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望去之际，方明月想起了“城池”这个词语来。
原来，千百年以来，那些城邑，出于防御、护卫等方面的需要，大多需要挖掘护城河。乍一看，整个内城，倒像是大池塘里的一个小洲。“城池”的说法，即由此而来。
这一刻，眼前这下枧河绿水轻漾，就像一个大圆环，将对岸的泥土芳草、绿竹高树、房屋檐角隔离开来，河岸这边的人，倒是只能先“望河兴叹”一番的了。
方明月暗自寻思道：隔岸相望，某一处掩映在竹树丛中的屋檐一角，应该就是刘三姐的故居了吧？从常理上说，我们所在的河流偏东一侧，离城郭圩场，不是更近一点吗？当年，刘三姐选择“在水一方”，那用意，似乎就是要离那尘世繁华更远一点！
到底是“歌仙”，单看这栖息处的选择，就颇有过人之处。
或许，偏远一点也好吧？当她和阿牛哥用山歌一唱一和之际，跟俗世的富贵荣华，又有多大关联呢？
再说，如果水性足够好，或是长于撑船，这不逾十丈的河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人世间的这一切，多半都有一番取舍得失，要想自在逍遥，就要离那熙熙攘攘远一点。就像那个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倒是宁愿“种豆南山下”。
当然，数百年前，圩场或许还没这么热闹，刘三姐本来就喜欢纺纱种地的话，确实也没必要到城郭里凑热闹。
能够在“小洲”上目送朝云晚霞，也未尝不可吧……
“赵姑娘，”方明月开言道，“平时，这岸边，有专门过河的小船吧？”
原来，感慨归感慨，这一刻，她也想到了，身边的这位赵清风赵姑娘，可不是“临渊羡鱼”之辈。你有一点心事，顾影自怜一番也未尝不可，只是，如果因此而耽误别人的雅兴和行程，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小船，或许也会有吧？”赵清风说着，已经将目光转向偏北一侧，“寒舍离此处虽近，却也不常来。我，我记得，如果是夏秋时节，外来的游客就会多一些。如此一来，有一些船夫，在打鱼捞虾之余，也会顺带做一点搭载客人的生意……”
方明月自然听得出来，这“或许”一词的意思。既然只是“或许”，那就是在两可之间了。
这样想着，她就挪起步子，向偏北一侧缓缓走去。
赵清风的本意，其实也就是，在这条河流面前，目力之所及，每个人的机会，都是一样的。
你不去找船，真的就只能“临渊羡鱼”了。这位女哲人眼见方明月带头去找船了，也就信步跟在后面。
穆少将军和文师弟见状，自然也不便于离得太远，相互使了个眼色之后，也就压着步子，跟随其后了。
半盏茶功夫之后，还真的见到了一条小船。
方明月仔细看时，发现这船头，大致上也算是指向对岸。只不过，斜坐在船尾的那位船夫，是背向着自己，再加上戴着一顶竹壳帽，一时半会儿之间，既看不出他的年龄长相、状态神情，也说不清楚，他这是在工余小休呢，还是在静待主顾……
“船夫，船夫大哥，”方明月开口道，“这，这是渡船吧？”
“姑娘，”那船夫一时也没有起身，也不曾回头看，只是缓缓地回应着，“芳驾若真有意过河，这，这自然就是渡船了……”
方明月心头一震：这声音，似曾相闻啊！如果第一反应靠谱的话，这声音，确实是听闻过的！
是啊，宜山这一带的口音，显得较重一些。说话之时，那舌头里，有时就像衔了一块小石子。
我到这宜山来，已经好几个月了，对于这一类口音，自然会有所感悟。
确实，这位船夫大哥，应该是江南那一带的人士，要说口音，跟我原本的话语，更为相近些。
当然，这宜山也算是岭南重镇了，有一些外地人，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话音未落，我心头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从何而来呢？
要说乘船的经历，我也不是没有过。嗯，或许，一般的“船夫”，是不会说“芳驾”这一类词语的。这家伙来自京城一带，不知是想炫耀还是要揽客，顺口就说出来了。
哦，又或许，他也听出来了，我的口音，相对于本地人，跟他倒是更为相近，于是，他也有点“口不择言”了……
“船夫大哥，”只听赵清风发话道，“既是如此，那就开船吧！这船费嘛，就按平时的规矩——”
一听此言，那船夫站起身来，径直就往船舱方向走去。
方明月只觉得，在这道上嘛，客人既然要上船了，船夫自然就要往前走，留出位置让客人落脚。赵姑娘做事，倒是干脆利落。这位船夫大哥既然听得出来，船费已有着落，那就到自己拿出本事赚钱的时候了……
这船夫倒也甚是“本分”，眼见客人上船之后，也没多问什么，就让出小船舱，到前头撑篙摇桨去了。
方明月、穆少将军、赵清风、文师弟一行四人，本来就各有心思。
上了船之后，也懒得去看那船夫在摆弄着些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河面，凝神静思着。
暗暗地吐出一口长气之后，方明月暗自思忖着：如今正值暮春时节，要说打鱼捞虾，为时尚早吧？
由此看来，这位船夫大哥，对于这一单生意，其实还是蛮在意的吧？
只不过，他能够沉住气，没显出那种等米下锅的样子。如此一来，一向出手阔绰的赵姑娘，才说出那和“船费”相关的话语来。听她的语气，如果表现好的话，就是多给一点赏钱，也不是就不可能吧？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想象。
哦，这一刻，目送着水流缓缓后移，这些水流，要说浪花，都已经有点言过其实了；要说涟漪，似乎又小了些。嗯，就叫波纹，或者是波痕吧？
这船行的速度，较为缓慢。
由此看来，这位船夫大哥，倒也不是那种急性子之人。
想想也是，天色也不早了，就算是到了对岸，未必就有返程客。
既然是这样，倒不如慢一点，让客人多看一下水上河岸上的风光。
我们这一行四人，在这位船夫眼里，是不是有点奇特呢？
换作常人，既然能够外出踏青，少不了要谈笑风生一番。而我们呢，却是如此的沉默寡言！
当然，也不是我们就不会说话，而是，一旦有了心事，真要启齿了，却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哦，赵师姐，”这一刻，只听那文师弟开口道，“你们，你们平时所说的那靖难之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