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江海燕没有让我打车送她去招待所，让我和她步行，路上她继续说她此行的目的：“来东北之前，妈妈说离婚时你净身出户，把自己攒的私房钱也给了天浩，这样你太亏了，应该给你补偿。你走时，咱俩一共有六万元存款，妈妈让我分给你三万。我这次来就是把这三万块钱交给你。”说完江海燕从她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交给我。纸条上写着银行卡的密码。

　　“这笔钱我就不要了，你存在天浩的名下，留给他将来买房或结婚用。” 

　　“这笔钱你怎么处理我不管，但是我必须按照妈妈的意愿，亲手把钱交给你。”

　　我只好接过银行卡和那张纸条，说道：“那我就先替天浩保管着。”

　　江海燕说：“天浩放假时，你每次都是劝他先回家看望我和妈妈，这让妈妈很感动。妈妈现在对你的看法改变了很多。你现在又成了家，不可能再回江城了，妈妈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商量一下天浩的将来。”

　　我终于知道了江海燕来这里的最主要的目的。仅仅是因为那三万块钱，她可以寄给我，或是让天浩带给我，是不必亲自送来的。她是为天浩而来。她和她母亲还把天浩当成一个小孩子，以为我们离了婚应该确定天浩的归属。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

　　“你笑什么？”江海燕疑惑地问道。

　　“天浩已经是成年人了，将来和谁一起生活，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不是咱俩能够决定的。”

　　“那就把天浩找来，问问他愿意跟谁。”江海燕说。

　　“你这样问让孩子多伤心？”我说。“你是他妈妈，我是他爸爸，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他怎么表态？这不是难为他吗？”如果我和江海燕没有离婚，没准又会吵起来，但现在我不会再和她吵了。

　　“那怎么办？”江海燕问。

　　“我知道，你和天浩的姥姥都希望天浩将来和你们在一起。你放心，天浩毕业后我一定劝他尽量回江城工作。假如他毕业后非要到东北来，我一定会劝他经常回去看望你们。你退休以后，只要你和你妈妈愿意，也可以过来和他一起生活，住房由我来解决。”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江海燕说。“现在回头看，过去我和妈妈对你有时候是很过分，伤了你的心。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心，是恨铁不成钢。虽然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其实我和妈妈都没有真正了解你。现在走到这一步，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只希望你不要记恨我和妈妈。”说着，江海燕竟然流下了眼泪，看来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招待所。给江海燕安排好住处之后，她并没有让我离开，又问道：“你和那个只在一起生活过几个月的女人办了几个工厂？”

　　“我们俩办了一个蜂窝煤厂，一个节能炉具厂，上个月又成立一个建筑工程队。我们还共同出资买了一个砖厂，承包了一个水泥厂。不过，我们这几个厂子都非常小。”

　　“一年能赚多少钱？”江海燕问。

　　“今年是第一年，要到年底结算时才能知道赚多少钱。”

　　“厂子再小，数量多，肯定不能少赚。你就那么信得过她，把公司交给她一个人管理？不管过去你们怎么好，现在她已经不是你老婆了，你能保证她没有一点私心？”不知为什么江海燕会关心起我和春花的公司来。

　　“如果我们互相不信任，就没法合作下去了。这样的话我们俩谁都一事无成。”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江海燕问。

　　“积累了一定的资金以后，我们准备投资五百万或一千万元左右建一个现代化砖厂。”

　　江海燕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问：“你们到什么时候能赚那么多钱？”

　　“我们俩再有本事，三五年内也赚不了那么多钱。”我说。“不过我们可以找别人投资。” 

　　“你现在这个老婆有孩子吗？”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问题。

　　“她是初婚，哪来的孩子！” 

　　“还是个大姑娘！”江海燕显得很惊讶。“你们结婚以后，她会不会要孩子？”

　　“她从来没有和我谈过这个问题。”

　　“你和她如果有了孩子，将来会把公司交给天浩吗？”

　　我终于明白了她问春华有没有孩子的目的了，不由得笑了，说：“你想得太远了，就算她想要孩子，那也得二十年以后孩子才能长大成人。我想过了，如果天浩毕业后愿意接替我的位子，我就让给他，我去享清福。”

