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绣风华》
寒风刺骨的腊月,荣国侯府的偏院里,姜妩蜷缩在薄如蝉翼的被褥中,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
二十五岁的年纪,本该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可她的生命却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夫人,该喝药了。"丫鬟青杏端着药碗进来,眼中满是怜悯。
姜妩勉强撑起身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手帕上染了刺目的猩红。她苦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很苦,却苦不过她的心。
八年前,她满怀憧憬嫁入荣国侯府,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才子佳人的美满姻缘。谁知陆砚娶她,不过是为了她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待父亲被贬,她便成了弃子,被冷落在偏院,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妾室登堂入室。
"青杏,今日是腊月廿三了吧?"姜妩望着窗外的飘雪,轻声问道。
"是的,夫人。小年了呢,府里正在准备祭灶的事宜。"青杏犹豫了一下,"世子他...又纳了柳家的姑娘做妾,今晚摆酒..."
姜妩闭上眼睛,长睫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两道阴影。柳家,正是当年给她下毒的那个妾室的娘家。陆砚这是存心要她死啊。
"你下去吧,我想歇会儿。"
待青杏退下,姜妩艰难地挪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曾经名动京城的才女,如今形销骨立,哪还有当年半分风采?
她颤抖着手打开妆奁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一卷诗集。这是她这些年偷偷写下的诗词,字字血泪。其中一页夹着一朵干枯的海棠花,那是多年前诗会上,一个少年将军悄悄放在她案头的。
"谢无咎..."姜妩轻唤这个名字,指尖抚过花瓣。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曾在她出嫁前托人送来一封信,字里行间满是克制的情意。可她那时满心都是对陆砚的幻想,将那封信原封退回。后来听说他终身未娶,战死沙场。
"如果能重来一次..."姜妩咳出一口血,视线开始模糊。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才华被埋没,不甘心真心被践踏,不甘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砰"的一声,姜妩栽倒在地,诗集散落,那朵海棠花飘然落在她渐渐停止起伏的胸口上。
——
"姑娘!姑娘!快醒醒!"
姜妩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桃枝焦急的面容。桃枝是她从小的贴身丫鬟,后来嫁人出府去了,怎么会...
"姑娘可算醒了!今日是老爷升任礼部侍郎的好日子,夫人让您赶紧梳妆,要去前厅接旨呢!"桃枝手脚麻利地掀开帷帐。
姜妩怔怔地看着自己纤细柔嫩的手腕,没有常年喝药留下的青紫,再环顾四周,这分明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今夕是何年?"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永昌十二年啊,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昨夜看书太晚没休息好?"桃枝摸了摸她的额头。
永昌十二年!她十六岁那年!父亲升任礼部侍郎是四月的事,而她嫁给陆砚是在两年后的秋天...
姜妩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九年前!
"桃枝,我有些不舒服,想再躺会儿。你去告诉母亲,我晚些再去贺喜。"姜妩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平静地说道。
待桃枝离开,姜妩扑到妆台前,看着镜中明眸皓齿的少女,泪水夺眶而出。
苍天有眼,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什么贤良淑德,什么三从四德,统统见鬼去吧!她要让这世人都知道,姜家大小姐不仅有咏絮之才,更有经天纬地之志!
至于陆砚...姜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些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姑娘,夫人说既然您不舒服,就不必去前厅了。不过下午林府的诗会..."桃枝回来禀报。
"告诉母亲,我身子不适,诗会就不去了。"姜妩打断她,"备轿,我要去慈安寺上香。"
前世,她就是在今日的诗会上对陆砚一见倾心。这一世,她连见都不想见那个人渣!
午后,姜妩独自一人来到城郊的慈安寺。这里香火鼎盛,但她知道后山有一条僻静小路,通往一处少有人知的观音洞。
行至半山腰,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姜妩回头,只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少年将军剑眉星目,玄色劲装衬得他英姿勃发。
那人勒马停在她面前,翻身下马,抱拳行礼:"这位小姐,打扰了。请问慈安寺是往这个方向吗?"
姜妩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谢无咎!
那个在她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少年将军,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眉宇间尽是蓬勃朝气,哪有半分前世战死沙场时的沧桑?
"正是。"姜妩强自镇定,还了一礼,"将军是要去上香?"
