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汽车在盘山公路上抛锚时,暴雨已经下了两个小时。手机没有信号,地图上这条支路甚至没有标注。她只能冒雨步行,直到那栋灰白色的建筑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青山精神病院,像一座墓碑矗立在悬崖边缘。
铁门上的锁锈迹斑斑,但门柱上的监控摄像头却崭新发亮。林夏按响门铃,几分钟后,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男子撑伞走来。
"林医生?我是陈明。"他的声音温和得过分,"没想到这种天气您还准时来了。"
雨水顺着林夏的发梢滴落,模糊的视线中,陈院长的脸像是被水洗褪色的照片,五官模糊不清。直到进入门厅,她才看清他的样子——五十岁左右,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两道细缝,嘴角永远保持上扬,像戴着一张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
"您的委托很特殊。"林夏拧着衣角的水,"电话里说需要评估一位病人?"
"不止一位。"陈明递来干毛巾,"我们最近有七名患者出现了相同症状,都声称看见了'白衣女孩'。上级怀疑是集体癔症,需要专家评估。"
林夏皱眉。集体癔症多发于封闭社区,但七个互不相识的成年人同时出现相同幻觉?
"先安排您住下吧。"陈明指向走廊尽头,"晚餐后我带您参观病区。"
宿舍比想象中舒适,只是窗户被铁栅栏封死,窗外是垂直的悬崖。林夏刚换好衣服,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从脚下传来——哒、哒、哒,像是有人在用勺子敲击管道。
她蹲下身,发现地板通风口边缘有暗红色污渍。凑近闻,是铁锈混合着某种腐肉的气味。
晚餐在医院食堂进行。除了陈明,还有三名医护人员,他们沉默地进食,刀叉碰撞声在空旷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医院有多少病人?"林夏打破沉默。
"目前七个,都在第七病栋。"最年轻的护士小张回答,她的指甲啃得参差不齐,"以前更多,但上个月转走了几个..."
陈明突然咳嗽一声,小张立刻闭嘴。
"第七病栋是我们专门隔离重症患者的地方。"陈明微笑解释,"饭后我带您去看看。"
雨更大了。穿过连接主楼和病栋的走廊时,林夏注意到墙上挂着历任院长的照片。奇怪的是,1980年到2000年之间的照片全部缺失,像是被人刻意移除。
第七病栋的门需要陈明的虹膜识别才能打开。里面出奇安静,没有普通精神病房的吵闹声。走廊两侧是牢房般的病房,每个门口都有一个小观察窗。
"一号病人,王建军,前警察。"陈明停在第一间门前,"三个月前入院,声称在执勤时看到白衣女孩从车祸现场'带走'了伤者。"
透过观察窗,林夏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床边,正用勺子有节奏地敲击床栏——哒、哒、哒,和她在宿舍听到的一模一样。似乎注意到视线,他突然转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医生,你知道被活活烧死是什么感觉吗?"
林夏后退一步:"他为什么这么问?"
"被害妄想。"陈明平静地引向下一个房间,"二号病人,李红,前小学教师。她在教室里看到白衣女孩'领走'了一个学生,但那个学生从未存在过。"
每个病人都讲述着相似的故事: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看不见脸,会带走某个"有罪"的人。最令林夏不安的是,所有病人看到她时都露出诡异的笑容,仿佛认识她很久了。
"七号病人比较特殊。"陈明停在最后一间病房前,"她是自愿入院的,前护士长。"
病房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墙上画着什么。林夏凑近观察窗,发现那是一个小女孩的简笔画,没有五官,裙子上写着数字"37"。
"刘护士长,新医生来看你了。"陈明提高音量。
老妇人缓缓转身。当她的目光落在林夏脸上时,突然尖叫起来:"她回来了!她带着孩子们回来了!"然后开始用头撞墙,鲜血顺着皱纹流淌,"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两名护工冲进去给她注射镇静剂。林夏注意到老妇人手臂上有大片烧伤疤痕。
"她曾是青山孤儿院的护士长。"回主楼的路上,陈明突然说,"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后,孤儿院改建成了精神病院。"
"大火?"
"电路短路,死了三十七个孩子。"陈明的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刘护士长是少数幸存者之一,但精神受了刺激。"
林夏突然想起什么:"七个病人...都是孤儿院的相关人员?"
