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第一缕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缓慢地渗透进卧室的每一个角落。苏晴在朦胧中醒来，睫毛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她下意识地向身旁摸索，指尖只触到已经冷却的床单褶皱——周沉早已离开。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几朵干茉莉在淡黄色的茶汤中舒展，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袅袅热气在晨光中画出透明的螺旋。便签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最后一笔微微上扬，像极了周沉笑起来时右嘴角的那个小弧度。苏晴双手捧起茶杯，温热的瓷器熨帖着她的掌心。茶香钻入鼻腔，带着记忆里那个雨天周沉为她撑伞时，衣袖上同样的茉莉气息。她小啜一口，甜蜜中带着微苦的滋味在舌尖绽放，如同这个即将开始的暑假——期待中掺杂着不安。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梧桐枝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窗内的她，突然振翅飞走时抖落的露珠，在阳光下碎成无数颗小钻石。她翻开手机相册，指尖停留在上周拍的日历截图。整个七月都被她用粉色标记填满：12号野餐（准备三明治和草莓酱），18号午夜电影（记得带毯子），25号意大利餐厅（穿那条新买的红裙子）。每一个计划都像精心包装的礼物，等待拆封的瞬间。同事的消息提示音惊飞了她的思绪，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到自己锁屏照片——去年暑假周沉在洱海边为她拍的笑颜。那时候他的镜头里永远只有她，就像她的世界里渐渐只剩下他。浴室里，水流声惊醒了沉默的空气。水珠顺着苏晴的锁骨滑落，在雪白的瓷砖上敲出细碎的声响。镜面上的雾气越来越厚，最终将她的倒影吞噬殆尽。她用手掌抹开一片清明，镜中的女子眼眸湿润，不知是蒸汽还是别的什么。二十七岁的皮肤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忽然想起大学时读过的希腊神话——那喀索斯终日凝视水中倒影，最终化作水仙。这个联想让她心头一颤，匆匆关掉了水龙头。三个小时后，苏晴踩着细碎的阳光走进格林森威酒店大堂，她特意换上了那条周沉总说像"初春晴空"的淡蓝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荡漾，宛如微风拂过的湖面泛起涟漪。她将栗色的长发松散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际，衬得颈线愈发纤细优雅，像博物馆里珍藏的希腊女神雕像的线条。酒店大堂的冷气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苏晴不自觉地抚平裙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落，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柔光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的七彩光斑在她脚边跳跃，像是为她铺就了一条星光大道。"苏老师！"前台的小张眼睛一亮，嘴角绽开的笑容比胸前的名牌还要闪亮，"您今天真好看，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她压低声音，手指向二楼，"周总监正在翡翠厅开会，需要我帮您通知吗？苏晴微笑着摇头，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折射出温润的光泽。"不用打扰他，我就在这里等。"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琴弦，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电梯方向，眼底藏着掩不住的期待。休息区的沙发像一朵盛开的马蹄莲，将她温柔地包裹。苏晴从包里取出那本《佛罗伦萨史》，书脊上的烫金花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翻开书页时，手腕上的银链滑落，发出风铃般清脆的声响。落地窗外，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划出彩虹的弧线，就像她此刻雀跃的心情，在胸腔里绽放出缤纷的色彩。书页沙沙的轻响与远处三角钢琴流淌出的《梦中的婚礼》旋律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协奏曲。苏晴纤长的手指停在但丁《神曲》的章节上，指甲上淡淡的樱花色在米色纸张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她翻开的书页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墨香混合着大堂香薰的雪松气息，让她渐渐沉入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突然，一个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切入了这片宁静。"这个项目对酒店至关重要。"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每个音节都像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沉稳而锐利。苏晴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被惊扰的蝶翼。她抬起头时，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在脸颊旁划出优雅的弧线。