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珩刚一离开,陷入沉思的人就换成了我。
虽然今晚我的心被他反常的举动和态度搅得有些乱,但直觉还在。
那个“夜半来客”中唯一的陌生女人,总让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关于这抹异样感的由来,首先可以排除的,就是我好奇她的身份。
因为她的身份一点也不难猜——裴玉珠的闺蜜和跟班,这两个角色必居其一,或二者皆是也不无可能。
毕竟梅倩儿和单悦到目前为止,还不具备带外人进裴园的资格,所以只可能是与裴玉珠相关的人。
不仅相关,能时刻跟在她身边、甚至在她夜闯沫苑的时候也能随行左右的,必定极得她的信任。
要知道,世家大族对待自己的血脉子嗣,虽各有厚薄,却也很少有放任不管的,裴家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像裴玉珠这种受宠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哪怕她对家族没有任何贡献,所占据和使用的家族资源却也一样都不会少。
譬如她自己越不成器,那么裴家放在她身边的人,就越可能是最出色的。
替她打点交际往来、代她处理日常事务等等,都是这些人的工作内容。
但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却是保证她的人身安全,这是大前提,也是他们这些人存在的真正意义。
所以对于每一个接近她的人,不说必须查清对方全部的底细,至少也要能确保其绝对的“无害”才行!
优家也一贯如此,就拿优爱来举例。
她生前用的保镖和助理等人,都是家里斥巨资培养并择优选送给她的。
用她经常挂在嘴边向别人炫耀的话来说,那就是,古代金尊玉贵的公主,日子都未必有她过得舒服。
反倒是我这种连生活费都需要自己挣的,才是不具任何代表性的个例,俗称,父母双全的豪门弃儿。
扯远了,言归正传。
由此可见,那个女人能通过裴家的重重考验、留在裴玉珠身边,手段必定不弱、心机也不会浅。
或许她还有一个不算太低的家世,但肯定不会超过裴家。
其次可以排除的,是由于对方的外表太过醒目,才让信奉‘颜值即正义’的我,只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平心而论,她长得不错,可惜在此刻“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这句‘不错’的含金量就要打些折扣了。
她的五官不及裴玉珠和沈嫣然的精致,身段和打扮又不如单悦的撩人。
即便是“无盐贫瘠女”梅倩儿,就只仗着瘦高这一硕果仅存的优势,站在人堆里也比她更吸引眼球。
所以,她到底是凭什么能让我下意识地予以侧目,甚至还想一看再看呢?
我把她看裴玉珩的眼神,在脑海中用慢镜头逐桢回放了一遍后,才终于揪住“线头”解开了谜团——
原来她在那个瞬间所流露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少女怀春的娇羞。
而只是以这样的表象姿态为掩体,释放的却是露骨到骇人的掠夺欲!
不过更令我震惊的,还是她似乎并不怕被裴玉珩发现自己的野心和企图!
厉害了这位姑娘,你的胆量,是我在其他已知的、爱慕痴恋某冰山的女人身上,一次都不曾见过的。
比如对裴玉珩志在必得的沈嫣然,又比如私下早就以裴太太自居的单悦。
再比如对亲哥起了不伦心思的裴玉珠,以及就差没把‘我想给少爷当暖床婢’写在脸上的梅倩儿。
连她们都需要竭力克制和压抑、不敢流露出一丝半毫的“强盗眼神”,请问姑娘,你又是怎么敢的呢?
诚然,她的伪装还是有效的,否则裴玉珠第一个就容不下她。
要不是我在察言观色中长大、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异常敏锐,加上刚才多看了几眼,我恐怕也发现不了。
可眼睛始终是人类心灵的窗户,即使是城府极深演技绝佳的人,也一样有关不严这扇“窗户”的时候。
只需要有那么一秒半秒的破功,再恰巧遇到我这样的“有心人”,窗户后面的东西自然就藏不住了。
不过,这样直白放肆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与一个看起来似乎各方面都拿不出手的女人结合在一起……
啧啧,有意思,以后这裴园的热闹可就有的看了,真是期待呢!
