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花地玛堂区
木屋内,妻子掰开红薯,递给餐桌对面的小男孩:"大番薯啊,好好味架!呐,试下"(红薯啊,很好吃的,你试试)
门嘎吱一声打开,男人依然带着一副严肃的神情,只是胖了一些
"阿菜,收工啦?"妻子温柔询问
"有食好食啦,啲米家阵升到成三百蚊一担,仲不如直接抢"(有的吃就吃吧,现在大米三百块一斤,还不如直接去打劫)身为丈夫的阿菜坐下,掰开自己手中的红薯,分一半给妻子
"哎,你無教坏细路仔得架"(你别教坏小孩子)妻子提醒
小男孩不小心噎着,把嘴里的红薯吐了出来
"慢慢吃,咪肯亲啊"(慢慢吃,别噎着)
"浪费粮食不应当啊,你学堂無教过你咩?"(浪费粮食不应当啊,学校没教过你吗?)和妻子的轻声细语相反,阿菜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系喔,讲开又讲,阿光仔学堂要交钱了喔"(对了,说到这个,阿光的学费要交了)
"得啦,知架啦"(行了,知道了)阿菜不耐烦地回应
下午,阿光踏着飞扬的泥沙,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经过跑狗场时,听到里面发出热闹的广播声:
"Corrida de cães começaráem cinco minutos!(赛狗即将在五分钟后开始!)Cão número 3, odds 1 para 5"!
这时,阿光的身体再次不舒服,连续多天的饥饿让他疯狂呕吐,地上全是自己呕出来的黄疸水,透过铁栅栏,他看到后台处,穿着制服的工人用进口罐头喂狗,看台上,西装革履的西方赌客正欢呼雀跃,阿光突然感觉,自己活得还没有一条狗滋润
沙梨头大诚码头
烈日下,工人们扛着沉重的钢板,在滚烫的甲板上缓慢移动。他们的肩膀被压得微微下沉,脚步却稳而有力,踩在晒得发白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铁链和绳索绷紧时吱嘎作响,吊起的船用零件在半空中摇晃,投下晃动的阴影
有人推着堆满锈蚀螺栓的手推车,车轮碾过不平的地面,发出咔哒咔哒的颠簸声。另几个人合力抬起一捆粗重的缆绳,汗水顺着他们的下巴滴落,在干燥的甲板上瞬间蒸发
身为船厂老板的老陈罕有地来到了工人工作的地方:
"大家先停底手头嘅工作,"(大家先停下手中的工作)老板把大伙召集到中间,"呐,据大家所知呢,早系五年前,日本仔已经走佬啦,宜家就轮到美国佬企系我地头上啦!大陆同美国系朝鲜打紧仗,咁啲美国佬呢,就对我地澳门实施禁运,所以由今日起,我地嘅订单只会大幅度减少,唔会增加!我地啲民办船厂,無政府补贴嗝,能够行到今时今日已经好唔容易嗝了,所以接下来呢,会有一班兄弟离开我地......"(大家都知道,五年前日本人已经走了,现在轮到美国人骑在我们头上了。大陆和美国在朝鲜打仗,美国人对我们澳门实施禁运,所以从今天起,我们的订单只会大幅减少,不会增加!我们这些民办船厂,没有政府补贴,能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接下来,会有一批兄弟要离开我们......)
"丢你老母!打乜橪仗关我叉事啊!美国佬企系你头上,你就骑系我地头上系嘛?我柒你个打靶啊!"(去你的!打什么仗关我屁事!美国人骑在你头上,你就骑在我们头上是吗?!)一句出,百句应,工人们纷纷表达不满
"呐,有咩野搵工会哈!唔好咩都入嗮我数啊!"(有事情找工会啊!别什么都算在我头上!)老板马上撇清关系
“正柒六,(混账玩意)”阿炳坐在阿菜身边,“入黎阵时口口声声话大家都系兄弟,家阵打到埋身个个变嗮契弟……(当初招工的时候说大家都是兄弟,现在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旁边的阿菜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把毛巾猛地一扔,没有回话
莲峰庙小学
"Is this your blue pencil?"课堂上,老师带读
"Is this your blue pencil?学生们齐声跟读
"yes,it's mine,thank you."
"yes,it's mine,thank you."
"Would you like a cup of coffee?"
"Would you like a cup of coffee?"
"老师,阿光晕咗啊!"(老师,阿光晕倒了!)
听到同学的呼救,老师赶紧来到倒在课桌上的阿光身边:
"光仔,醒下!"(阿光,醒醒!)