电梯方向，周沉被几位主管簇拥着走来。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丝绸光泽，衬得肩膀线条愈发挺拔。修长的手指正翻动着一份文件，腕表在袖口若隐若现，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芒。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在眉心刻出一道浅痕，目光专注得仿佛能穿透纸张。阳光从侧面打在他的轮廓上，勾勒出雕塑般的下颌线条。说话时喉结随着音节上下滑动，领带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的整个姿态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与酒店慵懒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偶尔点头时，发丝垂落额前，又被他不经意地拂开，这个动作让苏晴想起他深夜伏案工作时，台灯在他睫毛下投下的扇形阴影。与昨夜为她煮红糖水时温柔含笑的模样判若两人，此刻的周沉像是出鞘的利剑，每个眼神都带着精准的锋芒。他快速翻阅文件的动作带着军人般的利落，却在接过助理递来的咖啡时，下意识地转了转杯柄——那是苏晴说过最趁手的角度。"周沉！"苏晴合上书，站起身来。周沉转头，看到苏晴的瞬间，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扬起一个惊喜的笑容。"你怎么来了？"他快步走向她，伸手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书和包。"想给你个惊喜。"苏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轻吻一下，"暑假第一天，想和你一起吃午饭。"周沉的表情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恢复笑容："当然好，给我五分钟处理完手头的事。"他转向同事们交代了几句，然后搂着苏晴的腰走向电梯。电梯里，周沉按下顶层按钮。"我们去行政酒廊吃吧，今天主厨做了你喜欢的提拉米苏。"苏晴靠在他肩上，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昨晚又熬夜看报表了？"她轻声问，手指抚上他眼下的淡青色。"嗯，最近有个重要项目。"周沉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却没有多说。行政酒廊几乎空无一人，周沉带她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服务员很快端上了前菜和两杯香槟。"敬暑假。"周沉举杯，眼神温柔。"敬我们。"苏晴与他碰杯，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绽放，带着微妙的果香。"所以，这个重要项目是什么？刚才听你和同事讨论得很认真。"周沉放下酒杯，深吸一口气："我正想和你说这个。意大利的Luxury集团有意和我们酒店合作，他们下周派代表团来考察，如果顺利的话..."他停顿了一下，"我需要去意大利总部跟进两周。"苏晴手中的叉子停在半空。"什么时候？"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下周三。"周沉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正好是你暑假期间，我本来想...""本来想什么？临走了再告诉我？"苏晴放下餐具，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两周？我们计划好的所有事情呢？野餐、电影、那家意大利餐厅？""晴晴，听我解释。"周沉伸手想握住她的手，但苏晴缩了回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收购成功，我可能会被调任整个亚太区总监。这对我的职业生涯...""对你很重要，我明白。"苏晴打断他，声音颤抖，"就像上个月为了季度报表取消我们的纪念日约会，就像上上个礼拜为了酒店评级把我的生日派对推迟到半夜。我总是在等，周沉，等你有时间，等你不忙。"餐厅的背景音乐突然显得格外刺耳，是一首欢快的意大利民歌。苏晴觉得讽刺极了。"这次不一样，"周沉压低声音，"这次关系到我的未来——我们的未来。更高的职位意味着更好的收入，我们可以买和你住的一样的房子，可以...""我不在乎房子，我都有一套房子了还要另一套干什么！"苏晴猛地站起来，引来附近服务员的侧目。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压低声音："我在乎的是时间，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暑假是我一年中唯一能真正拥有你的日子，周沉。"周沉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沉默了片刻："机票已经订好了，代表团下周就到，我不能...""当然，你不能。"苏晴抓起包站起身，眼中闪着泪光，"你从来都不能为我改变计划。享受你的意大利之行吧，总监先生。""晴晴！"周沉起身追出餐厅，在电梯前拦住她，"别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电梯门开了，苏晴走进去，在门关上前留下一句话："没什么好谈的，反正你早就决定了。"走出酒店旋转门的瞬间，七月的骄阳如熔化的金箔倾泻而下，刺得苏晴眼前一片白茫。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柏油马路上升腾的暑气让远处的景物都扭曲变形。她下意识抬手遮挡阳光，却看见自己手腕上还戴着周沉去年送的那条细细的银链——此刻在烈日下泛着冷冽的光，像道小小的伤口。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时，空调的凉气从车窗缝隙渗出，与外界滚烫的空气相遇凝结成白雾。苏晴钻进后座，皮质座椅被晒得发烫，透过单薄的连衣裙灼烧着她的肌肤。