谢无咎似乎有些惊讶她会搭话,耳根微红:"刚从边疆回来,奉家母之命来还愿。"他犹豫了一下,"小姐独自一人上山,恐不安全。若不嫌弃,可与我们同行。"
姜妩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忽然笑了:"那就多谢将军了。"
春风拂过,山间野花纷纷扬扬。姜妩走在谢无咎身侧,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一次,她一定要看清楚,谁才是值得托付真心的人。
从慈安寺回来后的第三日,姜妩早早起身,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带着桃枝出了门。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桃枝抱着一包袱书册,跟在姜妩身后小跑着问。
"去墨韵书肆。"姜妩脚步不停,"我要查些资料。"
前世她被困在后宅,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直到大祸临头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这一世,她必须弄清楚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墨韵书肆是京城最大的书坊,前厅售卖寻常书籍,后院却藏着不少禁书和朝堂奏折抄本,只要出得起价钱,连兵部密档都能弄到。这是姜妩前世后来才知晓的秘密。
书肆老板赵德海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见姜妩一个闺阁女子进来,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容迎上前:"这位小姐想买什么书?诗集还是绣谱?"
姜妩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柜台上:"我想看看近三年的《朝报辑录》,还有兵部关于北疆战事的奏折抄本。"
赵德海眼睛眯了起来,重新打量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官家小姐:"小姐说笑了,小店哪有这些东西..."
"赵老板,"姜妩压低声音,"三年前二月初七,兵部侍郎李大人在这里买了一套《春宫秘戏图》,包装用的是《女诫》的书皮。若你觉得我在说笑,我不介意把这件事告诉李大人的夫人。"
赵德海脸色刷地变了,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小姐...小姐稍等。"他匆匆转入后室,不多时捧出几本装帧普通的书册,"这是小姐要的'诗集',请过目。"
姜妩满意地点头,带着书册来到角落的雅座,开始仔细翻阅。
随着阅读深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前世她只知道陆家势大,却不知陆尚书与二皇子往来如此密切。更令她心惊的是,谢家军功赫赫,却因不肯站队而屡遭打压,谢老将军去年曾上书弹劾军饷贪污,反被申饬。
"难怪后来谢无咎会..."姜妩指尖一顿,想起前世谢无咎战死沙场时,军中传言是因粮草不济、援兵不至。现在看来,那根本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六军阵图》?小姐对兵法也有研究?"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姜妩猛地抬头,正对上谢无咎惊讶的目光。他今日穿着一身靛青色便服,少了那日的肃杀之气,更显俊朗。
姜妩下意识想合上书册,又停住了。她既决定不再做那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又何必遮掩?
"略知一二。"她坦然道,"谢将军也对兵法感兴趣?"
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小姐认得我?"
"慈安寺一面之缘,将军风采令人难忘。"姜妩示意他坐下,"况且谢家将门虎子,京城谁人不识?"
谢无咎耳根微红,在她对面坐下:"那日匆忙,未及请教小姐芳名。"
"姜妩,家父礼部侍郎姜明远。"
"原来是姜侍郎的千金。"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姜妩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早闻姜小姐才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妩心中一动:"将军听说过我?"
谢无咎轻咳一声:"这个...姜小姐去年在百花宴上所作《咏兰》诗,家母十分喜爱,常挂在嘴边夸赞。"
姜妩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中兵书推过去:"将军既通兵法,不知对此阵有何见解?"
谢无咎低头看去,正是《六军阵图》中最为复杂的"龙翼阵"。他眉头微蹙,指着图中一处:"此阵看似完美,但若敌军从此处突入,两翼难以回援。"
"将军高见。"姜妩指尖点在另一处,"不过若在此处埋伏一队轻骑,待敌军突破时截断其后路,则可反败为胜。"
谢无咎猛地抬头,眼中精光闪烁:"姜小姐此计甚妙!"他激动地抓住姜妩的手,"我在北疆时曾..."
话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失礼,慌忙松手,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在下唐突,请小姐恕罪。"
姜妩却不觉恼怒,反而觉得他这纯情模样与前世听闻的铁血将军形象大相径庭,不禁莞尔:"无妨。将军方才说在北疆时如何?"
两人就兵法治国畅谈了一个多时辰,谢无咎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钦佩,眼神越来越亮。直到书肆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他才恍然惊觉天色已晚。
"竟耽误姜小姐这许久。"谢无咎起身拱手,"改日若有机会,再向小姐请教。"
姜妩也起身还礼:"与将军论兵,受益匪浅。"
走出书肆,桃枝早已等得焦急:"姑娘可算出来了!再不回去,夫人该责罚了。"
姜妩点点头,正要上轿,忽听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谢无咎追了出来,手中拿着她遗落在桌上的帕子。
"小姐落了这个。"他递过帕子,犹豫片刻又道,"近日京中不太平,小姐外出还是多带些护卫为好。"
姜妩心头一跳:"将军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谢无咎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二皇子一党近来动作频频,姜侍郎在朝中刚正不阿,恐被小人记恨。小姐...多保重。"
看着谢无咎远去的背影,姜妩攥紧了手中帕子。前世父亲被贬,果然不是偶然!
