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
多少次在梦中，五颜六色的海棠花不时闪回，花瓣红的似火，白的如雪。
我的大学对面就横亘着连绵的大别山。走出校门，蹚过一条河，就是大别山的一脉——贤山。贤山上最主要的花卉就是海棠花。一到每年的3至5月的旺季，无数的游客就穿梭在一望无际的花海。
近水楼台先得月，花海中少不了我们莘莘学子。“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山水间，花海中，自然会“演绎”出一幕幕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
我和海棠就有一场随风而逝的“风花雪月”。
那一场“风花雪月”浓烈就像海棠花瓣的红，纯洁就像海棠花瓣的白。
1
上世纪80年代末，因为高考发挥不理想，我闷闷不乐，离开了豫北农村老家，走进千里之外这座南方的师范大学。
大学不知名，但风光秀丽，稍解郁闷的心情。
大学当然本地学生居多，海棠就是本地一个县里的。刚报到，她们首次男女老乡聚会，就在我们寝室。叽里呱啦的南方土语也听不懂，但我发现她们似乎有些“粗俗”，两个词不时出现：尻了、尻死。就是女生也“吐之如素”，海棠好像也若无其事地说了两次。
第二天，新生第一次到系里集合，互相认识一下，发现海棠和我同系同班。想起昨天那两个词，我微微脸红。海棠却大大方方和我握手，一口南方土语味道的普通话：“昨天就见过了，今后多关照。”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海棠就是妥妥的淑女，但想到那两个词，下意识觉得她和淑女有点不相配。
大一我和海棠就没有说过几句话，只知道她学习成绩好，是系里的学习委员。但很快明白了那两个词的意思：“尻了”就是糟了，“尻死”就是糟透了。后来和海棠恋爱了，有一次拿这两个词和她开玩笑，她哈哈大笑：“我们本地人从小就说惯了，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说，就是一个口头语，是你想龌龊了。”
大二开展“结对共建”活动，海棠所在的女生寝室和我们男生寝室不同楼但同号码，都是“200”号，于是，就结成了友好寝室。正值中秋佳节，第一次共建活动就是在我们寝室包饺子。分给我的任务是“擀面皮”。但我擀的大小、厚薄不均，还紧张得一头大汗。海棠嘻嘻笑着，递过一条毛巾，说：“擦擦汗，别急。”还拿过一个茶缸：“洗洗缸底，擦干，一按就成。”
那天，我感觉海棠就像一个姐姐。我在家中是“老大”，平时多想有个姐姐关照。吃着热腾腾的饺子，我们对比了身份证，我们同岁，海棠就比我大一个月。海棠俏皮地说：“大一天也是大。今后我就是你姐。哈哈。”
从此，我们的交往多了起来，一谈起来似乎就有说不完的话。大二结束前，海棠花盛开，海棠别出心裁，约了10多个男女同学，要上贤山过夜，寻找诗意。我当然紧跟。在山上的一大片海棠花中，皎洁的明月高高挂在空中，我们从鲁迅谈到张爱玲，从《诗经》谈到《女神》，一夜未眠。她特别喜欢李煜的词，还背诵了李煜的《虞美人》。当她谈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感受时，眼睛里竟溢满了泪水。
那一刻，海棠就是个惹人爱恋的小女人。那一夜，是我们“风花雪月”中最浪漫、最美丽的一夜。
不久，我看到海棠的散文《海棠花》在校刊发表，特意请她吃饭。她高兴极了，点了她最爱吃的热干面。我要她点菜，她大度地说：“我们都是穷学生，花那钱干啥。我最爱热干面。我们本地的特色小吃，比武汉的还好吃。”一副会过日子的口气。
我们吃着热干面，谈天说地，她的吴侬软语也带了普通话的味道，我听得明明白白。她连吃了两碗热干面，看我吃的慢，问：“你好像不爱吃热干面，你们北方小吃主要吃什么？”我实话实说：“胡辣汤。”没想到，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脱口说：“辣吧，不过我不怕，那天去了，我也能吃。”我说：“我们那里冷，还没有海棠花。”海棠说：“冷怕什么，我喜欢四季分明。没有海棠花也正常，好像北方的气候就不适合海棠花生长。我喜欢洁白的海棠花瓣，可以从我们这里带过去。”
那天晚上，我们谈到宿舍关灯才回去，好像她和我已经在北方生活在一起了。
后来想想，觉得好笑。我们连“恋爱”都没挑明，“家长里短”的话说得为时尚早，但我们都没有在意，好像都“心有灵犀”。
我们虽然没挑明，但同学们都已经议论纷纷，说我们恋爱了。
2
大三，我们的关系挑明了。
那时，大学有规定，不许谈恋爱，但到了那个年龄，学校想管也管不住，所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海棠是学习委员，系里的学生干部，辅导员就让她二选一了：“要么不谈恋爱，要么不当学习委员。”海棠义无反顾地说：“我不当学习委员了。”
我听说了，约她到山上，劝她：“我们就没有挑明谈恋爱嘛，你为什么那么决绝呢，不会解释一下吗？”她哭了，猛地扑倒我怀里：“我一直等你先开口呢。我爱你，不怕辣，不怕冷，毕业愿意和你一起回北方。”
我们紧紧拥抱，长长的接吻，似乎忘了时间，忘了地球，忘了一切。
但那个时候思想远远不像现在解放，我们到此为止，一直没有再“跨越雷池一步。”不是不能，就是想也没想，下意识中，好像“越雷池”风花雪月就变得不纯洁不神圣了。
我们的约会成了家常便饭，海棠的老乡和她开玩笑，叫她“北方媳妇”。海棠无所谓，还叮嘱今后到了北方找她，管饭。
海棠花又开了，海棠借来一部黑白照相机，拉我到山上拍照，几乎每张都有海棠花。她说：“我特别喜欢海棠花。”这不错，我多次发现她的书本里都用海棠花瓣代替书签。她多次说：“海棠花寓意吃苦耐劳、坚韧不拔，象征爱情和美好的回忆。”
3
大四，我们分手了，海棠花只是成了美好的回忆。
那时还包分配，大四过得很轻松。但大四寒假，海棠的母亲因病去世，开学后，海棠一直闷闷不乐，几次想和我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要领取毕业派遣证，确定毕业后的最后去向了。我拉海棠一起去校学生处。海棠犹豫一会儿，约我到山上谈谈，我预感不妙。
在海棠花丛中，海棠扑倒在我怀里，欲语泪先流：“我几次想和你说，但都开不了口。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北方了。母亲不在了，弟弟妹妹还小，我要回老家帮助父亲照顾。”我也哭了，说不出话来。其实，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突然，海棠在我怀里开始解裙子，喃喃地说：“对不起。我要把自己都给你，你大胆要吧。”
理智提醒我不能要！不能“玷污”我们这场风花雪月！我拼命压住澎湃的性欲，为她系好裙子，机械地重复着：“保重，幸福。”
下山时，我为她摘了一朵洁白的海棠花。
毕业一年后，海棠结婚。同学约我一起去参加，我借故推辞了。因为我明白，最好的爱就是不打扰！
那是最后一次听到海棠的消息。但一想起她，眼前就浮现出海棠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