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紧攥着那本《佛罗伦萨史》，书脊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浸得微微发软。封面上的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痛她的眼睛。多么讽刺啊——她昨天还在备课笔记上写道："文艺复兴时期的女性开始挣脱家庭束缚，在艺术与学术领域寻求自我价值"，而此刻她却像个被遗弃的中世纪修女，为爱情困守在自筑的牢笼里。出租车驶过商业街的巨幅广告牌，新上市的女士香水广告上，模特仰着线条优美的脖颈，广告语写着"独立如风"。苏晴把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自己的倒影与街景重叠又分离。信号灯变换时，路边咖啡厅飘来研磨咖啡豆的香气，她突然想起上周和周沉约好要去尝的新店。公寓电梯的镜面照出她泛红的眼眶和凌乱的发丝。推开门，玄关处还摆着周沉的拖鞋——他今早急着出门时踢歪了，现在歪斜的角度像是在嘲笑她的期待。苏晴甩开凉鞋的动作太急，一只撞在鞋柜上发出闷响，惊醒了窝在阳台晒太阳的橘猫。她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布艺面料立刻传来阳光烘焙过的温暖气息，混合着周沉常用的那款须后水的味道。手机在包里震动的声音像遥远的雷鸣。屏幕亮起时，锁屏照片上两人在樱花树下的笑脸刺得她眼睛发疼。周沉的信息简短得像封电报，每个字却都像锤子敲在她心上。她猛地将手机扔向对面的懒人沙发，看着它无声地陷进柔软的填充物里，就像她此刻陷进回忆的泥沼。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在沙发面料上洇开深色的痕迹。苏晴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可童年记忆像老电影的胶片开始自动放映——七岁生日那天，她穿着新裙子从傍晚等到深夜，父亲承诺的蛋糕最终变成电话里的一句"下次补上"；初中毕业典礼上，她不断张望礼堂后门，直到掌声响起都没等到说好要来的父亲。现在，周沉收拾行李的背影与记忆中父亲离家的身影渐渐重叠，那种熟悉的、被遗弃的恐惧感如涨潮般漫上心头，咸涩如海水灌进肺叶。窗外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原本灿烂的夕阳。茶几上还放着周沉昨晚喝了一半的玻璃杯，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像极了此刻她止不住的眼泪。阳台上的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醒了沉浸在悲伤中的苏晴。她望向窗外，发现那不过是阵转瞬即逝的微风，就像她生命中来来往往的承诺——美好，却难以抓住。夜幕降临时，门铃响了。苏晴透过猫眼看到周沉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她最喜欢的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暮色四合时分，门铃声突兀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苏晴蜷缩在沙发一角，昏黄的落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投下一道孤寂的剪影。她赤着脚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周沉站在走廊暖黄的灯光下，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搭在臂弯，领带也松开了，露出微微汗湿的衬衫领口。他怀里抱着的那束向日葵在灯光下格外耀眼，金黄的花盘上还沾着水珠，像是刚刚从花田里采撷而来。苏晴的手指悬在门把手上方，微微颤抖着。她看见周沉抬起手似乎想再按门铃，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转而整理了一下花束的包装纸——那是她最喜欢的牛皮纸配墨绿丝带。这个细小的动作让她的心尖泛起一阵酸涩，终于还是转动了门锁。"我给你带了晚餐，"周沉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举起手中的食盒，牛皮纸袋上印着"托斯卡纳"的烫金字样——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去的意大利餐厅。"还有道歉。"他补充道，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苏晴侧身让出通道，沉默地接过那束向日葵。花茎上细密的绒毛蹭过她的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和雨水的湿润。她转身将花束放在餐桌正中央，金黄的花朵在白色桌布上绽开，像是一小片被囚禁的夏日阳光。周沉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从橱柜里取出她最爱的蓝纹瓷盘。他解开食盒的动作很轻，但番茄与罗勒的香气还是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苏晴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挽起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修长的手指握着木勺，将面条盛入盘中——一切都那么熟悉，像是某个重复过无数次的日常场景。"记得我们第一次约在那家店里见面吗？"周沉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轻松的语调。他转过身，手里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意大利面，番茄酱的红衬得他手指愈发修长干净。"也是吃的意大利面，你把番茄酱弄到了白衬衫上。"