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的指甲掐进掌心时，阁楼木板突然发出吱呀巨响。
母亲披头散发撞开房门的瞬间，她正把桃木梳塞进红绳香囊——那梳齿间还卡着半片艾草，是昨夜母亲趁祠堂守卫换班时，偷偷从窗缝塞给她的。
「跟我走！」母亲的指甲掐进玉镯手腕，褪色的红绳在两人拉扯间绷成直线，绳结硌得皮肤生疼。
「族长在祠堂升了火盆，要把你沉塘！」她脖颈处的勒痕还渗着血，正是祠堂私刑用的牛筋绳留下的紫黑印子。
「他们说你八字克死了陈家少爷，要拿你祭旗！」
"我不走！"玉镯甩开手，红绳"啪"地弹在母亲脸上，在她颧骨添了道红痕，
「你早知道我是陈家的煞星，对不对？」她踢开脚边的瓦罐，露出昨夜在墙缝里抠出的布条。
"冥婚冲喜"四个字还沾着干涸的血痂，"你说去清风庵找慧觉师太，是不是因为她知道我爹是谁？是不是因为我爹也是被他们害死的？"
"你爹..."母亲突然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她抓起玉镯的手按在自己脖颈的勒痕上，指腹全是冷汗，
"你娘我当年怀你七个月，你爹要带我们逃去县城，结果...结果被他们绑在祠堂柱子上活活打死了！"玉镯猛地扯开衣领，暗红的月牙形疤痕在油灯下泛光——和药铺学徒小芸锁骨上的烙铁印分毫不差，
"他们说我生了你就是不祥，在你锁骨烫了'煞'字，还要把你送给夭折的陈家少爷当冥婚新娘！"
春樱突然打翻药箱，玻璃药瓶摔在地上碎成齑粉，镊子滚到母亲脚边：
「阿姨，玉镯是被冤枉的！」她撸起袖口，露出青紫的牙印。
"昨天药铺老板儿子把我堵在仓库，说'王麻子花了五十块大洋买你当小妾，敢逃就打断你的手'，还说...还说玉镯的冥婚彩礼够他还赌债了！"
「打断就打断！」阿蛮抄起墙角的猎枪顶住门框，枪管在发抖，枪托蹭掉墙皮露出底下的血痕。
「我这枪昨天崩了山猪，今天就崩了这些狗东西！」她后背的伤口裂开，血珠滴在玉镯蓝布裙上。
「这伤是前天救阿绫时被王麻子的手下拿鞭子抽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再给我添道新疤！」
"够了！"婉清突然撕烂裹脚布，溃烂的脚趾踩在血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她举起煤油灯，光焰照亮墙上用炭笔写的《婚姻法》条文，「桂兰说过，派出所的人听见铜锣声就会来！往河边跑，我听见阿绫说后山水道能通到渡口！」
"她怀里掉出半片银杏叶，叶脉间全是被牙齿咬出的豁口，"这是明远哥送我的，他说过，只要跑到河边就有去上海的货船..."
「咚咚咚！」祠堂铜锣声震得窗纸发颤，夹杂着男人的吆喝：
"搜夜校！别让戴红绳的丫头跑了！"阿绫突然把剪刀尖抵住自己咽喉，刀刃正对着改到一半的红嫁衣——她偷偷把前襟改成了工装样式，针脚里缝着用铅笔写的《婚姻法》第三条："禁止包办婚姻！"
「咔嚓！」蒙面人撞破窗户的瞬间，春樱把整包蒙汗药粉撒向火把，白色粉末在光焰中爆成烟雾：
「阿蛮！引他们去柴房！」浓烟里响起守卫的咳嗽声：
"抓住戴红绳的丫头！族长说了，活要见人...咳咳...死要见尸！
话没说完就被阿蛮一板凳砸在面门，猎枪枪管敲在他头盔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都别动！"领头的守卫突然撕下面罩，后颈月牙形胎记在月光下泛白，他捡起滚到玉镯脚边的玉佩，背面刻着的"陈"字让玉镯浑身发冷，
"这是少主的信物！当年陈少爷夭折前，就戴着这半块玉佩！"他踹开地上的瓦罐，露出更多带血的布条，"看到没？这都是给少主冲喜的姑娘们留下的！"
「放屁！」桂兰从房梁上甩出红绳缠住守卫脖颈，却瞥见河面上漂来母亲的尸体——她手腕红绳系着的半块玉佩，正与玉镯的严丝合缝。
「玉镯！把玉佩扔进水里！不能让他们拿到！」
「交出来！」王麻子从破窗跳进来，枪口抵住玉镯额头，弹壳在他裤兜哗啦作响。
「陈家的东西，轮不到你个丫头片子藏着！当年你爹就是想偷这玉佩才被打死的！」
"你胡说！"婉清突然扑上去咬住王麻子手腕，牙齿嵌进他刀疤里，"上个月你逼阿绫嫁给赌坊老板，还说'女人就是牲口
阿蛮用猎枪托狠狠砸在王麻子后脑，春樱趁机将浸满毒藤汁的帕子塞进他嘴里，「这是你逼我师兄喝的毒药，现在还给你！」
混乱中，玉镯看见芦苇丛里伸出一只戴红绳的手，绳结正是夜校教的求救信号——三圈活结套着半片枫叶。
「那边！」她指向对岸，清风庵的灯笼突然全亮了，慧觉师太站在船头，袈裟下露出和母亲同款的红绳，绳尾系着枚银铃。
"玉镯！"师太的声音被河风吹得破碎，"你爹是被他们烧死的！当年他要去县里告祠堂买卖妇女，结果被绑在老槐树上...快看水里！"
玉镯将玉佩系在红绳上抛向急流时。
听见「扑通」一声闷响。水面下，无数红绳突然翻涌起来，每根绳头都系着物件：
阿绫母亲的银顶针、婉清恋人的银杏叶书签、春樱师兄的药锄、阿蛮祖母的兽牙项链，还有数不清的带血青丝——那是这些年被祠堂迫害的女子们，用生命在河底埋下的控诉。
王麻子挣扎着扑向水面，却被水下伸出的红绳缠住脚踝，拖进了漆黑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