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下转圈子的时候，脑子里想起刚才那男人说的公安局，确实是这样，公安局好像每年只管一个严打，其他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每年要按公安局严打的成绩来看，我们这座城市犯罪率高得惊人，在一个月的严打时间里，公安局破案量要有上千起，而大案要案就有几百起，给人感觉好像这座城里，在这个月每个人都是犯人，这事实在太奇怪了。我想公安局报数字的时候，是不是把他们自己也算到犯人的行列了。

应该说过去我常想这种事的，特别那个时候我在做偷车生意时，总要算好这一带是否有警察，是不是在严打的时候，如果这两样都没有的话，那我就要动手，偷一辆是一辆，要知道自行车在那个时候，就等于是人民币。自从老婆严管了以后，我基本上不想与公安局有关的事，因为我已经没有这方面的压力与负担了。现在因为自行车被偷，才再一次想起公安局这么个单位。

在我想这些事的时候，儿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对我说：“我妈叫你回去。”说完后他就志高气昂的又上了楼。

从这一点看，我儿子是了解我的，只要是我老婆的口令，就一定会不折不扣的执行，而儿子现在的这种表现，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同时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根据我的习惯，只能执行老婆的命令，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儿子的后面，朝楼上走去。昨天中午掉了一部新车，被老婆骂了一个中午，现在加起来已掉了四部车，老婆还能放过我吗？我想像不出任何理由，所以上楼的脚步就沉重了许多。

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儿子对我怪怪的笑了一下，然后一闪身钻进自己的房间。老婆坐在桌子边，阴沉着脸看着我，根据我对她的了解，这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出于一种本能，我的肉又跳了跳，心想今天中午的休息又得泡汤了。

关上房门后，我老老实实的走到桌子边坐下，拿眼睛看着老婆，可老婆没有发作，只是将桌上的饭碗推到我面前，说：“先把饭吃了。”那口气是命令式的，很像老师在对学生说话。然后又转头朝着儿子的房间喊了声：“你在干吗？饭不吃了啊？”

儿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应了一声：“我饱了，不吃了。”

老婆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将儿子的饭碗，还有她自己的饭碗端了起来，朝厨房里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说：“你先放着，等会我来搞。”说着就加快了自己扒饭的速度。

老婆没有说话，进了趟厨房后，走出来又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眼睛却在看着我。她这样的表现，让我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老婆后面会怎么来收拾我。所以只能默默地吃完饭，然后收拾桌子，洗好碗筷走出厨房，看见老婆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没有动。

我没有想到别的，只是想赶快躲过眼前这件事，老婆发脾气的样子我是见过的。所以，我迈动着脚步，想悄悄的走进卧室，只要不在她的眼前晃动，我想她没有对象就不会发作。可我没有走进卧室，只是刚走出厨房门口，老婆就叫住了我，然后指了指她对面的另一张椅子，要求我坐下来。我没有选择，只能在她规定的地方坐下来，像个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的看着她，这时的我相信看上去一定很乖。

老婆坐在那里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我，好像我是动物园里一头奇怪的动物。我无法猜测她的心态，因为老婆的念头总是转得很快，长期说着这个事，马上又说起另外一个事，如果不是长期相处的话，一般情况下，她说的话没人能够明白。现在是个特殊时期，我没有办法猜测，只能像等待判决的犯人，呆呆地坐在自己位子上，听法官做最后的宣判。

大概过了几分钟，老婆开口说了话：“你老实说，最近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这是句问话，我老婆常常用这种句式和我谈话，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听了这问话后，我反而觉得心里平静了一些，按照我的想象，她应该在这沉默中爆发，没想到她没有说自行车的事。“没有啊！我现在天天上班下班，晚上在家写书，那有机会在外面闯祸。”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较响，因为我有点理直气壮，我真的没在外面闯祸。

老婆可不这样看，她的小眼睛看着我，轻轻地点了那么一句：“不会吧？就这么简单？”

老婆的这个声音，让我心里没底，根据过去的经验，老婆每次跟我心平气和说话时，一定抓住了我的什么事情，只有她没理的时候，才会大声的喊叫。所以我没急着回答，而是在心里将这阵子发生的事，快速的过了一遍。可我在过的时候，真没觉出自己在什么地方闯过祸。

所以，我抬起头看着老婆，声音很小的回了一句：“没有，最近没干什么事。”

老婆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说：“你就没有什么地方说错过话？得罪过人？”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再不爱说话的人，每天都要说点话，何况我是搞服务工作的，每天要见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怎么能够记得住呢？但老婆说这话一定是有深意的，而且我还不能反驳她的意思，所以只能选择一个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否定，只有否定就会得到肯定，我很含糊地说了句：“应该没有吧！”

老婆的小眼马上瞪起来，声音响了一些，说：“什么叫应该没有吧？任何事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这时的我有些委屈，我说：“这么长的日子，我每天那记得住那么多，何况就算我说错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啊！如果知道这话是错的，我还会说吗？”