　　“真的？”江海燕不太相信地问道。

　　“真的！”我不想再和江海燕谈论这个问题，转了话题，说，“有合适的人选，你也重新组织个家庭吧。天浩将来不知道会到哪里工作，你和他姥姥两个女人，生活不容易。”

　　江海燕叹口气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何况现在我都奔五十了。我妈妈还当我是二十岁，你走了以后，她托人给我介绍对象，标准是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你也知道，有钱人谁肯找我这么大年纪的。还真有人给我介绍了两个当官的，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是个科长，妈嫌人家级别太低，只是个科级干部；一个是县团级的，比我大十多岁，人家不同意到我家来，只同意我一个人嫁过去。妈妈已经七十多岁了，我怎么能扔下她一个人不管？只要妈妈在，我不想再嫁人了。”

　　看来我那个前岳母并没有什么改变。她为女儿设定的择偶标准几乎堵死了江海燕再婚的道路。我也不能再劝她了。

　　招待所的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虽然风扇开着，可是江海燕仍然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我到服务台买了两瓶冰镇饮料。回来时，江海燕已经脱去了外衣，只穿了件小背心和一个短裤躺在床上。她好像忘了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接过我给她买的饮料时，她好像很感动。虽然我曾见过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可是现在我们毕竟不是夫妻了，她穿成这样，我理应回避，于是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江海燕说：“我忘了今天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快回去陪你的新娘吧。你给天浩打个电话，让他过来陪我一会儿。”

　　我拿出手机往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邱月，她说：“你在招待所给我和女儿也开个房间，我们和天浩马上就过去。”

　　放下电话，我离开了江海燕，到服务台去给邱月母女开房间，因为没有邱月和她女儿的身份证，只好等她们到来。

　　邱月和两个孩子来了以后，我先把天浩送到他妈妈的房间。然后给邱月和小薇安排住宿的地方。小薇说今天出汗太多，衣服都粘到身上了，要到招待所楼下的浴池去洗澡。小薇走了以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邱月，她嫌屋里太热，让我陪她到外面坐一会儿。

　　我和邱月来到招待所的院子里，并肩坐在水泥花坛边上。晚风一阵阵吹来，让人感到非常凉爽，一轮弯弯的上弦月高高挂在空中。

    在这月光如水的夜晚，只有我们两个人，邱月却表现得很淑女，端端正正地坐在我身边。如果是在以前，她可能早就靠在了我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怎么不回去陪你的新娘，却待在这里？”

    “我在等我儿子，我怕他一会儿回去找不到路。”我说。

    “真没想到今天竟能看到那个把你抢走、毁了我一生的女人。”

    “当年的事不能全怪她，也是我鬼迷心窍。”

    “以前她那样对你，你还替她说话。”

    “也许是我前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今世她来向我讨债。”

    “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那咱俩今生为什么有缘无分？”

    “也许是当初月老喝醉了酒，系错了红钱，没把咱俩的脚踝系在一起。”

    邱月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算命了？连前世的事都知道？”

    “如果不这样说，就无法解释我这辈子的遭遇。”我说。“我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我的命运。”

    “确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不管咱们怎样抗争，都争不过命，咱俩命中注定这辈子成不了夫妻。”

    “所以我现在只能随遇而安。”我说。“不过上天对我还算不薄，最后把春华送到我身边。”

    “你应该感到庆幸，这辈子和你有缘的都是美女。我估计天浩的妈妈年轻时一定比我漂亮，否则不会让你鬼迷心窍。”

    “也许我这辈子注定会有这一场孽缘。”

    “不管怎样，她给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这是我和她那段婚姻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

    “妈，谷叔叔，你们怎么不在屋里待着，到外面来了？”小薇从浴池出来看到了我们。

    “谷你叔叔在等天浩，屋里闷热，我们俩在外面聊一会儿。”

    “你们继续聊，我回房间了。”说完小薇走了。

    见到我和她妈妈坐在一起，小薇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感到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