回到姜府,姜妩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正厅传来争执声。
"媚儿年纪也不小了,凭什么好事都让大姑娘占了去?"继母周氏的声音尖锐刺耳,"这次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就该让媚儿去!"
"胡闹!"父亲姜明远怒道,"长公主点名要见妩儿,岂是你我能左右的?"
"老爷就是偏心!自小到大,什么好的不是紧着大姑娘先挑?媚儿哪点不如她?"
姜妩站在门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前世她只道继母苛刻,如今看来,这对母女怕是早就视她为眼中钉。难怪后来她落难时,姜媚会迫不及待地爬上陆砚的床。
"姑娘..."桃枝担忧地看着她。
姜妩摆摆手,故意加重脚步走进院子。厅内争吵声戛然而止。
"父亲,母亲。"她盈盈一礼,"女儿回来了。"
姜明远脸色稍霁:"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
"去书肆买了几本诗集。"姜妩从桃枝手中取过包袱,"偶然得了王摩诘的亲笔批注本,想着父亲喜欢,特地买回来的。"
姜明远是出了名的诗痴,闻言大喜,接过书翻看起来:"果真如此!妩儿有心了。"
周氏冷哼一声:"大家闺秀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读书明理,正是闺秀本分。"姜明远头也不抬地回道,"妩儿好学是好事。"
姜妩垂眸掩去眼中笑意。前世她谨守闺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结果如何?这一世,她偏要反其道而行。
"对了,"姜明远忽然抬头,"长公主府送来帖子,三日后赏花宴,指名要你出席。据说太子妃也会到场,你好好准备。"
周氏脸色铁青,姜媚从屏风后转出来,眼中满是嫉恨:"姐姐可真是好福气。"
姜妩淡淡一笑:"妹妹若想去,不如与我同往?"
姜媚一愣,随即喜形于色:"真的?"
"胡闹!"周氏厉声打断,"长公主没请她,去什么去?"她狠狠瞪了姜妩一眼,"你少在这假好心!"
姜妩故作委屈:"母亲误会了,女儿只是..."
"够了!"姜明远一拍桌子,"妩儿一片好意,你们母女这是什么态度?既然不领情,媚儿就好好在家待着!"
回到闺房,姜妩刚卸下钗环,桃枝就急匆匆跑进来:"姑娘,不好了!外面都在传...传您今日私会外男,在书肆幽会情郎!"
姜妩手中玉梳一顿,眼中寒光闪过:"消息传得这么快?"
"姑娘不着急吗?这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
"急什么?"姜妩对着铜镜慢慢梳理长发,"去,把父亲送我的焦尾琴取来。"
次日清晨,姜妩正在院中抚琴,姜明远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外面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他将一叠纸条摔在石桌上,"有人说亲眼看见你在书肆与男子私会!"
姜妩不慌不忙地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才起身行礼:"父亲息怒。女儿昨日确实去了书肆,也确实与人论诗谈文,但绝非私会。"
"那是何人?"
"谢将军府的公子,谢无咎。"姜妩坦然道,"女儿偶然与他讨论了几句兵法,不想被人瞧见,竟编排出这等谣言。"
姜明远一怔:"谢家的小子?他不是刚从前线回来吗?"
"正是。"姜妩取出一卷纸,"这是女儿与谢将军讨论时记下的北疆见闻,父亲请看。"
姜明远接过细看,脸色渐渐缓和:"这些...都是谢无咎告诉你的?"
"谢将军忧心国事,见女儿略通文墨,便多说了几句。"姜妩轻声道,"女儿想着父亲在礼部,或有用处,便记了下来。"
其实这些都是她前世记忆中的事,加上昨日从密档中看到的内容综合而成。她知道父亲虽在礼部,却一直关心边疆战事。
姜明远沉思片刻,忽然道:"三日后长公主府赏花宴,谢家女眷也会出席。你...当面向谢夫人解释清楚,免得误会。"
姜妩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女儿明白。"
姜明远走后,桃枝拍着胸口道:"姑娘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危机。"
姜妩摇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捡起父亲留下的纸条,上面详细记录了她昨日在书肆的一举一动,"这消息传得太快,必是有人推波助澜。"
"姑娘怀疑是..."
"去打听打听,昨日我出门后,二姑娘都见了什么人。"
傍晚时分,桃枝带回消息:姜媚昨日派心腹丫鬟去了陆府。
"果然如此。"姜妩冷笑。前世陆砚就喜欢用这种下作手段,先败坏女子名声,再假装英雄救美。看来这一世,他们提前勾结上了。
"姑娘,咱们怎么办?"
姜妩走到琴案前,轻抚琴弦:"明日长公主府不是有赏花宴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