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利叶市的边缘地带,空气似乎比市中心要清冷几分。
丁鹏驾驶着那辆从“东风”4S店提出来的四驱越野车,引擎低沉而有力地轰鸣着,碾过修剪整齐的私家车道。车灯刺破薄暮,最终在一座被高大铁艺围栏拱卫着的独栋别墅前熄灭了。
别墅是典型的现代风格,线条简洁利落,大片落地玻璃窗在渐暗的天色下映出冰冷的反光。庭院打理得一丝不苟,几株耐寒的热带植物在微风中摇曳,透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和疏离感。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
丁鹏推开车门,脚踩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习惯性地扫视四周——修剪过的灌木丛阴影,别墅侧面的车库,二楼某个窗帘微微晃动的窗户。没有异常。他走到厚重的实木大门前,按响了门铃。清脆的电子音在寂静中传开,显得有些突兀。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也足够让丁鹏的指尖在裤缝边轻轻摩挲了一下。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向内缓缓打开。
门后站着一个男人。
第一眼,丁鹏几乎误判。对方身材异常魁梧,骨架宽大,肌肉虬结,将一件普通的深灰色棉质T恤撑得鼓胀。皮肤是长期曝晒后的深棕,近乎黝黑,头发剃得很短,露出青色的头皮,下颌线条刚硬如斧凿。尤其是那双深陷在眉骨下的眼睛,锐利、警觉,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压迫感。这形象,这气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地区的特定面孔。
“你好,”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丁鹏身上扫过,从他那洗旧的夹克、略显疲惫的脸,最后落在他空着的双手上,“我是郑辉。找我有事?” 他的身体微微侧挡在门口,并没有完全让开通道的意思,姿态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
“你好,”丁鹏迎上对方的目光,没有任何躲闪,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叫丁鹏。”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是张涛让我来的。”
“张涛?”郑辉的眉头瞬间拧紧,如同听到一个不该被提起的禁忌。他高大的身躯似乎绷紧了一瞬,锐利的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惊讶?警惕?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疑虑。“他让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更沉了,带着质问的意味。
“他让我来找你,”丁鹏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说是要找你帮忙。”
“帮忙?”郑辉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冷硬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我能帮他什么忙?我又不是警察!他现在在P市当他的领事馆武官,风风光光,有什么需要我这号人帮忙的?”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丁鹏,试图从这张过于年轻却又写满风霜的脸上找出破绽。张涛这个名字,此刻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激起了他心底沉寂已久的波澜和某种隐痛。
丁鹏没有立刻回答。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里深藏的疏离和某种未被时间抚平的芥蒂。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试图说服。而是直接伸出了右手,动作干脆利落,从自己那条同样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牛皮纸信封。信封没有封口。
他将信封递了过去,动作平稳,没有丝毫犹豫。
郑辉的视线落在那个不起眼的信封上,眼神里的警惕瞬间攀升到了顶点。他没有立刻去接,反而用一种更锐利、更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丁鹏,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里面包裹的究竟是善意还是陷阱。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只有远处公路上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最终,郑辉还是伸出了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量,一把抓过了信封。他的指关节捏得发白,信封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他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再次深深地看了丁鹏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判断。然后,他才低下头,动作有些粗暴地撕开了信封并不牢固的封口。
里面没有信纸,没有情报,只有一样东西。
一枚徽章。
郑辉的瞳孔在接触到徽章的瞬间,猛地收缩!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魁梧的身体甚至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那徽章不大,质地像是某种暗沉的合金,在门廊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主体是一条盘踞的龙,线条遒劲,姿态峥嵘,龙首微昂,獠牙毕露,每一片鳞甲都雕刻得异常精细,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凶悍与桀骜。龙身并非缠绕着什么常见的宝珠或火焰,而是缠绕着一截断裂的、带着尖锐倒刺的锁链!锁链的断裂处,呈现出一种暴力挣脱的撕裂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龙的眼睛。那不是镶嵌的宝石,而是两个极其微小的、深邃的孔洞,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线,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冰冷和死寂。整枚徽章的设计充满了力量、束缚与挣脱束缚的野性,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黑暗世界的血腥意味。
这枚徽章,郑辉太熟悉了。它代表的不是荣耀,不是身份,而是一段浸透了硝烟、血泪和背叛的过往,是一个行走在刀锋之上、游弋于深渊边缘的秘密组织的标志——龙牙!
郑辉捏着徽章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脸上的肌肉紧绷着,所有的质疑、疏离和嘲讽,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凝重和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沉睡已久的悸动。他盯着徽章上那条缠绕着断裂锁链的龙,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在暗夜里搏杀、在绝境中挣扎的身影,看到了张涛那张同样年轻却又写满坚毅的脸。
时间仿佛静止了。门廊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几秒钟后,郑辉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冰层已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斩钉截铁,再没有半分犹豫:
“我明白了!”
他一把将徽章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刺痛的真实感。
“我们赶紧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