镜湖医院
阿菜攥着诊断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镜湖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病人低沉的呻吟声。缴费窗口前排着长队,几个穿着绸缎马褂的富商正低声交谈,时不时往护士手里塞红包,换来更快的服务。
"先生,交住肆拾蚊押金先。"(先生,先交四十块押金)玻璃窗后的会计头也不抬,机械地伸出手。
阿菜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币,一张一张地数着,汗水浸湿了掌心。会计用镊子夹过钱,在验钞机上过了一遍,冷冷道:"仲差七毫。"(还差七毛)
阿菜喉咙发紧,低声恳求:"我个仔病得好重,可唔可以......"(我儿子病得很重,能不能......)
"规矩就系规矩。"(规矩就是规矩)会计打断他,眼神冷漠。
诊室内,阿光躺在铁架床上,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妻子用湿毛巾擦拭他额头的冷汗,毛巾上的补丁针脚粗糙,却已是家里最柔软的一块布。
"医生话要打营养针......"(医生说需要打营养针)妻子声音发抖,"一支要八十蚊......阿菜,我惊......又是会......"(一支要八十块......阿菜,我怕......又会......)
阿菜听到这话,二话不说走到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前,拨通了船厂工头的号码:
"老细,我想预支三个月人工先"(老板,我想预支三个月工资)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随即传来工头的嗤笑:"痴线!家阵日日裁员,边度有钱预支俾你?"(神经病!现在天天裁员,哪有钱预支给你?)
阿菜握紧听筒,指节发白:"我个仔就快死了......"(我儿子快死了......)
工头压低声音:"......呐,咪话我唔益你啊,早几个礼拜,我哋本黎有批货运去大陆,系钢材黎嘅,點知俾班死嘿美国佬話禁运,劫走嗮批货,班兄弟个个都鬼死咁激气,唸住今晚一于抢返返黎,出返啖气,你肯做埋一齐嘅,咪俾你预支咯。"(......听着,别说我不帮你,几个星期前,我们本来有批货运往内陆,是钢材,结果被那些该死的美国人说禁运,劫走了整批货,兄弟们都很生气,打算今晚去抢回来,出口气,你愿意一起干的话,就给你预支)
"系边嘘......"(在哪里......)
夜晚,澳门内港的冬夜格外湿冷
阿菜蹲在沙梨头旧船厂的阴影里,呼出的白气在寒雾中凝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上的补丁,耳边是潮水拍打朽木的闷响。远处传来葡国水警的皮靴声,金属扣环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阿菜回头,看见老黄最后一个赶到,裤管还滴着水:"啱先撞正两个差佬系度收紧规,兜咗远路。"(刚才碰到两个警察在巡逻,绕了远路)
"山度士号"像头沉睡的巨兽泊在3号码头。阿菜攀爬锚链时,铁锈扎进掌心的伤口,疼得他直抽气
最灵巧的阿炳率先钻进货舱通风口,突然僵住了——通风管下方,一个葡籍水手正用生硬的广东话骂骂咧咧,腰间别的左轮手枪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底舱里弥漫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老黄撬开印着"MACAU PHARMACEUTICAL"的木箱,肝精注射液整齐地码在稻草中。老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阿菜眼疾手快抓起浸过桐油的麻绳塞进他嘴里。
"忍下!"(忍着点)阿菜低声喝道,把老黄压到墙边
"陈生同我讲,美国佬运紧批药,可以医得好我老婆架......"(陈先生告诉我,美国人运的这批药,可以治好我老婆......)老黄渴望地看着阿菜
"你颠咗啊?美国佬啲货你都敢摞?做紧要嘢打紧啊!搵下我哋啲嘢喺边先啦!"(你疯了吗?美国人的货你也敢拿?我们在做正事!先找我们的东西在哪!)
"咩紧要嘢?搵咩啊?我哋咪黎摞药嘅咩?"(什么正事?找什么?我们不是来拿药的吗?)
这一问,让阿菜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阿炳突然压低声音:"我顶!!"(我操!!)
箱底贴着澳门卫生局的批文,葡文印章旁用红铅笔写着:"仅供镜湖医院,严禁转售"。
"我哋被人老撵咗啊!"(我们被骗了!)阿炳恍然大悟,"批药去镜湖架!"(这批药是给镜湖医院的!)