他嘴角扬起一个怀念的微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苏晴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天的画面——她慌乱地用纸巾擦拭衬衫时，周沉递来的手帕上还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回忆让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但随即又抿紧了。她别过脸去，盯着餐桌上向日葵投下的阴影："别试图用回忆打动我。"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窗外的夜色更深了，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周沉将盘子轻轻放在她面前，银叉与瓷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滴雨水突然打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像是一道透明的伤痕。周沉放下盘子，走到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我不是在试图打动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记得我们之间的每一个重要时刻。这次出差真的很重要，但我保证，回来后我会补偿你，我们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苏晴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内心的坚冰开始融化，但倔强让她不愿轻易妥协。"为什么非得是你去？酒店没有其他人了吗？""因为这是我负责的项目，是我的责任。"周沉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就像你对你的学生负责一样。记得上学期你为了帮那个转学生赶上进度，连续两周熬夜备课吗？我虽然想你，但从没抱怨过。"苏晴哑口无言。他说得对，她也有为了工作忽略他的时候。也许问题不在于工作本身，而在于他们如何平衡工作与感情。"两周真的很长，"她小声说，"我会想你。"周沉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拉入怀中。他的胸膛温暖而坚实，带着熟悉的古龙水香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咖啡苦涩。苏晴的发顶抵着他的下巴，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传来的细微震动："我也会想你，每一天，每一秒。"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一缕发丝，像在确认她的存在，"但短暂的分离会让重逢更甜蜜，不是吗？"苏晴闭上眼睛，耳边是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像远方的鼓点。这声音让她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古籍修复室听到的古钟摆动声——恒定、可靠，却也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了周沉的衬衫前襟，将熨烫平整的布料抓出了细小的褶皱。这个认知像一束阳光穿透云层。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日程表总是围绕着周沉的工作安排打转？她的书架落灰了，画具干涸了，连最爱的考古学杂志都积攒了半年没看。周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却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倒影——那个曾经在学术会议上侃侃而谈的苏老师，如今连独自度过两周都感到恐慌。"好吧，"她终于开口，声音闷在他的衬衫里。周沉稍稍后退，给她留出呼吸的空间，但双手仍环在她腰间。苏晴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担忧让她心尖发软。"你去吧。"她伸手抚平他被自己抓皱的衣襟，"但有个条件。"周沉的眉毛挑了起来，眼角浮现出她最爱的笑纹："什么条件？"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腰侧，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回来后，"苏晴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要教我正宗的意大利语。"她故意板起脸，"不能只教骂人的那些，上次在超市你把卖菜阿姨都吓到了。"周沉的笑声像香槟气泡在房间里炸开，他低头捕捉她的唇，这个吻带着番茄酱的甜和红酒的涩。"成交，我的历史老师。"他的鼻尖蹭过她的脸颊，"不过骂人的部分最实用，你知道的。"又在她抗议前迅速补充："那次明明是阿姨先多收我们钱！"电影开始后，托斯卡纳的金色阳光透过屏幕洒满客厅。周沉的手臂成了她最舒适的靠枕，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当银幕上的女主角站在向日葵田间张开双臂时，苏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那些摇曳的金黄花盘背后，是连绵起伏的托斯卡纳丘陵——正是她书中读到的模样。"在想什么？"周沉捏了捏她的耳垂，那里有颗他常说像珍珠的小痣。苏晴没有立即回答。画面中的女主角正在修缮一栋老房子，她的白衬衫沾着油漆，笑容却比意大利的阳光还耀眼。这个镜头与书桌上那本落灰的《中世纪建筑艺术》突然在她脑海中重叠——那本书的扉页上，还夹着她手绘的修复佛罗伦萨老桥的设计图。"我在想，"她往后靠进周沉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也许我也该趁这段时间做点什么。"