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死亡为何总是有种凄美的落幕感呢?
“那个小孩不下来,饭也不吃。”
“就是躲着不干活,管她呢。”
“去刷锅……”
油腻的污水混合进细小的伤口,一瞬间人就麻了。
忙活完看向稚嫩的遗书,人真的太难了。
毫无尊严的活着,完全丧失自我的活着,毫无意义的活着,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明明说过她是蛮横不讲理的啊?她曾经是如此蛮横的吗?
为何到头来一切都变了呢?
“你多大的人了,给妹妹买的你要给她吃掉。”
“放在冰箱里的。”
“你给小孩抢吃的,没出息的,净长了一张老嘴,给小孩买的,又不是给你吃的。”
那是妈妈的话。
“你长那张老嘴,多少够你吃的。”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见她吃东西就要言语攻击了呢?
“她一星期没吃东西了。”
“你见了吗?那个小孩一星期没见她吃东西了。”
“厉害啊,一星期不吃多省粮食。”
她全都听到了。
这样的日子一年又一年的过去,直到她听到这样的炫耀。
“这个小孩省粮食,没见怎么吃饭也好好长大了。”
可她有了好严重的抑郁症,身子也愈发的瘦骨嶙峋起来,吃饭成了一件让人罪恶的事。
他们好像突然又变了。
“你知道你现在多吓人吗?你怎么不吃东西呢?”
他们变得殷勤起来,妈妈甚至呵斥妹妹:“别给你姐抢吃的。”
世界为什么会是如此扭曲?毫无尊严的煎熬,只是让这具身体还是存在的吗?
“你有病是因为有罪,看你穷的份上,你拿出来两百就行,我替你捐给佛,消除你的罪孽。”
佛?
她满心懵懂,佛是渡人的吗?
“行。”
“如果可以你有什么心愿?”
“若这一世结束,就让我灰飞烟灭吧?”
“为什么?”
”害怕死不透,更害怕灰飞烟灭都还会死灰复燃,永生永世的消失在全部的角落,让一切虚无起来。”
她眼光有些惊讶,有着奇怪:“还以为你会要钱财名利之类。”
她说:“不骗人的话,那就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存在了,无论混沌还是繁华,都不想要再成为参与其中的那个。”她说的坚定又决绝。
“不愿成为任何,只愿化为虚无。”
说说笑笑间,也没人当真了。
谁又会将一个小孩子的话当真呢?
突然被拍手,她有些麻木,还是试探问:“那个帮你包饺子。”
“小孩的脏手别乱摸吃的东西。”
”洗过了。”
“洗过也不行。”
有些失望,她跑去了另一个大人的家里,经常开导她的大人,说她有罪的大人。
“他们不给你包,我给你包,这是元宝饺子,过来我教你。”
“你看看……”她兴奋死了:“快看啊。”她眼里闪着星光:“我也会了,快看快看啊。”
“嗯,我再教你别的样式。”她说着把饺子放上锅盖,摆满了就又换上崭新的。
她看着空出来的锅盖,把饺子宝贝着放上去,一个接一个的包着,开心到飞起。
太好了,有大人让她碰神圣到不可触碰的面粉了。
“真是,包个饺子咋不让碰。”
“说小孩手脏,摸脏了面。”
“小时不学长大怎么办,小女孩不学做饭学什么?”
“嗯。”她点头,确实新鲜又好玩啊,最好玩的是包饺子,能捏稀奇古怪的形状就更好了。
“女孩长大了啥都不会,怎么伺候公婆?”她说。
“啥?”她问。
“都是这么过来的,要照顾好男人,伺候好公婆,人都跪着给婆婆洗脚的。”
”啥东西?”
“这是孝道。”
“好吧……”小孩子懂什么,你说什么是什么,反正觉得不对,也词汇匮乏,找不着反驳的词。
城里读书的玩伴回来了,她们坐在大门口的石头上玩。
“你说什么啊?你为什么要信佛?”
神仙不是救世主吗?
她问她:“那你说说你信啥?”
“傻吧,当然信科学啊。”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灿若艳阳的光辉,黑琉璃般的眼睛亮极了,整个人鲜活到不像话。
可……科学是什么?
院落里,她搬来一个小板凳,蹲着写老师布置的作业。
家人路过探头看了一眼:“分这么高,抄的吧?”
她不在家里做作业了。
路上的石桥开始和她有了羁绊,带着温度,小路再往深走是遍布坟墓的,一路的坟墓不间断,多如牛毛,可她从没觉着怕过。
大概是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大人总将她放在地里的土坡上有关,习惯了所以不怕了。
那是坟墓却给过她温暖又熟悉的感觉,连带着,全部的坟墓都有着熟悉感,从没有觉着怕过了,反而有亲切的感觉。
“怎么还不回家?”天已经黑透了,大人来找她,手里推着单车。
“你那眼睛是针尖啊,还写,字能瞅着不?”
每每那个时候都好是温暖啊,莫名的,一瞬间的归属感闪现。
她有家了吗?
一切只是幻想罢了,泡沫一样抓不到,莫名飘来的归属感散的也快,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散到抓不着了。
“你过来,我给你补课,对对题。”
数学老师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城里来,是明艳的类型,思想开放,经常陪着同学在课间的时候打球,明亮的操场绿草如茵,她香香的,笑着看同学捡球,很是温柔,语气也从来如清风拂过般让人舒适不已。
她喜欢围观她们打球,看同学争抢打球的机会,毕竟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
她真美啊,她想。
她总是课上教同学们说上一两句英语,那双眸子亮完又会瞬间黯淡下去:“这什么破地方,连个英语课都没有,我喜欢英语,却只能教你们数学。”
她认命的继续黑板上写下一道数学公式。
“哪个同学上来做题,都不举手我就盲点了……”
记得那一天,她步伐有些急躁的走进班级,带进来一抹明艳,直奔着她而来。
“数学书啊,没有吗?”
她手忙脚乱半天,最底部勉强找到数学书拿到桌面上来,她等着,她看着,她似乎有些火大起来。
“见过偏科的,没见偏科这么厉害的,学语文的心思就不能分出来给数学一点吗?”
她不是说补课吗?
她火大的看她良久,那火气大到就要压不住,一顿痛快的输出后她烦躁的离开,和初进来时的风风火火别无二样。
走了吗……她看着数学书的书封发呆,她不知道啊。
为什么那些数字她总是很困难去看懂?记忆力总是越来越差,背诗词背课文已经痛不欲生了,那些公式根本就再不能去记住了。
即便是语文也只能临时背完应付检查,仅仅一个下午过去,便已经忘记到完全了,为何大脑总是一片空白呢?学习实在太累太痛苦了。
大脑似乎是没有力量去储存知识了,因为她总要一用一刷新,不像她的同桌,背一次一直用,她只能背一次用一次。
实在太累了,又毫无办法,可老师是唯一给她被爱错觉的人了啊。
那天放学,她和大人提了要求。
“为什么不能吃玉米。”
明明有着数十亩地,能吃玉米的时间也就只有那几天。
“你不配吃。”
她站在厨房里,一个人呆愣着,任由暖阳刺穿她的身体。
“我同学吃饭都是有菜的。”她和大人喊。
“你不配吃。”
“面包?”她眼里的渴望应该很明显。
“你不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