"大锅了"(糟了)阿菜刚刚说完,就听到船员在互相喊话,开始搜船
"谢谢你的合作,陈先生"船舱里,葡萄牙人拿着电话回应
"唔使客气,大家都系生意人啫!"(不用客气,大家都是生意人嘛!)办公室里,陈老板露出标准的笑容,烟圈从嘴里吐出
山度士号内
喊叫声把阿菜和阿炳俩人的注意力转移开
葡萄牙水警的吼叫声传来,枪口一致对准湖面
"走啊,再咁落去我哋都会死架!"(走啊,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老黄边跑边大叫
探照灯瞬间扫过来,刺眼的白光割裂黑暗。老黄绕过七上八下的阻碍物,跳入冰冷的河水中,肥胖的身影在水里拼命划动,那箱药死死抱在胸前。
"砰!砰!"两声枪响。
第一枪打偏了,子弹擦着老黄的头皮飞过,溅起一簇水花。第二枪正中后背。老黄的身体猛地一颤,双臂还死死搂着那箱药,整个人像块石头一样沉了下去。几秒后,海面浮起一片暗红。
"走啊!"(走啊!)阿炳拉住愤怒地想要冲出去的阿菜,"我哋再唔走,肥佬就白死了!"(我们再不走,胖子就白死了!)
听到中文,一个葡警突然转身,手电筒直射过来。阿炳猛地扑向堆放的麻袋,扯下一大张防雨帆布。帆布像巨浪般掀起,盖住了追兵的视线。
"走啊!"(走啊!)
两人冲向船舷时,子弹追着他们的脚跟,最后同时纵身一跃,跳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鼻腔,阿菜眼前炸开一片刺痛的黑暗。他本能地张开双臂,咸腥的海水从喉咙直呛进肺里,胸口像被铁锤猛击。耳边是沉闷的水流声,混杂着远处货轮引擎的嗡鸣。
阿炳先浮出水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呛咳。他的右肩伤口被海水浸泡,血丝像红绸带般在浪里飘散。阿菜拼命蹬腿,破旧的布鞋却被水流卷走,脚底被锋利的蚝壳划开几道口子
"够......够木......"(那块......那块木头......)阿炳的声音被浪打碎
一块被虫蛀空的船板在浪里沉浮。阿菜扑腾着抓住,指甲深深掐进朽木,木刺扎进掌心的伤口也浑然不觉。就在他刚喘上一口气时,突然感觉腰间一松——系着药瓶的布带被海水冲开,三支肝精注射液从衣摆下滑出,在泛着白沫的浪花中若隐若现
"啲药啊!(我的药)"阿菜嘶吼一声,想都没想就松开了浮木。
海水立刻灌进他的口鼻,他拼命划水,眼睛被盐分刺得通红。一支药瓶正在下沉,他一个猛子扎下去,手指堪堪勾住玻璃瓶的颈口。另外两支被潮水推得更远,阿菜蹬着抽筋的腿去追,每划一下都像有刀子在割肉。
阿炳在远处大喊:"返黎啊!咪你......"(回来啊!你会......)话音未落就被浪头盖住。
阿菜抓住第二支药瓶时,第三支已经漂出两丈远。他发狠地咬破嘴唇,咸腥的血味刺激着神经往前游。就在指尖碰到玻璃瓶的瞬间,一个回头浪把他拍进水下。
黑暗,窒息
当年在那小小的渔船底部,也是如此......
他胡乱抓挠着,突然触到漂浮的海藻。借着海藻的浮力猛蹿上来,药瓶却不见了。绝望中他摸到腰间的麻绳——是刚才系药的带子!他飞快地把绳子甩出去,绳头竟缠住了漂远的药瓶。
当阿菜拖着三支药瓶爬回浮木时,阿炳已经脸色发青。两人瘫在木板上剧烈咳嗽,吐出的海水里混着血丝。阿菜把药瓶重新缠在腰间,这次打了死结。
阿炳看着他青紫的嘴唇,突然笑了:"痴线......啲打靶药仲紧要过条命?"(神经病......这药比命还重要?)
阿菜没回答,只是看着手里死死抓住的药
潮水推着他们,一下一下撞在岸边礁石上。
"無用了,啲药湿到咁额嘿样,医好都变白痴啊"(没用了,药湿成这样,治好了也会变白痴)俩人坐在岸边上,阿炳对阿菜苦心劝说
阿菜不回复,只是把药紧紧握在手里
"好等钱使咩?"(很缺钱吗?)阿炳问
阿菜看着眼前汹涌的海浪,肯定地点头
"我知有达地方,可以试下"(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试试)
福隆新街
暗巷里,潮湿的砖墙渗着霉斑,远处赌场的霓虹灯把巷口映成猩红色。
"金牙胜"蹲在柴油桶上卷烟,左脸那道刀疤在煤油灯下泛青。他吐掉烟丝,突然用生锈的注射器针尖挑起阿菜的下巴:
"冚家铲!偷镜湖啲管制药?你未死过啊?知唔知何贤上个月先枪毙咗三个偷药嘅北佬?"(混蛋!偷镜湖医院的管制药?你活腻了?知不知道何总上个月刚枪毙了三个偷药的北方佬?)
