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信。”
“末将在!”
“目标,梁军甬道及护粮营盘!”李存勖的手指移向东南。
“你亲自带队,扮作流民、樵夫、甚至逃兵,想办法混入梁军营市。”
“给本王摸清张彦钊的作息规律,护粮兵卒的换防时间,粮车出入的频率,甬道上是否有薄弱节点,何处可以纵火,何处可以设伏?”
“还有,刘知俊行辕的警戒,他是否常去甬道巡视,时间几何?”
李存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钻狗洞、装死尸、甚至假意投敌,务必拿到最详尽的情报。”
“记住,你的命,比情报重要。但若拿不回本王要的东西,提头来见!”
“末将万死不辞!”
安元信的声音沉稳如铁,眼中却燃着不惜一切的火焰。他深知此行的凶险,更明白这份情报的分量。
“去吧!”李存勖挥手。
史建瑭、安元信如同离弦之箭,转身冲出大帐,迅速消失在营地的阴影之中。
接下来的两天。
乱柳军营如同一座巨大的蜂巢,在表面的平静下高速运转。
李存璋督率士卒,日夜不停地赶制简易云梯、壕桥、撞木,叮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周德威则调集军中善射者,反复演练如何在浓雾中快速压制箭楼,如何在混乱中精准射击。
空气中弥漫着桐油、硝石和铁器打磨的刺鼻气味。
李存勖几乎整日泡在中军大帐,与周德威对着沙盘反复推演。
“周将军,若我军突袭西北角,符道昭必倾力来援。此时,若有一支奇兵,自东北角薄弱处突入,直捣其中军…”
李存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弧线。
“王爷高见!”周德威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又凝重道。
“然贺德伦谨慎,其部虽弱,但营盘坚固,恐难速下。一旦胶着,符道昭回援,则我军腹背受敌!”
“那,若在突袭前,先遣小股精锐,潜入东北角外围,纵火佯攻,吸引贺德伦注意?”
李存勖提出另一个方案。
“此计可行,然需把握好时机!过早则打草惊蛇,过晚则无济于事!”
周德威点头,随即补充,“另,甬道方向,安元信若得手,纵火扰乱其后方,必能牵制刘知俊部分兵力,使其首尾难顾!”
两人在沙盘上你来我往,时而激烈争论,时而陷入沉思。
李存勖凭借着剧本的先知和现代思维的跳跃性,常常提出一些天马行空却直击要害的想法。
而周德威则以其丰富的实战经验和沉稳老辣的战术眼光,将这些想法不断修正,完善,变得更具可操作性。
一种奇特的默契,在将帅之间悄然滋生。
然而,每当推演到伤亡预估时,帐内的气氛便会瞬间凝固。
周德威指着沙盘上代表晋军的红色小点,声音沉重:
“填平壕沟,必是尸山血海!梁军强弓硬弩居高临下,箭矢如雨,第一批冲上去的弟兄,十不存一。”
他看向李存勖,“王爷,慈不掌兵。此乃攻坚必然之代价。”
十不存一,李存勖的指尖微微颤抖。
那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成百上千条活生生的性命,是那些在晋阳城外高呼着“讨国贼,复血仇”的年轻面孔。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翻涌的胃液。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本王知晓。此战,无退路,唯胜,或死!”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扑了进来。
史建瑭回来了!
他浑身湿透,泥浆裹满了半身皮甲,脸上、手上布满了被荆棘划出的血痕,嘴唇冻得乌紫,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狼狈不堪的斥候。
“王爷,周将军。”史建瑭的声音带着剧烈喘息后的嘶哑,却充满了亢奋,“摸清了,都摸清了!”
他顾不上行礼,径直扑到沙盘前,抓起代表梁军的黑色小旗,在西北角、东北角的位置飞快地移动,标注。
“西北角,壕沟交汇处水流最急。但下游三百步外,有一处回水湾,水流稍缓,河床下有大量淤泥堆积。”
“可,可尝试以沙袋、柴捆强行填出通道。虽艰难,但可行!”
他语速极快,手指精准地戳在沙盘上一处细微的凹陷,“此处,箭楼射界有死角,因土墙有一处内凹。”
“刁斗巡逻,每半个时辰一队,两队之间,有约十息空隙。符道昭,骄狂。昨夜其营中竟有聚赌喧哗之声传出,守军确有懈怠。”
“东北角!”史建瑭的手指移向另一边,“贺德伦果然谨慎,明哨暗哨极多。然,其营盘后方,临近山脚处,有一段约三十步的土墙,因雨水冲刷,底部略有松动。“
他迅速画出一张简图,“此处,是其防御相对薄弱点。若能悄然接近,以撞木猛击,或有奇效。其巡哨规律,在此。”
史建瑭的情报,详尽得令人发指,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精准的坐标,将夹寨西北、东北两角的防御体系清晰地解剖开来。
尤其是那处水流稍缓的回水湾和箭楼死角,简直是天赐的突破口。
周德威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大腿:“好,史将军,立下大功!”
李存勖也精神大振,刚要开口,帐帘再次被撞开。
这次冲进来的是安元信。
他比史建瑭更加狼狈,左臂用布条草草包扎着,渗着暗红的血迹,脸上涂满了锅灰和污泥,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身后只跟着一名同样打扮,眼神却异常机警的年轻斥候,看装束竟像个老猎户。
“王爷,将军。”安元信的声音,带着一丝历经劫难的沙哑,以及难以抑制的澎湃激动,“成了!甬道,粮囤,刘知俊行辕,都摸清了!”
他气息未匀,立刻汇报,语速快如爆豆。
“甬道,每隔百步有哨卡。但黎明前卯时三刻,是护粮兵换防之时。新旧交替,混乱松懈,约有一炷香的空档。”
“张彦钊,嗜酒,每夜必醉。其亲卫统领是其小舅子,好赌。昨夜我的人扮作酒贩混入其营市,亲眼所见。”
“甬道中段,靠近鹰愁涧处,下方支撑的木桩,有几根已被山洪泡得腐朽。此处,可做手脚。”
他喘息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粮囤大营,守备森严。然,其外围引火之物堆积甚多。”
“风向,若起东南风,火借风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