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碧裹着单薄的衣衫深一脚浅一脚地一步步改道朝着兰府走去,确认里面并没有任何的异动之后才敢前往安日馆——实际上,今日有人从安日馆给他传来了一封信,约他在安日馆见面。一开始,他并不打算理会,也不并打算赴约。可谁知道,对方就好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样,当即便立刻传来了第二封信。信里的内容只是一句话,这句话以班斓体内的余毒作为要挟牢牢地捏住了朱成碧的软肋,让他根本就无法拒绝。信里还特别标明,不许他带任何的护卫下属,如果他不照做,他们会让他付出代价。朱成碧没有选择,明明知道有危险,他还是来了。谁知道来到安日馆绕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刚要离开,便看见几个男人正扛着一个婢女往马车里塞。看到这恃强凌弱的画面,朱成碧没有多想,当即便多管了闲事。结果他救人不成,差点被人伤害……想到这里,朱成碧的眼角有些发红,垂眸扫了眼自己瘦弱的手臂自嘲地勾唇笑了笑——他似乎从出生起就是一个笑话,明明是天之骄子,却落魄得像一个透明人;明明有满腔的抱负与伟大的宏愿却不能去施展,只能每一日伪装着平庸藏匿起自己的聪慧收敛起身上所有的锋芒。为了守护最重要的人,他只能默默忍受着命运赋予他的一切不公……冷冽冰凉的刺骨北风呼呼地吹着,不要命地朝着他的身躯上钻,冻得他直打哆嗦,嘴唇呈现出一片青紫。当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口时,突然眼前一黑,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幽深潮湿的巷子口拖去。他立刻反应过来,当即便攥着拳头向对方发动起了攻击。那人一身灰色衣着,脸上戴着一条灰色布巾,掩盖住了所有的样貌体征。朱成碧一挣扎,立即有更多的灰衣人现身。他们身手敏捷,亮出背后藏着的锐利刀刃,齐齐地朝着朱成碧砍去。朱成碧眼底满是惊惧,慌乱躲避他们的武器,一步步退到了巷子里。手臂很快便被利刃所划伤,朱成碧捂着流血的伤口恼怒无比地看向那些灰衣人:“你们是谁派来的?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刺杀皇家之人,这是掉脑袋的大罪,你们难道不想活了吗?”
为首的灰衣人听到朱成碧的这句话不由得嗤笑一声:“我们杀的就是你,驸马爷朱成碧。你若是平民百姓,还不够资格让我们来特地截杀你。我奉劝你一句,立即束手就擒,或许我们还能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去。否则,你越挣扎,待会死得就越惨。”
朱成碧的眼底闪过一丝悲怆掠过几分晦暗,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脸色陡然变得惨白起来,勾唇冷笑一声:“我都退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肯放过我是不是?指使你们来刺杀我的人,不是别人,应该就是兰友德吧?”
为首的灰衣人顿时变了脸色,眼底浮现出浓烈的杀意。他没有承认,当即便让人对朱成碧使用杀招。朱成碧几经摧残折磨的身子本就瘦弱,根本抵挡招架不住这几个灰衣人的攻击,很快他的身上便被利刃砍出了不少的伤口,身上穿着的衣服很快就被鲜血浸湿。朱成碧体力不支踉跄着屈膝跪在了地上,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嘲弄暗笑一声:“那封信也是你们故意传给我的对吧?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引我落单让我落入你们的圈套,一环环一扣扣,当真是好算计!偏偏我却不得不落入进这样的算计当中——我可以心甘情愿地去死,但有句话,还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传达给他兰友德。”
“你能够想通那是最好不过,也省得我们再浪费时间。你有什么遗言尽管交代,我定会替你传达。”为首的灰衣人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朱成碧,那眼神冷漠至极,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个卑微至极的蝼蚁。
朱成碧眼底一片绝望,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身来,缓缓地抬头凝望着皇宫的方向:“我知道自己像这样带着斓儿和她腹中的胎儿如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其实也是无济于事、于事无补,兰友德一定会急于铲除我这个障碍,他现在应该已经将斓儿接去皇宫了对吧?我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他能够放过斓儿,她自从入宫以来,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快活的日子。我死后,应该也没有人会继续再阻碍兰友德的青云之路了。相继失去父亲、丈夫的斓儿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继续再利用的价值,我恳求他看在斓儿腹中胎儿身上流淌着和他相同血液的份上能够对斓儿网开一面善待她终老。”
班斓肚子里面所怀的孩子真是兰友德的,她确确实实孕育了兰友德的子嗣?灰衣人眼底闪过几分错愕,他实在是没有料想得到,朱成碧居然到了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为他那怀着其他男人孩子的女人求情,这份赤诚之心倒是让他有些动容。他抿着唇角,缓缓地颔首:“好,你的话,我必定传达到。”
朱成碧低声道了句谢谢,而后他又郑重其事地匍匐跪地冲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公主殿下,罪臣不能够继续再陪伴你左右了。往后余生,罪臣希望你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什么权势地位功名利禄都不重要了;罪臣希望你能够放下所有的枷锁,好好善待自己。公主殿下,请你多保重。如果能够有来生,罪臣还愿意做你的丈夫。”朱成碧的额头狠狠地磕在了潮湿而坚硬的地上,一颗颗晶莹的泪珠缓缓地从眼角滑落,眼泪滴落在泥土里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坑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