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柠嘶哑的质问像淬了冰渣的刀子，狠狠劈在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噪音里。她左手掌心死死抵着秦筝腰腹间被血浸透的绷带，黏腻温热的触感透过绷带纤维灼烧着她的神经。断裂的胫骨在颠簸中钻心地疼，冷汗混着灰尘黏在额角。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驾驶座上那个沉默如山的高大背影上。

挡风玻璃蛛网般的裂纹扭曲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阳光刺眼，车流喧嚣，鸣笛声尖锐地撕扯着紧绷的空气。施缪情瘫在座椅里，断裂的肋骨每一次颠簸都像被钝器重击，她唯一能动的左手死死抠着车顶扶手，指节发白，急促的喘息带着血腥味。蜷缩在座椅下方阴影里的周小满，双手捂着剧痛的腹部，身体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树叶，牙齿咯咯的撞击声清晰可闻。对面座椅上，秦筝在军用安全带的束缚下随着车身晃动，苍白如纸的脸侧向一边，嘴角那缕暗红的血痕刺目惊心，微弱的呼吸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宫长志雄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因为陆晚柠的嘶吼而让握方向盘的手有丝毫松动。黑色战术手套包裹的手指稳如磐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他的目光穿透布满裂痕的挡风玻璃，如同精准的雷达扫描着混乱的街景和后视镜。车流汹涌，鸣笛刺耳。

突然，他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向中控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凹槽！指尖在某个位置猛地一抠！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气压释放声。

副驾驶座前方的储物格盖板应声向上弹开！

宫长志雄看都没看，左手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探入储物格内！不是拿东西，而是五指张开，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狠狠抓向储物格深处、靠近防火墙位置的一个地方！

“咔嚓！滋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和电线短路声猛地响起！伴随着几点细小的蓝色电火花在储物格深处爆开！

他那只裹在战术手套里的手猛地抽回！五指间赫然攥着一团被暴力扯断的、缠绕着各色绝缘皮电线的金属残骸！那东西只有火柴盒大小，外壳是廉价的黑色塑料，已经被巨力捏得变形开裂，断裂的电线头裸露着铜丝，还在冒着细微的青烟。在残骸中心，一个米粒大小的、闪着微弱红光的电子元件被硬生生扯断，暴露在空气中。

是追踪器！而且是被暴力破坏、彻底失效的追踪器！

宫长志雄捏着这团冒着青烟的电子垃圾，手臂猛地向车窗外一甩！

那团残骸如同被射出的子弹，带着一股恶风，狠狠砸向侧面一辆高速并行、正疯狂鸣笛的出租车前挡风玻璃！

“啪嚓！”

一声脆响！出租车的挡风玻璃瞬间炸开一片蛛网般的裂纹！司机惊恐的尖叫被淹没在噪音里。

宫长志雄甩出追踪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掸掉一粒灰尘。他的右手依旧稳稳控着方向盘，脚下油门没有丝毫放松，越野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在混乱的车流中如同狂暴的犀牛，强硬地挤开一条通路，猛地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的支路。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震动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后备箱里那个男人沉闷的撞击和咒骂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陆晚柠和施缪情目瞪口呆地看着宫长志雄这一系列快如鬼魅、又狠辣至极的动作。捏碎追踪器，像捏死一只虫子。甩出去砸车，如同丢弃垃圾。那股冷酷、精准、视规则如无物的强悍，让她们心脏狂跳，后背发凉。

宫长志雄的左手甩掉追踪器残骸后，毫不停滞地收回。他再次探向储物格——这次不是深处，而是格子里散落的东西。他看都没看，手指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夹起一个东西——一个只有打火机大小的、通体哑光黑色的金属方块。方块侧面有一个细小的红色指示灯，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他把这个黑色金属方块随意地丢在了副驾驶空着的座椅上。方块在真皮座椅上弹跳了一下，安静地躺在那里，红灯微弱地闪烁。

做完这一切，宫长志雄才微微侧过头。不是完全回头，只是下颌线绷紧的弧度稍微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后视镜里，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扫过后座。目光掠过陆晚柠布满血丝、充满愤怒和惊疑的脸，掠过施缪情惨白痛苦的面容，掠过蜷缩发抖的周小满，最后，如同冰冷的探针，定格在对面座椅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秦筝脸上。

秦筝腰腹间那片被血浸透的绷带，在昏暗的车厢光线下，暗红得刺眼。她苍白的脸随着车身的颠簸无力地晃动，眉头紧锁，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角那缕暗红的血痕，像一条蜿蜒的毒蛇。

宫长志雄的目光在那片刺目的暗红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然后，他转回头，重新面向前方布满裂痕的挡风玻璃和混乱的街景。低沉、冷硬、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涌动的暗流，穿透引擎的噪音，清晰地砸在死寂的车厢里，回答了陆晚柠那声淬血的质问，也像是对车厢里所有人下的最后通牒：

“闭嘴。坐稳。”

“目标点，三分钟。”

宫长志雄冷硬的命令像两块冰，砸在引擎的低吼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噪音里，瞬间冻结了车厢内所有试图发出的声音。空气凝固，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昏迷中秦筝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抽气。

陆晚柠的质问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像吞下一块烧红的炭，灼得心肺生疼。她攥着秦筝腰腹间那片黏腻湿透绷带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手背上被粗糙纤维勒破的伤口混着秦筝的血，火辣辣地疼。断裂的胫骨每一次颠簸都像被重锤敲打，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施缪情死死抠着车顶扶手，断裂的肋骨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刀尖上跳舞，眼前阵阵发黑。蜷缩在座椅下的周小满，身体抖动的幅度更大了，牙齿咯咯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宫长志雄操控着伤痕累累的越野车，如同一头沉默而狂暴的钢铁凶兽，在混乱的城市脉络中横冲直撞。他无视刺耳的鸣笛和惊惶避让的车辆，方向盘在他手中如同被驯服的猛兽，每一次迅猛的转向都带着碾碎障碍的决绝。挡风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纹扭曲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阳光被切割成破碎的光斑。