阿菜喉咙里滚着血腥味:"我个仔等住......"(我儿子等着......)
"个个都咁讲,我理閪你啊!"(每个人都这么说,我管你去死!)金牙胜一脚踹翻木箱,1951年版的葡币撒了一地,印着萨拉查独裁政府新换的"PROVÍNCIA DE MACAU"字样,"一支十五蚊!要就摞钱躝尸!讲嗮!"(一支十五块!要就拿钱滚蛋!说完了!)
"医院卖八十一支啊!"(医院卖八十块一支!)阿菜猛地抬头。
"医院还医院,我还我。"老头吐了口痰,"你唔卖,大把人争住要。"(你不卖,大把人抢着要)
巷子深处,几个黑影正往这边张望。
阿菜咬咬牙:"......五十。"
老头咧嘴笑了,露出两颗金牙:"四十"
阿菜弯腰捡钱时,听见老头从裤裆掏出个铁盒:"喂!"
"咩黎架?"(什么东西?)
"粉啊!懵丙!睇你副死人样,实顶勾唔顺架啦。"(粉啊!白痴!看你那副死人样,肯定撑不住的)
"我死过返生,咩都唔惊"(我死过一次了,什么都不怕)
阿菜抛下这句,转身扎进夜色里。
盒里是澳门卫生局封存的过期吗啡,标签还粘着镜湖医院的撕毁痕迹
早晨镜湖医院
"边位系钟少琼女士?"(哪位是钟少琼女士?)护士在走廊问
"系度!"(在这里!)妻子赶紧从沉睡中醒来,走向护士询问
"四十蚊,只可以满足1次基础门诊,同埋训3日病床,"(四十块,只能满足1次基础门诊,和住3天病床)护士冷冰冰地说,"我哋会帮你打住葡萄糖先,三日之后,你哋就必须离院"(我们会先给你打葡萄糖,三天后,你们就必须出院)
"咁啲营养针呢?"(那营养针呢?)妻子追问
护士摇头
睡在铁板椅上的阿菜没有惊讶,继续睡下
妻子不安地回到阿菜身边坐下:"姑娘話......"(护士说......)
"得啦,"(行了)阿菜猜到了她要说什么,"钱我会唸办法解决,你系医院训咗成晚了,返屋企休养下啦"(钱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在医院睡了一晚上了,回家休息吧)
"咁你呢?"(那你呢?)
"去搵钱咯"(去找钱)
"你啊,同人哋好声好气讲野啊,宜家份工千奇唔好辞,搵工好难架......"(你啊,和别人说话要客气点,现在这份工作千万别辞,找工作很难的......)
"知啦,放心喔"(知道了,放心吧)阿菜温柔地把她揽入怀里,“我份人好易话为葛(我这人很好说话的)”
船厂
阿菜一脚踹开大门,在众人的注视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老板办公室
"陈国斌!"阿菜一吼,把老板吓得把手中的报纸掉落在了台面上
"阿菜,你今日返工迟到喔"(阿菜,你今天上班迟到了)
"返你老尾!"(上你个锤子班!)阿菜直接冲到老板面前,"你个咁嘅打靶,当我哋水鱼咁昆,肥佬黄就咁俾你害死咗啊,你知唔知啊!"(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把我们当傻子骗,胖子黄就这样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呐,我劝你即刻松开对手哈!"(听着,我劝你马上给我松手!)
阿菜拉着老板的领带,往自己扯去:"你話系我哋自己批货,结果船里边系嗮美国佬啲药,肥佬临死前都揽住箱药,話要救佢老婆啊!"(你说是我们自己的货,结果船上全是美国人的药,胖子临死前还抱着那箱药,说要救他老婆!)
"有咩咁咩啊?我记橪错咗咯!"(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记错了!)
阿菜忽然间瞥见桌上报纸的标题【昨夜山度士号击毙窃贼一名】
"记错?"看到报纸,阿菜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你系电话度应承过我,做咗就俾我预支三个月人工,你無食炸胡哈!"(记错?你在电话里答应我,做了就给我预支三个月工资,你别耍赖!)
"间厂就执架啦!仲边有粮出啊!用下个脑啦!"(工厂都快倒闭了!哪还有钱发工资!动动脑子!)