陈明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巧合而已。到了,这是您的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整洁,桌上整齐摆放着七份病历。林夏翻开第一份,发现每个病人入院前都经历了亲友离奇死亡事件——王建军的搭档自焚,李红的学生溺亡...死法各不相同,但都发生在月圆之夜。
最奇怪的是病历最后一页都贴着一张老照片的复印件:一群孩子站在孤儿院门前,前排中央是个穿白裙的小女孩,脸部被烧焦无法辨认。
深夜,林夏被尖叫声惊醒。她抓起手电筒冲出门,发现声音来自第七病栋。奇怪的是,走廊上的监控全部转向墙壁,像是有人不想被拍到什么。
病栋门诡异地开着。林夏悄悄进入,黑暗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提供微弱照明。哒、哒、哒——敲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比白天密集得多。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回荡。
一号病房的门缓缓打开。林夏用手电照去,王建军不在床上,而是蜷缩在角落,疯狂地用勺子刮擦墙壁,已经刮出一个大洞。
"她在墙里..."他转头对林夏傻笑,"她们都在墙里..."
林夏后退时撞到了什么。转身一看,是二号病人李红,她浑身湿透,眼睛凸出:"水好冷...她把我按在浴缸里...说这是为了小梅..."
其他病房的门一扇接一扇打开。病人们像梦游般走出,围着林夏转圈,异口同声地喃喃:"白衣女孩...白衣女孩..."
林夏逃回走廊,却看到尽头站着一个模糊的白影——那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穿着烧焦的裙子,没有脸,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你...你是谁?"林夏颤抖着问。
白影抬起手,指向林夏身后。她转身,看到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用红漆写着"焚化炉"。
门缓缓打开,热浪扑面而来。透过火焰,林夏看到三十七个焦黑的小身影在火中舞动...
"林医生?您没事吧?"
陈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林夏发现自己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紧握着病历本,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我做了个噩梦。"
陈明递给她一杯热茶:"理解。新环境总是让人不安。"他看了眼手表,"明天再开始工作吧,已经凌晨三点了。"
林夏注意到他的袖口有暗红色污渍:"您受伤了?"
"啊,刘护士长挣扎时抓的。"陈明微笑,"她刚才...情况不稳定。"
林夏等他离开后立刻反锁房门。她打开电脑搜索"青山孤儿院 火灾",却只找到几条简短报道:2003年7月15日,电路故障引发火灾,37名儿童死亡,具体名单未公布。
但当她搜索"青山孤儿院 37"时,一个隐蔽的论坛链接跳了出来。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帖子:
"我妹妹是青山孤儿院的'37号'。那根本不是意外,是谋杀!他们拿孤儿做药物实验,火灾是为了销毁证据!帖子随时可能被删,记住这个日期:2003.7.15。"
发帖人ID是"陈星星"。
林夏的血液凝固了。她翻出病历中的老照片,仔细查看——在白衣女孩旁边,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胸前名牌上写着"37"。虽然脸部被烧毁,但那轮廓...与陈明有七分相似。
天亮后,林夏决定调查地下室。趁早餐时间,她溜到一楼储物间,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门。楼梯尽头是一间废弃的手术室,墙上贴满了儿童涂鸦,中央的手术台上摆着三十七个破旧的布娃娃,每个娃娃胸口都缝着一个数字。
"找到你了。"陈明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林夏转身,看到他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手术刀:"我本想多给你些时间...毕竟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就是37号。"林夏慢慢后退,"那些病人都是当年参与药物实验的人?"
"聪明。"陈明的笑容终于消失了,"王建军是值班警察,李红是负责记录的老师...刘护士长亲手给我的妹妹注射了实验药物。"
"那些幻觉...白衣女孩..."
"不是幻觉。"陈明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上一个奇怪的烙印——数字37,"我妹妹死后,我获得了'看见'的能力。那些孩子...他们一直在这里,等待复仇。"
林夏突然明白了病人们说的"被带走"是什么意思:"你在用他们献祭?"
"是正义。"陈明纠正,"每个满月之夜,一个仇人会以孩子们当年的死法离开人世。昨晚是刘护士长...自焚。"
"那为什么找我?我与这件事无关!"
陈明的眼神变得古怪:"真的无关吗?林医生,或者说...林氏制药的大小姐?"
林夏如遭雷击。二十年前,她父亲的公司确实赞助过几家孤儿院的"医疗项目",但她当时只有十岁,对此一无所知。
"你父亲三年前车祸身亡,太便宜他了。"陈明的手术刀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但你...你应该听到那些孩子的哭声..."
地下室的温度骤降。林夏看到无数焦黑的小手从墙壁伸出,抓住她的脚踝。最可怕的是,她竟然对这些触感有一丝熟悉...仿佛在噩梦中经历过无数次。
"最后一个问题是,"陈明戴上手术手套,"你知道为什么选中今天请你来吗?"
林夏看向手机日期:7月15日。二十周年祭。
"游戏开始了。"陈明转身锁上门,"看看你能不能活到明天。提示一下...焚化炉是唯一的出口。"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夏拼命挣扎,但那些小手像铁钳般牢固。墙上的涂鸦开始流血,组成一行字:
"藏好了吗?我们来捉你了..."
黑暗中,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缓缓现身。这次,她有了脸——和林夏童年照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