车速没有丝毫减缓。三分钟。

时间在引擎的咆哮和剧痛的喘息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伴随着秦筝腰间绷带被不断洇深的暗红，伴随着她苍白脸上痛苦微弱的抽搐。

突然，宫长志雄猛地一脚刹车！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裂空气！沉重的车身带着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前一顿！所有人都被狠狠甩向前方！

“呃！” 陆晚柠闷哼一声，断裂的胫骨撞在前座椅背，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压着秦筝伤口的手瞬间脱力！

昏迷的秦筝身体被惯性带着向前冲，又被军用安全带死死勒回，腰腹间的伤口被剧烈拉扯！她紧闭的双眼眼皮猛地一跳，喉咙里溢出极其微弱却痛苦到极致的呜咽，嘴角那缕暗红的血痕再次加深。

施缪情和周小满也被甩得七荤八素，痛呼和呜咽被惯性堵在喉咙里。

车，停住了。

停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巷口。巷子狭窄，两侧是斑驳褪色的旧楼墙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馊臭。巷口堆放着几个翻倒的垃圾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与刚才喧嚣的主干道相比，这里如同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宫长志雄解开安全带，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推开车门，黑色作战靴重重踏在巷口肮脏的地面上。他没有看后座，径直走到车尾。

后备箱盖板被猛地掀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机油味混合着后备箱本身的橡胶味猛地涌出！

那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男人蜷缩在散乱的黑箱子和帆布袋之间，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满是冷汗和污迹。他断掉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小腿也明显变形，裤腿被血浸透了一大片。剧烈的撞击和颠簸显然让他伤上加伤，此刻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只有身体还在因为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他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打开后备箱的宫长志雄，里面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宫长志雄面无表情，俯身，戴着战术手套的大手一把抓住男人后颈的衣领，像拎起一袋沉重的垃圾，粗暴地将他从后备箱里拖了出来！

“呃啊……” 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双脚拖在地上，断腿刮蹭着粗糙的地面。

宫长志雄拎着他，拖行了几步，将他像丢垃圾一样狠狠掼在巷口一个翻倒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塑料垃圾桶旁边！男人的身体撞在冰冷的桶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痛苦地蜷缩起来，只剩下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做完这一切，宫长志雄看都没看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转身大步走向后车门，“砰”地一声拉开！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后座里惊魂未定的几人。

“下车。”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陆晚柠看着巷口那个蜷缩在恶臭垃圾桶旁、如同破布娃娃般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但下一秒，她的视线就落回身边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秦筝身上。一股巨大的焦虑和恐惧压过了其他情绪。她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左臂和那条没受伤的腿，拼命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想把自己从座椅里挪出来。断裂的胫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让她动作极其艰难迟缓。

宫长志雄显然没有等待的耐心。他探身进来，裹着战术手套的大手直接穿过陆晚柠的腋下和腿弯——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也被他毫不避讳地揽住！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陆晚柠整个人瞬间腾空！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被宫长志雄像抱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稳稳地从后座抱了出来！动作快而粗暴，没有丝毫怜惜，断裂的骨头被牵动，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宫长志雄抱着她，转身就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筝姐！！” 陆晚柠在他怀里挣扎着扭头，嘶哑地喊，眼睛死死盯着还留在车里的秦筝。

宫长志雄充耳不闻。

施缪情看着陆晚柠被抱走，又看看车里昏迷的秦筝和蜷缩在脚下的周小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忍着肋骨的剧痛，挣扎着挪下车，双脚刚落地就一阵虚软。她顾不上自己，转身就想去拉后座的秦筝。

宫长志雄抱着陆晚柠已经走出几米。他没有回头，冷硬的声音砸在潮湿的空气中：

“后面。”

施缪情动作一僵。她看到宫长志雄抱着陆晚柠走向巷子深处一扇毫不起眼的、覆盖着厚厚铁锈的灰色铁门。门紧闭着，旁边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乱七八糟的涂鸦。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旁边，一扇同样不起眼的、蒙着厚厚灰尘的小窗，窗帘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张苍白、惊恐、带着巨大黑眼圈的女人的脸，出现在缝隙后面！

施缪情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她见过！在星海乐队演出的海报上！是那个主唱兼氛围合成器手——井菜绘绮！

井菜绘绮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盛满了恐惧和无措，像是受惊过度的小鹿。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宫长志雄怀里抱着的、穿着病号服、腿上打着厚重石膏的陆晚柠身上，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无声地念着什么。

宫长志雄抱着陆晚柠，已经走到了那扇锈蚀的铁门前。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抬脚，厚重的作战靴靴底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踹在铁门中央！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铁锈簌簌落下！那扇看似厚重的铁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竟然向内猛地弹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冰冷、带着浓烈消毒水和某种陈旧金属味道的气息，瞬间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宫长志雄抱着陆晚柠，身影一闪，消失在那片门后的黑暗和冰冷气息之中。

铁门在他身后摇晃着，留下一条令人心悸的缝隙。

施缪情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井菜绘绮惊恐的脸还在她脑海里晃动。她猛地回头，看向车里昏迷的秦筝和蜷缩着的周小满，又看向巷口那个蜷缩在恶臭垃圾桶旁、不知死活的男人。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巷子里的霉味和垃圾的馊臭，沉甸甸地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