子因为刚才那一下猛砸,又崩开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她把那团染血的纱布狠狠摔在地上!


然后,她拖着那只重新开始滴血的、惨不忍睹的右手,一步,一步,朝着轮椅上昏死的陆晚柠走去。脚步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她停在轮椅边,布满血丝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过陆晚柠惨白的脸,扫过她手上缠着的纱布,扫过她腿上裂开的石膏。


“废物。” 秦筝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生铁,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门口慕梦惊恐的瞳孔里。她沾着血和灰的左手抬起来,不是打人,而是极其粗暴地,一把抓住了陆晚柠轮椅的金属推把!


“想死,” 她拖着沉重的轮椅,轮子碾过地上的玻璃渣,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朝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声音冰冷得像从地缝里冒出来,“等唱完…再咽!”

那六个字像冰坨子砸在轮椅上,震得金属扶手嗡嗡响。秦筝沾着血污的左手死攥着推把,骨节发白,拖着陆晚柠沉重的轮椅就往电梯间冲!轮子碾过地上秦筝刚摔下来的玻璃渣子,发出刺耳刮擦声,留下几道带血的碎痕。

慕梦被这动静惊得往后一缩,后背撞在门框上,撞得生疼。她看着秦筝那只重新开始滴血的右手,血珠子顺着皮开肉绽的拳峰往下掉,砸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个个新鲜的、深红的圆点。纱布被撕了,丢在地上,像团肮脏的破布。慕梦胃里猛地一阵翻搅,喉咙发紧,死死捂住了嘴,才没又呕出来。唱?那只手…那只快烂掉的手…还怎么唱?还怎么敲?她看着秦筝拖着陆晚柠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那背影沾着血,带着一股要把什么都碾碎的狠劲,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电梯门合拢的“叮”声像丧钟。

慕梦腿一软,顺着门框滑坐到冰冷的地砖上。后背撞过的地方闷痛,但比不上心里的恐惧和茫然。她抱着膝盖,头埋进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ICU的蓝光像鬼火,照着空荡荡的走廊,照着地上那摊刺目的暗红——秦筝滴落的血,还有那团被撕下来的、染血的纱布。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着消毒水,齁得人喘不过气。都疯了…都疯了…


电梯轿厢里死寂。

秦筝靠在冰凉的金属厢壁上,喘着粗气。右手钻心的疼,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轿厢光洁的地面上,声音清晰得刺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撞柜子的闷痛和右手撕裂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她甩了下头,强行压下那股眩晕。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电梯上方跳动的红色数字,从“1”跳到“2”。

轮椅上,陆晚柠依旧昏死着,头歪向一边,缠着纱布的左手无力地垂在扶手上,隐隐透出血色。腿上裂开的石膏纹路狰狞。刚才那句“废物”砸在空气里,她毫无反应,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叮——”

电梯到了底层。门滑开,外面是大厅嘈杂的人声和更浓的药水味。

秦筝攥紧推把,拖着轮椅就往外冲!轮子碾过门槛,发出轻微磕碰。她目标明确,穿过神色匆匆的病患和家属,对周围投来的惊诧、厌恶目光视若无睹,直扑大厅角落那排公用电话亭!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左手粗暴地拉开其中一扇玻璃门,把陆晚柠的轮椅硬生生卡在狭窄的门口。

她没看陆晚柠,布满血丝的眼睛只盯着那部老旧的投币电话。右手废了,根本握不住听筒。她直接用沾着血污的左手小臂,死死压住冰凉的听筒,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动作笨拙又凶狠。腾出的左手在沾满泥污和干涸血块的裤兜里粗暴地掏!手指抠出一枚边缘发黑、沾着凝固血迹的硬币——不知道是哪次演出塞进去的。

“哐当!”硬币被她用蛮力塞进投币口。

手指沾着血和灰,在冰冷的数字键上重重地戳!一个号码,她记得清楚。汐潮市那家地下乐队的排练室,老板兼调音师老疤,专修各种破烂设备,路子也野。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单调的忙音。

秦筝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话机灰扑扑的塑料外壳,下颚线绷得像要断裂。沾着血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电话机边缘的裂缝,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和暗红的血痂。

忙音持续了十几声。

就在秦筝眼里的戾气快要炸开的时候——

“喂?谁啊?” 一个粗嘎、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男声,终于从听筒里传了出来,背景音里还有模糊的重金属鼓点。

秦筝喉咙里滚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像砂石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紧接着,睡意和不耐烦瞬间被惊愕取代:“…筝姐?!” 背景的鼓点声似乎都小了点,“我靠!你这声儿…咋了?手出事了?还是鼓又……”

“找个人。” 秦筝打断他,声音粗粝冰冷,没有任何废话,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砸过去,“穿工装靴。四三码左右。鞋帮高,沾湿泥。泥色深,带灰渣。塌方地附近混的。或者…刚从那地方爬出来的杂碎。” 她顿了顿,沾着血的手指抠进电话机的塑料裂缝更深,“姓徐的…养的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疤的呼吸声都重了些。“…音辰?徐薇那疯婆娘的人?” 他声音压低了,带着点难以置信,“筝姐,你惹上他们了?!”

“查出来。” 秦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穿透力,“是谁的鞋。”

“…行!” 老疤像是下了决心,声音重新变得干脆,“给我点时间!那帮孙子挖煤挖塌了还想埋人…老子非把他从泥里抠出来不可!等我信儿!”