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木地板上勾勒出几何形状的光斑，"比如把论文写完，或者报名参加那个考古讲座......"周沉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吹动她的刘海："听起来不错。"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环着她的手臂却收紧了些，"不过别太想我，我会吃醋的。"苏晴轻拍他的手臂，眼睛却仍盯着屏幕。女主角现在站在威尼斯的小桥上，身后是瑰丽的晚霞。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两周的分离或许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对她，对他们，都是如此。苏晴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摊开的《佛罗伦萨史》上，书页边缘微微卷曲，是她反复翻阅的痕迹。周沉的手指仍缠绕着她的发梢，像在把玩一缕丝绸。窗外的月光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勾勒出他高挺鼻梁的完美弧度。"也许我也该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什么，"她轻声说，声音像羽毛落在水面上，"除了数着日子等你回来。"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这个念头已经在心底蛰伏了多久——像一粒被遗忘在抽屉深处的种子，终于等到了破土的时机。周沉的眼睛在昏暗的客厅里亮了起来，像是突然被点亮的琥珀。他稍稍直起身，手指从她的发间滑到肩头："比如？"尾音上扬，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苏晴的目光游移到书架上那排蒙尘的专业书籍。《中世纪城邦贸易考》的书脊上还夹着她去年做的笔记索引，露出泛黄的纸边。她伸手抚过沙发扶手上的一道划痕——那是她上周急着去接周沉下班时，被包链刮到的。"比如完成那篇拖延已久的历史论文，"她听见自己说，"关于美第奇家族对文艺复兴的影响。"话音未落，更多想法便如春汛般涌来："或者报名参加市博物馆的考古学讲座，他们最近在招募志愿者参与古籍修复..."周沉的拇指在她肩头轻轻画着圈，安静地听着。电视机里，托斯卡纳的钟声隐约可闻。"甚至..."苏晴突然停顿，舌尖抵住上颚。这个念头太突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客厅角落的立式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催促她继续的鼓点。"也许去探望我父亲，"她终于说出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很久没见了。"周沉的手指蓦地停住了。在那一秒的静默里，苏晴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然后他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眼下——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也亮得惊人，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海面，盛满了碎月光。"我喜欢这个主意，"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所有的。"一个微笑慢慢在他唇边绽放，像是黎明撕开夜幕，"特别是最后一个。"苏晴突然意识到，他眼里的光芒不只是欣慰，还有某种近乎骄傲的情绪。那种眼神她在课堂上见过——当最害羞的学生终于鼓起勇气发表见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们的。电视机里，女主角正走过一条开满九重葛的小径，花瓣随风飘落在她肩头。周沉的手指重新梳进她的发间，这一次，他的动作格外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品。"这次，"他吻了吻她的发旋，"换你给我带纪念品回来了。"窗外的月光偏移了几分，落在墙上的日历上。那个标着"周沉出差"的日期，突然不再显得那么刺眼了。苏晴靠回他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第一次觉得，两周的时间或许足够让很多事发生改变——包括她自己。午夜的钟声早已敲过十二下，电视屏幕早已暗下去，只余一角电源灯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红光。苏晴蜷在周沉怀里，额头抵着他的锁骨，能闻到他衬衫领口残留的须后水气息，混合着一丝夏夜特有的茉莉花香。周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又像是不舍。窗外，一只夜莺在梧桐树上啼叫了两声，又归于寂静。空调的微风拂动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苏晴数着周沉的心跳，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和三个月前她重感冒时一模一样——那时他也是这样把她圈在怀里，整夜没合眼地照顾她。"三点了。"周沉突然出声，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的下巴蹭过她的发顶，"你明天不是约了林教授讨论论文？"苏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鼻尖蹭到他的第二颗纽扣："再五分钟。"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膛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衬衫下摆。周沉低笑，胸腔的震动传遍她全身："这句话你半小时前就说过了。"