当然,这是后话,再回到事发时间段。
裴玉珩一走出我的房间就迅速地关上了门,隔绝了数道像淬了毒似的、恨不能就地凌迟我的目光。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只听男人如是问道,语气平静却压迫力十足。
但我以为,他会先问她们,闹这么一场到底有什么目的。
毕竟他妹妹可是带着人在后半夜打上门来的,还一开口就叫我滚出去。
我想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也会在第一时间就为自己解惑吧?
谁能想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维护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权威?!
“哥,你回来了怎么没去找我啊?”裴玉珠撒娇中又含着委屈和嗔怪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她这话听着,像是在打圆场和模糊矛盾的焦点。
但我知道,这是她永远摆在其它愿望之前的置顶诉求。
毕竟她可不是会帮别人开脱的好人,也没有那份急智来应对这样的质问。
她只会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要什么就直接讨什么,连作恶都是明火执仗着来的,倒也好懂得很!
“找你干什么?”男人的不解风情,有时候确实很伤人,可有人却能比他更让我等普罗大众吃不消。
“找我……哎呀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不依!我不依!”裴玉珠成了今晚第二个跺小脚的。
只是她这话一出,门外顿时便鸦雀无声了。
我猜大家心里的疑问可能跟我一样:他说她什么了?她又不依什么呢?
还有,咱身上这像是过电一般悚然起立的鸡皮疙瘩,又是怎么回事?
“别在这里吵,跟我去楼下会议室。”男人大概也是习惯了某人的作派,只沉默了一瞬就有了决断。
后面发生的事,我自然不可能跟上去来个“隔墙有耳”什么的,不是没想过,而是真舍不下这张老脸。
好在几个小时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就全都知道了。
上一次裴玉珩走的时候带走了阿光,作为副队长的何田就顶替后者去训练营当了半个月的教官。
不料阿光才刚回来,某位仁兄就屁颠颠地跟着也回来了。
而这句‘跟着’所代表的时间,正好与开车从营地到裴园的耗时高度吻合。
果然行家里手撂挑子,都是掐准了点撂的!
不过人家给的理由,貌似也无可指摘——
整日跟一群闹哄哄的臭脚汉子厮混,与自己安静独美还偶有甜妹陪伴之间,是个正常男人都会选后者!
说实话,我每次听他油嘴滑舌口花花的时候,脸上从来都无甚表情,但心里对他却一直是感激的。
这个消息灵通又对我知无不言的家伙,还真是我生活中的“不可或缺”!
于是乎,经过他一番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描述,昨晚后续的事,让我感觉就好像亲临了现场一般——
裴玉珩将除了沈菁华以外的那堆女人带到会议室后,只三言两语就诈出了自己最关心的真相。
——这所谓的真相,估计也只有他会相信了。
那四个女人进入沫苑时,所持的通行令牌,当然不是贺管家给的。
他别的方面姑且不论,对裴玉珩的忠心,倒的确是实打实的日月可鉴。
更何况他那个人老成精的脑子,也不允许他做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来。
排除了他叛主的嫌疑,那么令牌就只剩下了一个出处——
正是来自于在完成了给我送饭的任务后,却“不慎”忘记归还又“刚巧”忘记将其收好的采萍之手。
再加上贺管家这几天没在裴园,可能也是忙得忘了过问令牌的事。
两巧合一巧,这不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犯迷糊’,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和江东父老的好时候么?
于是梅倩儿就壮着胆子,当了一回不问自取的“牵羊人”,剩下的那三位,只是“无辜的”跟随者。
——反正有人背锅,还有裴玉珠这块“免死金牌”在前面挡着。
再加上笃信‘法不责众’这一定律,所以她们明知擅闯禁地是踩了裴玉珩的底线,却也还是照做了。
毕竟富贵险中求嘛,至于收获,少则刷一波存在感、多则一举上位,总归是不可能白来一场的。
听何田说到这里的时候,我除了冷笑还是冷笑,他也讽刺地撇了撇嘴,但却都默契地不予置评。
因为我们很清楚,道理和规矩在偏爱面前,从来都是溃不成军的。
所以这场闹剧,无论开始和过程再怎么荒唐又荒谬,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被重拿轻放不了了之。
不过那个让我费了好些工夫去琢磨的“夜半来客”,何田倒是认识。
确切地说,他不仅认识,还能称得上熟悉和了解。
毕竟人家曾经可是裴园的常客,就连传言中那座门槛高不可攀的裴家老宅,她也是来去自如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