“咔哒。”

秦筝没等对方再说话,沾着血污的左手小臂猛地一抬,粗暴地将听筒砸回电话机上!动作牵到右手的伤,剧痛让她眼前又是一黑,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混着颧骨上的黑灰。

她撑着电话亭冰凉的玻璃壁,喘着粗气。右手血珠子滴落的速度似乎更快了,在电话亭狭窄的地面上积了一小洼暗红。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脏污的玻璃,看向外面大厅嘈杂的人流。那双沾满湿泥的工装靴…塌方的灰渣…徐薇…音辰…那帮杂碎!冰冷的杀意在胸腔里翻涌,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轮椅上,陆晚柠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昏睡中,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的呜咽。缠着纱布的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电话亭里那股劣质塑料和汗臭混着血腥的味道齁嗓子。秦筝撑着冰凉的玻璃壁,右手钻心的疼像有电钻在骨头缝里搅。血顺着裂开的皮肉往下淌,砸在电话亭狭窄的地面上,声音闷闷的,聚起一小滩暗红。老疤那句“等我信儿”还在耳朵边上嗡嗡响,带着点地下排练室特有的烟熏火燎味儿。塌方的泥…沾泥的靴子…徐薇养的狗…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外面大厅晃动的、模糊的人影,眼神冷得能冻出冰碴子。


轮椅上,陆晚柠喉咙里又滚出一声含混的呜咽,缠着纱布的手抽了一下,纱布边缘渗出点新鲜的红。她脑袋歪着,脸白得像糊墙的腻子,冷汗把鬓角的头发都打湿了,黏在皮肤上。昏睡都睡不安稳,眉头拧着,像是掉进什么挣不脱的噩梦坑里。就这德性,还根音?秦筝沾着血污的嘴角扯了一下,弧度冷硬。废物点心。


轮椅轮子碾过光洁的地砖,秦筝左手死攥着推把,拖着这滩死沉的“根音”往电梯方向走。大厅里人多,投来的目光跟针似的扎人。惊诧,厌恶,躲闪。秦筝眼皮都没撩一下,拖着滴血的右手,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得又沉又慢。后背撞柜子的地方闷痛,每吸一口气都扯着疼。眼前一阵阵发花。她甩了下头,额角的汗混着灰往下淌。


电梯门滑开,惨白的顶光泄出来。秦筝拖着轮椅挤进去,后背重重靠上冰凉的轿厢壁,喘了口气。右手疼得发木,血把裹着的——不,没纱布了,那玩意儿被她撕了丢在值班室地上——血把皮开肉绽的伤口糊得更黏腻。她低头看了一眼,拳峰裂开的口子翻着暗红的肉,边缘发白。恶心。


“叮——”

电梯到了。门滑开,ICU那条惨白的走廊露出来,消毒水味儿混着她身上的血腥,呛得人脑仁疼。蓝幽幽的指示灯像鬼眼。


刚出电梯,就看见慕梦还缩在值班室门框底下,抱着膝盖,头埋在胳膊里,肩膀一抽一抽。听见轮子声,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泪痕鼻涕,眼睛肿得像烂桃子,惊恐地看着秦筝拖着陆晚柠过来,看着秦筝那只重新开始滴血的、惨不忍睹的手。


“秦筝姐…”慕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你的手…血…” 她目光扫过轮椅上昏死的陆晚柠,扫过陆晚柠手上洇血的纱布,又猛地抬起来,看向秦筝冷硬的脸,“都…都这样了…还唱什么啊…”


秦筝脚步没停。沾着血污的左手推着轮椅,轮子碾过光洁的地砖,发出单调的滚动声。她没看慕梦,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ICU紧闭的门。唱什么?林夏那张灰白的脸,无声张开的嘴唇,太平间白布下那只抠出“薇”字的手…还有施缪情躺在里面,半条命悬着…这堆还没咽气的骨头渣子…


她停在ICU门口,和那点冰冷的蓝光隔着几步。右手垂着,血珠子滴落的速度慢了点,在脚边积了个小小的红点。她撑着轮椅推把,慢慢直起腰。动作牵动伤口,疼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吸了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深处的铁锈味。


“不唱,”秦筝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喉咙,砸在死寂的走廊里,也砸在慕梦惊恐的瞳孔上,“等着吃席?”


她沾着血污的左手抬起来,不是指向ICU的门,而是极其沉重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虚虚地按在了自己喉结的位置。动作很轻,却像有千钧之力。


“咽气前,”她顿了顿,下颚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要把喉咙撕裂的凶狠,“总得…嚎一嗓子。”


慕梦呆呆地坐在地上,泪眼模糊地看着秦筝那只按在喉咙上的、沾满血污的手,看着轮椅上毫无生气的陆晚柠,看着ICU门上那盏冻死人的蓝灯。嚎一嗓子?用这只快烂掉的手?用这堆快散架的骨头渣子?在太平间的死气还没散干净的地方?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她猛地低下头,把脸更深地埋进胳膊里,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闷闷地传出来。


秦筝放下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地上缩成一团的慕梦,扫过轮椅上昏死的陆晚柠。她沾着血污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然后,她拖着那只滴血的右手,转过身,背靠着ICU冰凉的金属门板,身体慢慢滑坐到地上。后脑勺抵着坚硬的门框,闭上眼睛。


走廊里只剩下慕梦压抑的呜咽,陆晚柠昏睡中细微的、痛苦的抽气声,还有秦筝右手伤口处,血珠子缓慢滴落,砸在地砖上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像给这堆还没咽气的骨头渣子,敲着倒计时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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