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落日残阳。天边山峦上红霞满天,一道金光覆盖山头,渐渐褪去,只残留余晖。桐家古宅的宅院里已是霞光遍地,待残光褪去,夜幕悄悄降临,留下暗蓝色的天际。
集善堂,一道屏风后是一张朱漆木大圆桌。客人陆陆续续到来,有桐子坤、桐一舟、各房的亲眷、老管家刘修竹、胡玄锦。
亮堂堂的烛火下,老太太桐明珠拄着青鸾拐杖,由家仆蓝鹊搀扶着,走向主位。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众位宾客皆站立在座位上,不敢动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待桐明珠坐到主位上,众人这才入座。
深山冷岙之中的桐家古宅,处在人烟稀少的地段。宴席上,亲眷们侃侃而谈,推杯换盏,酒杯交错间不是温情,却是相互的算计和刻意的奉承。
上菜之后,桌面上摆着一道道菜。金玉满堂、松鼠鳜鱼、荷塘月色、话梅排骨、毛血旺、红烧肉鹌鹑蛋、玉子豆腐蒸蛋、蓝莓山药。一共八个菜,凑成吉祥如意,好事连连。
酒过半旬,刘修竹言语骤然变多,借着酒劲,给大伙吹牛,说起他在苏州的所见所闻。
“苏州可是遍地黄金,富贵人家的妇女穿起西洋的外套和裙装,这妆一化,小腰一扭,回头率那是贼高。商铺,银行,遍地开花,生意兴隆。码头,口岸,贸易频繁,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刘修竹唾沫乱飞,听得在场的宾客身临其境。
胡玄锦有些不悦,嘲笑说:“老管家,既然苏州是天堂,你为何回到这桐家古宅,在苏州待着养老岂不是更好?”
桐明珠一听,瞪她一眼,说:“小丫头片子,伶牙俐齿,还有没有规矩?”
刘修竹眉开眼笑,连连摆手,带着醉意,说:“没关系,小姑娘不懂事。莫怪莫怪。”
过一会儿,桌子上一片狼藉,菜肴被消费得殆尽,看起来脏乱不堪。宾客们举起酒杯,相互敬酒,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家仆将清口的果盘上来,是一盘子清甜的西瓜块。
而刘修竹却莫名消失了。
次日清晨,胡玄锦从睡梦中醒来,一番梳妆打扮过后,穿着一身墨绿锦缎石榴袍。刚要出门,偶然瞥见堆积在角落,一堆自己练字的废纸竟然不翼而飞。
正暗自纳闷,家仆蓝鹊慌张地奔过来,说:“锦儿姑娘,老太太在前厅等着你,说是有要事相商。”
胡玄锦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口中敷衍应承,出了门,走在廊道上,脚步加快,心情却是堵得慌。
集善堂,桐明珠端坐主位,气氛显得格外严肃。桐子坤、桐一舟都在,当然老管家刘修竹也在。
桐明珠轻咳一声,用洪亮的嗓音说:“胡玄锦,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她睁大双目,眼眸低垂,深呼吸,说:”小女愚钝,不知,请老太太明说。“
桐明珠呛声,”好一个不知,你若真是个无知少女,怎能将我坤儿迷得神魂颠倒,让他甘愿替你背下火烧古宅的罪名。“
家仆蓝鹊将证物纸鸢呈上,置放在朱漆木桌面上。
“老管家,你上前辨认。”桐明珠吩咐道。
站立在一侧的刘修竹上前一步,靠近纸鸢,低伏着身躯,一字一字地认过去。半晌,他退后一步,转过身,禀告道:“老太太,我看仔细,看清楚咯。纸鸢上的落款笔迹与胡玄锦的笔迹一模一样。”
她一听,急了眼,辩解道:“笔迹是我的,可是真的不是我写的。老管家,你不能血口喷人。”
刘修竹毫不退让,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个小女子,趁着我老管家不在,在桐家古宅为非作歹,烧毁宅院。勾引少爷,迷惑老太太,桩桩件件,都可以将你治罪。”
说完更是从怀抱中掏出胡玄锦练字的废纸,呈上,说:“老太太,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拿着练字废纸与纸鸢提字比对。我老管家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我说我练字的废纸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你这个小偷,潜入我宅院,意欲何为?“她指责道。
”放肆!不准你污蔑老管家。“桐明珠厉声呵斥,试图制止这场闹剧。
”老太太,您太偏心,老管家是贵客,而我是外人。纸鸢真的不是我制作的,提字更不是我写的。他在撒谎,他血口喷人。“她试图争辩。
桐子坤可是比谁都着急,跺脚,拍手,说:”老太太,锦儿是好人家的姑娘。她不会干杀人放火的事情。“
桐明珠哪里肯松口,发誓要将她扒皮拆骨。
一旁的桐一舟添柴加火,”我说大哥,宅院内谁人不知,你对锦儿姑娘有意思,我们大家都知道。可是小胡子犯了错,你不能包庇她。让她大大方方认罪,承担罪责,不是皆大欢喜?“
桐子坤泪眼蒙眬,据理力争,说:“我自小无爹无娘,锦儿姑娘来到桐家古宅,主动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为我做饭,照顾我的起居。喂我喝药,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她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动。她不可能是凶手。请老太太还她一个清白。”
她站立着,眼眶中眼泪在打转,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滚落,凝结成苦霜。她低头,万般委屈在腹中沉浮,说:”老太太,我知道你们对我有偏见。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到了桐家古宅,一定守好本分,好好照顾少爷。“
”罢了,你们都别说。我心中自有分寸。来人,胡玄锦关进柴房,等候发落。这事他日再议。“桐明珠一声宣告,缓缓起身,由家仆蓝鹊搀扶着走进内堂。
她跌坐在地,垂头丧气,犹如一头斗败的老虎,更像一棵蔫掉的大白菜。
桐子坤蹲下身,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真诚地望着她死气沉沉的双目,说:”锦儿,你别灰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找到证据,还你一个清白。你暂且待在柴房,一定要等我,等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