老婆刚刚挺直的身体松了下来，从这点来说，老婆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要你说得对，她还是听的。如果某些话她听不进去，那一定和钱有关。我看老婆的表现好像有些缓和，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问这个事是什么意思？”

老婆的眼睛又瞪了我一眼，说：“你也不想一想，你要不得罪人，怎么会一连丢几部自行车，特别是后面几部，那车子放在大街上都没人要，这不明摆着是有人故意的。”说完后，她有些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不再看我一眼。

这话我听着有些耳熟，只是没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听人说过。我坐着没有说话，脑子里想自己的事情。老婆站起身来，对我喊了一声：“你坐在这里好好的想一想吧，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已经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糊里糊涂的。”说完后她就走进了卧室。

我的脑子很快想起那熟悉的话是谁说的，那就是我们老板。只不过这说法已经被我否定了，因为这些自行车被偷的过程，不像是一个人干的，中间的水平是参差不齐的。可老婆现在这样慎重的跟我提出来，是不是她掌握了什么证据？我这样想了之后，就问老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

老婆在卧室里回了一句：“我听到个屁消息。你还是好好地想一想吧！”

我愣了愣，只得自己坐在那里想这个事情，老婆吩咐的事情一定要做，老婆没有吩咐的事要想着做，这是我在家里的一个原则。根据老婆与我老板的理论，我一定是在外得罪了人，使他们来偷我的车报复我，可我的经验告诉我，这车不是一个人偷的，是几个人分开来偷的，也就是说我曾经得罪了一批人，他们现在凑到一起来报复我。我这样想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每个我得罪过的人，都来偷我一部自行车，那我要买多少部自行车让他们偷呢，我想这个数字可能要用计算器来算了。

在我坐在那里想这些事，并且想得有点傻傻的时候。老婆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百块钱，说：“拿去买车吧，可别再掉了，我们家这个月生活费本来就不够了，现在你又弄这么个事。”她这样说的时候，我想起自己的收入，在那个地方帮人送报纸，每月只有一千块钱，而且自己还要抽烟用掉二百，也就是说我挣的钱只够自己开销，对家族根本没什么帮助，就连儿子都是老婆在替我养着。这个月因为自行车的原因，我已经化掉了五百五十元，现在又是一百，家里是有点紧张了。

所以老婆将钱伸到面前时，我忽然就觉得有些羞愧，一个大男人不挣钱回家，还要在老婆这儿拿钱，我不由自主地说：“家里的钱不够用，那就算了吧！”

老婆的眼睛又瞪了起来，说：“你不上班啦？没有自行车你怎么上班？难不成你做事还要打的？或者跑着去送报纸？”

我已经习惯了老婆一连串的问话，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老婆还是那个声音。“你能想什么办法？最好的打算还是再去偷。”

我刚才说话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这事，只想在外面借点钱，帮我渡过现在这个时期。然后可以抽空在别的地方打工，再将这钱给还上，没想到老婆这句有些瞧不起人的话，到是提醒了我，自己当年可是个高明的偷车贼。我这样想的时候，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老婆一眼。

老婆还是瞪着眼对我说：“看什么看？你可别去干那没出息的事，你要是做了，别想再进这个家门。”说着将手中的一百元钱塞进我的怀里。

我拿着那钱，觉得手有些抖，一是为老婆刚才的话感动，另一个是真的怕再去买车，因为对自行车我已经心里没底，买回来要是再掉了该怎么办？我将钱放在桌子上，说：“算了，钱还是留着家用吧，我每天跑着去就行。”

老婆这回脸上有了些笑意，她说：“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坐班的，到了地方不要动，你是一天到晚在外送报纸的，一天二天你能跑得下来，还天天跑啊？再说家里经济再紧张，也不缺这一百块钱。”说着将钱又推了过来。

我看着老婆很有些没出息的说：“可再买车，我有些怕。”

老婆的声音还是很响的说：“买车你也怕，你怕什么？”

“我怕那车又给偷了，到时家里还得花钱。”我是实话实说。

老婆这回差点笑出声来，但还是大声地说：“你个死人啊！车买回来，你不能看看牢啊？放在门洞里被偷，那就搬到楼上来。”

我觉得自己当时的表现，绝对像个小学生，只是很乖地应了一声，然后很忠诚的向老婆表白。“我马上戒烟，省下钱来做家用。”

老婆看着我说：“你先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还是先去买部自行车吧，当心下午上班又迟到了，那可是戒烟也补不回来的。”说着她就转身走了，又回到卧室里。

儿子肯定听到了动静，从自己房里伸出头来，冲着我说：“爸，你买部赛车。”说着他还对我挤眉弄眼一番，可我现在一点兴致没有，我的脑子里还在考虑我得罪了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