"唔俾哈哇?得,等我扬嗮你啲嘿嘢出去你额知死了我话你知!"(不给是吧?行,等我把你那些破事都抖出去你就知道死字怎么写!)
"乜你做人咁架?有返啲大局观啊嘛!"(你怎么这样做人?有点大局观好不好!)老板看着门外,"阿炳!埋黎劝下你老拍档!"(阿炳!过来劝劝你老搭档!)
阿菜转身望着门外正端着茶水进来的阿炳,并未松开老板的手
"铁观音,老细"(铁观音,老板)阿炳走进办公室,把茶放到一边
"呐,阿炳家阵升埋职添了!宜家系你阿头啊!"(看,阿炳现在升职了!现在是你上司了!)
"几时升架?"(什么时候升的?)
"昨晚黑咯!哦唔系,系今朝早"(昨晚啊!哦不对,是今早)老板挑衅地回答
"昨晚?昨晚阿炳同我争啲俾班葡国佬开枪打死啊!"(昨晚?昨晚阿炳和我差点被葡萄牙人开枪打死!)
"有啲咁嘅事?阿炳,昨晚你系边啊?"(有这种事?阿炳,昨晚你在哪?)
"系红灯区"(在红灯区)阿炳一边沏茶一边回答
"听到無?红灯区啊,人哋叫紧计啊......"(听到了吗?红灯区啊,人家在快活呢......)老板的回复让阿菜难以置信
"松开啦"(松手吧)阿炳来到阿菜跟前
"你劝我去黑市,就系想支走我跟住一个人返来报道啊?"(你劝我去黑市,就是想支开我然后一个人回来报到?)阿菜质问
"我唔知你讲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炳把沏好的茶放到办公桌上
"呐,阿菜,"(听着,阿菜)老板整理了一下领带,"我呢,不溜都好欣赏你嘅,份人够老实,不过呢,有时就粗蛮咗啲咯"(我一直很欣赏你,人够老实,不过有时候太粗鲁了点咯)
阿菜不理会老板的嘲讽,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阿炳
"呐,呢個系你今个月人工,由今日开始,你以后都唔使再过来了"(给,这是你这个月工资,从今天开始,你以后都不用再来了)老板掏出寒酸的几毛钱,塞到阿菜手上
阿菜一把抓过那几毛钱,气冲冲地大踏步离开办公室
阿炳望着他的背影,思绪被老板打断:"仲企响度做咩啊?你系监工黎嗝喔,仲唔落去睇住班契弟?"(还站着干嘛?你是监工啊,还不下去看着那些混蛋?)
"系"(是)阿炳点头,离开办公室
阿菜走在清晨的街头,街边叫卖声不断,阿菜到处走,看看有没有招工的告示
"菜哥!"背后传来阿炳的声音
阿菜没好气地回头,盯着阿炳,目光却不自觉转到了阿炳手中的一沓钱
"唔好怨我,"(别怪我)阿炳拿出怀里的钱,"条老野俾我五够水掩口费,呢度有三够水,我知你等钱使"(那老家伙给我五百块封口费,这里有三百,我知道你缺钱)
"個柒头同葡国佬夹埋一够,摞埋肥佬条命,先得咁多?"(那混蛋和葡萄牙人串通一气,还搭上胖子的命,就值这么点?)说完,转身而去,拐入小巷
"菜哥,你听我讲啦,"(菜哥,你听我说)阿炳追上他,"我屋企仲有一个细妹,我阿爸阿妈早就过咗身,我一个人又要供书教学,我真系無得拣啊!"(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我父母早就去世了,我一个人又要供他们读书,我真的没得选!)
听到这,阿菜定住了脚步
"我今年成吖岁,从来無读过书,"(我今年二十岁了,从来都没读过书)阿炳带着一丝哭腔,但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我自己辛苦唔紧要,我希望我细妹可以识字,将黎唔使学得我哋咁做埋嗮啲苦哩工啊!"(我自己辛苦没关系,我希望我妹妹能识字,将来不用像我们这样做苦力!)
阿菜转过身,脸上褪去了几分怒色:"做咩之前無同我讲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唔想人哋同情我"(我不想别人同情我)
阿菜接过他手里的钱,挑出一百八十块,又塞回给阿炳
"细蚊仔,你無以为我原谅你,"(小子,别以为我原谅你了)阿菜知道男人最重要是面子,"啲钱唔系俾返你葛,系俾你细佬细妹葛"(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弟弟妹妹的)
"翻去啦,咪個死老嘢又是吊勾你了"(回去吧,别让那老家伙又骂你了)阿菜拿着钱,迅速离开了巷子
阳光下,俩人向着不同的方向,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