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个山头的,云不寐半死不活的,白鹤仙君倒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闲杂人影响康复,只好道清原委。
他对颜如玉颇有微词是因为天地将乱,急需能者集仁人志士惩奸除恶,护天下安宁。颜如玉作为当世最有威望、最具震慑力的人居然偏安一隅,不问世事,他心中愤懑,说出的话自然就不太好听。但是他找到云不寐,使出浑身解数,明明半死不活的人挣着最后一口气睁眼便说此前种种多是阴谋,旨在引君夫人自投罗网,千万不能让她去冒险,务必把人看住。
于是,白鹤仙君又火急火燎地去留人。
听完原由,苏煜面色沉重,“仙君的意思是说此前诸多异事,皆乃有心之人蓄意为之,其目的便是引颜姑娘前往。”
“是。”
“那阿颜此去岂非正中下怀凶多吉少?”苏寻喉咙发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白鹤仙君不语,只垂下眼眸。
“那你们接下来作何打算?”苏煜问。
白鹤仙君思忖片刻,回答说:“待芣苢君出来向他禀明情况,再回招摇同门中人商议应对之策。”
“阿颜呢?就不找了吗?她孤身前往,等得到你们回去商量好对策吗?”
“这要看她愿不愿意等。”
厢房门开,随着声音,一位素袍男子缓缓走来。
“芣苢君。”见来人,白鹤仙君立即躬身行礼。
芣苢君?这位便是颜如玉口中常提到的芣苢君?苏煜和苏寻二人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打量起来。
此人仪表堂堂,气质非凡,长着年少之姿,端着老成之态。一副清冷疏离的样子,喜怒不显,头上白玉冠清透莹润,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料子。身上素净宽松的袍子随风飘荡,颇具仙人之姿。走得近了,还闻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芣苢君也打量着苏煜和苏寻二人,最后目光落在苏寻身上,深深地看着他,眼里情绪翻滚。他的反应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怎么了?可是舍弟身上有何不妥之处。”苏煜不禁问出声。
“无事。”芣苢君收敛面上的情绪,只在无人看见的衣袍下握紧了拳头。
苏寻心中也很疑惑,但他既然说无事,姑且就当做无事吧,毕竟当务之急还是阿颜的安危。
“敢问仙君,方才你说阿颜能不能等到你们商量好对策要看她愿不愿意等,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芣苢君说,“只要她不轻举妄动,旁人便奈何不了她。若她非要一意孤行,旁人也拦不住她。”
“那你们就不管了?”
“那也得她让我们管。”芣苢君无力地说道,“她的事不是我们想管就能管、想管就管得了的。你也不用愤愤然觉得我们不把她当一回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安然无恙。”说罢,又一记眼刀看向白鹤仙君,疾言厉色道:“为什么要去找她?我知道你对若若有偏见,但是经历了那些事,我以为你已经摒弃了那些成见,为什么要去扰她的清闲?”
小白鹤张嘴欲辩驳,那厢云道长颤颤巍巍地从厢房走出来,芣苢君立马把枪口对准他,“还有你,他小白鹤因为师兄一直看不惯若若也就罢了。你呢?为了救你出困境,若若冒天下之大不韪,被逼到自毁元神,你就这样恩将仇报的?你就非要让她卷入那些是是非非,非要让她不得安宁!”
芣苢君对着他们噼里啪啦一顿数落,他气,气他们擅作主张扰佳人清静,他恨,恨天南地比无人可堪大用,他恼,恼她不惜命,不惜身,不把自己当回事。
云道长自知有愧,“璃都有邪祟作乱,弟子技不如人,不得已求助君夫人……”
“技不如人便勤加修炼,有求于人,天南地北你求谁不好,非要求到若若头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他知道的,君夫人嘴硬心软,嘴上说着众生如蝼蚁,说她不爱管天下事,可她心里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求到她头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该找人的去找人,该商议的去商议,苏煜和苏寻既不能帮忙找人,也不能参与商议,只能满腹担忧,打道回府。
府中等待苏寻的是罢官流放,一场风流韵事,闹得满城风雨,加之政敌弹劾,不惩戒,无以服众。
意料之中的事情,苏寻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收拾行囊,拜别父母家人。家人担忧,本是安排丫鬟随从随身照顾的,苏寻拒绝了。流放之地多艰苦,他是咎由自取,无辜之人何必受累。
苏寻被流放到渝州,入了渝州地界,差役便返程回京复命了,留苏寻自生自灭。
渝州多山,道路崎岖,绵延起伏的山脉,荒无人烟。苏寻头顶烈日,望着绵延不断的山脉,看着荆棘丛生的山路,仿佛回到了从前缠绵病榻的日子,生无可恋,完全看不到希望。
他想放弃来着,但他允诺了,他会等她。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既然说了等,便是再苦再累再难都要等的。
坚定了决心,苏寻解开行囊吃了半张饼,喝了半袋水,撇了一根树枝,拨开荆棘,一步一步往前。他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饿了吃干粮,干粮吃完了便吃野果子,渴了喝水 ,水喝完了便接溪水、山泉水,累了便睡,以天为被,以地为庐。三不五时还要同野兽斗智斗勇。
数次死里逃生,无数萌生放弃的念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走了十几日,在又一次感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看见了袅袅炊烟。
那一缕缓缓上升的青烟,是绝处生机,是末路希望。他再一次打起精神,一步一步走向炊烟生处。
那是村里的猎户搭建的草屋,以便进山狩猎时吃住的。走到人门前,他已经不成人样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胡子拉碴……极尽狼狈之词都不足以描述他的惨状。
好在那猎户是个心善的,苏寻总算是走出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