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铺后巷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春樱弓着腰摆手：
「蹲低点！墙根有青苔。」她指尖沾着的曼陀罗粉末在月光下泛白。阿蛮突然拽住玉镯，猎靴碾过碎瓦发出轻响：
"听——拐角有铁链声！"七八个壮汉举着火把转出来，为首的王麻子拍着刀鞘狞笑："小妮子们跑哪去了？老子今晚要把你们一个个捆去拜堂！
火把照亮他脸上的刀疤，像条爬动的蜈蚣，「阿绫那丫头片子，敢撕了嫁衣，看我不把她卖到窑子里当活靶子！」
「进柴房！」桂兰把众人推进朽木门，红绳在门框绕了三圈活结。婉清盯着渗血的裹脚布，牙齿咬得嘴唇发白：
"三天前我爹锁门时，听见王麻子在楼下喊'天亮就送窑子去'..."她突然蹲下扯掉裹脚布，溃烂的脚趾蹭到青石板，疼得倒抽冷气：
"嘶——他还说要灌哑药，省得她乱说话。我听见我爹跟他说'女孩子家读夜校学坏了'，王麻子就说'打断腿就老实了'。"
「我去引开他们。」春樱捏紧油纸包，曼陀罗花瓣簌簌掉在围裙上。
「这药粉能让人晕半个时辰。」阿蛮突然扯开衣襟，肩头鞭痕还渗着黄水：
让我来！男人见了我这伤，还以为我是山匪呢！」她抄起锈铁棍砸向空水桶，铁桶骨碌碌滚进雨洼，发出刺耳的响声：
「狗东西们，来追你姑奶奶！有种的别躲在火把后面！」
「有埋伏！」守卫拔刀冲来。春樱趁机将药粉吹向领头壮汉，那人揉眼时突然栽倒在地，嘴里还嘟囔着：
"娘...我头晕..."阿蛮一棍扫断另一人脚踝，却被身后的刀柄砸中额头。
「阿蛮！」玉镯尖叫着去扶，却被婉清拽住手腕：
「别管！先救阿绫！再晚就来不及了！」两人贴着墙根溜进侧门，木楼梯每走一步都吱呀作响，婉清的血脚印在台阶上歪歪扭扭，像一串暗红的梅花。
阁楼里，阿绫被铁链锁在梁柱上，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
"是你们？快逃！王麻子说要把我..."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撕破的嫁衣上，"他说赌坊老板花了两百块大洋买我，要是跑了，就把我爹的手筋挑了..."
「忍着点！」桂兰甩出红绳缠住铁链，从兜里掏出钢锯，锯齿还沾着机油：
「老周从派出所偷拿的，说能锯断牛筋锁。」阿绫咬着牙拽住红绳，手腕被铁链磨得滋滋冒血，却还强装镇定：
"这红绳...还是夜校编的，当时我说要给你们每人编一条..."锯条与铁链摩擦出的火星落在嫁衣上，烧出焦黑的洞，像天上被烧穿的星星。
「砰！」房门被踹开。王麻子举着匕首扑过来，刀刃闪着寒光：
「小贱人想跑？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阿蛮的猎刀突然钉在门框上，刀刃还在震颤。
「快跑！」阿蛮后背挨了一棍，却死死堵在门口，猎枪托砸在守卫脸上：
「春樱！带她们走！我断后！"春樱抓起桌上的烛台砸向追兵，滚烫的蜡油浇在守卫脸上，那人惨叫着捂住眼睛：
「我的脸！我的脸烧了！」
雨幕里，五人跌跌撞撞狂奔。阿绫突然停步，在泥泞里摸索：
"我的银扣...刚才还在红绳上..."婉清按住腰腹，蓝布裤腿全是血，声音发颤：
"别管了！命要紧！"玉镯哭着撕开裙摆包扎，手指被雨水冻得发紫："血止不住...婉清姐你看，裹脚布又浸透了..."
「火把追上来了！」春樱指着身后，王麻子举着枪咆哮：
「抓活的！挑了她们手筋脚筋！看她们还怎么跑！」桂兰拽着众人拐进死胡同，看见河边停着三艘木船：
"阿蛮！砍缆绳！"阿蛮抄起船桨砸下去，虎口迸裂出血，却大喊："都上船！快！再不上船就被抓住了！"
玉镯跳上船时突然尖叫：「桃木梳掉了！就在岸边！」她想回头捡，被春樱一把拉住：
「不要了！命重要还是梳子重要？」木船漂向江心时，王麻子的枪响了，子弹擦着船篷飞过，打在水面上溅起水花。阿蛮抹掉脸上的血，突然指着对岸：
「看！那是不是派出所的灯笼？桂兰姐，你看那边！」
夜校油灯下，阿绫盯着腕间结痂的红绳，声音沙哑：
"我听说邻县纺织厂招工...你们别管我了，我一个人走，不连累你们。"婉清把银杏叶发卡拍在桌上，发卡断成两半：
"说什么傻话？"她的裹脚布又渗出血来，却笑得温柔
"红绳编的时候就说好了，要一起去看海。你忘了我们在夜校唱的歌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要一起顶起这片天。"春樱默默给婉清换药，突然抬头，眼里含着泪：
"我师兄说过，县太爷儿子看上的姑娘，最后都没好下场...但我们不怕，对不对？"
桂兰收起阿绫遗落的银扣，走到窗边时突然顿住。雨帘中，裁缝铺方向亮起灯笼，隐约听见王麻子的吼声：
「给我搜！陈记赌坊的人丢不起这脸！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而玉镯摸着空空的衣兜，突然想起母亲塞桃木梳时说的话，声音在发抖：
"娘说...梳柄里有半块玉佩...找到另一半就能知道你爹是谁...现在梳子掉了，我怎么找..."阿蛮突然拍了拍她的肩，猎刀在灯下闪着光：
「别怕，我们帮你找。谁敢欺负你，我这把刀可不答应！」
窗外的雨还在下，红绳结在屋檐下被风吹得晃荡，像一颗跳动的心，连系着五个姑娘的命运。
夜色中，木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春樱划着桨，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
「只要我们能逃到对岸，派出所的灯笼就是我们的希望。」阿蛮擦去脸上的血迹，紧握着猎刀，眼神中透露出不屈：
「对，我们不能被这些恶霸打败，我们要活出自己的样子！」
玉镯紧贴着阿绫，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勇气。阿绫虽然虚弱，但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就死在那个黑暗的阁楼里。我们要一起活下去，为了我们的未来！」
婉清靠在船舷上，虽然疼痛难忍，但她依然保持着微笑，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坚定：
「我们一定能逃出去，一定能找到属于我们的天地。红绳是我们友谊的见证，也是我们团结的力量。」
雨势渐渐转小，木船终于靠岸。五人相互搀扶着走上岸，每一步都充满了坚定和勇气。
夜校的歌声仿佛在耳边回荡，提醒着她们，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她们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这一点。
前方的路虽然未知且充满挑战，但五人的心却紧紧相连，她们知道，只要团结一心，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们前进的脚步。
夜，依旧漫长，但她们的眼中却充满了希望和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