话虽如此，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又过了不知多久，远处传来垃圾车工作的声响。周沉终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真的该走了，宝贝。"他的吻落在她发间，"明天——不对，今天还有跨国会议。"苏晴不情不愿地直起身，这才发现周沉的衬衫被她压出了一大片褶皱。她伸手抚平那些纹路，指尖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周沉捉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才起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答应我一件事，"苏晴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看着周沉在玄关处整理领带，"在意大利每天至少发一条消息，"她竖起一根手指，"哪怕只是一个咖啡的emoji。"周沉扣好西装扣子，转身大步走回来捧起她的脸。这个吻深长而缠绵，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和未尽的话语。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我保证。"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不只是消息，还会有视频通话，"每说一项就轻吻一下她的鼻尖，"照片，"吻左脸颊，"甚至明信片——"吻右脸颊，"如果我能找到邮局的话。"苏晴笑着推他："意大利人又不是原始人，怎么会没有邮局？"她的手抵在他胸前，能感受到布料下结实肌肉的轮廓。周沉倒退着走向门口，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她："上次我去米兰，找了三条街才——""快走吧，总监先生，"苏晴抱起手臂，故意板起脸，"明天还要拯救酒店呢。"她指了指挂钟，"再不走你只剩三小时睡眠了。"房门关上的余音还在走廊里轻轻回荡，苏晴光着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月光透过落地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书房的门半掩着，像是无声的邀请。她推门而入，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这个房间久未被造访的寂寞。书桌抽屉的铜把手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苏晴的手指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拉开时，尘封的檀香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气息。那沓米色信纸静静地躺在最上层，边角已经有些泛黄——这是她研究生毕业时特意定制的，纸面上还印着浅浅的鸢尾花纹。钢笔从笔筒里被抽出来时，一滴墨水滴落在吸墨纸上，晕开成深蓝色的花朵。苏晴的手指微微发抖，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能落下。窗外，一阵夜风突然掀起窗帘，茉莉的芬芳乘虚而入，温柔地包裹住她紧绷的肩膀。"亲爱的爸爸"，这四个字落在纸上时，钢笔尖微微勾起了最后一笔，像是犹豫，又像是释然。墨水在纤维间缓缓晕染，二十三年来的第一封信就这样开了头。一滴泪水突然砸在"爸"字上，墨迹顿时化开成小小的蓝色湖泊。苏晴抬起头，书架上那本《佛罗伦萨史》不知何时已经摊开在桌角。书页上的女性人文主义者们正透过时光凝视着她——克里斯蒂娜·德·皮桑手持羽毛笔，伊索塔·诺加罗拉站在讲台上，她们的画像旁是她曾经密密麻麻写下的批注。手指抚过那些已经褪色的字迹，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油已经剥落了大半，而上次做美甲还是和周沉约会时。手机的震动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屏幕亮起的瞬间，周沉发来的消息上方是他们上周的合照——她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正在画一幅托斯卡纳风景的临摹。照片里周沉从背后环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眼里盛满骄傲。苏晴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屏幕，回复框里的"我也爱你"后面，她加了个向日葵的emoji。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闪了闪，将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世界地图上——意大利半岛正好落在她心脏的位置。窗外，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蟹壳青。第一缕晨光穿过茉莉花丛，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晴将钢笔再次蘸满墨水，继续写道："最近我在研究文艺复兴时期的女性教育，突然想起您书房里那本《女杰传》..."晨雾渐渐散去，城市的轮廓在曙光中清晰起来。远处建筑工地的塔吊开始转动，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苏晴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时，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微笑。这个暑假，托斯卡纳的阳光会照耀在周沉的肩头，而她也将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重新找到那支被遗忘的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