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一路出了宜昌，开上了高速，我看了看旁边的路牌，是朝着秭归县城的方向行驶。
我觉得很奇怪，我弟几年前就已经在宜昌买了房子了，当时交首付的钱还用的是王建波给我的彩礼钱。并且前两年我弟结婚的时候，我人虽然没有回来，但是也给他包了个一万块钱的大红包。
就冲这些，我这个当大姐的难道还不能去他家住一晚上？而且小辉不是说也在宜昌吗？干嘛要连夜回乡下呢，住在城里不是更方便吗？
“回秭归干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他们。
我爸沉默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开口了，一脸无奈的对我说：“晓红，你弟的房子半年前断了供，等我和你妈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房子已经被银行抵押出去了。”
“都是这个败家子买码害的啊！”我妈咬牙切齿地骂了我弟一句，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这才知道我弟因为买码的事情欠了一屁股债。
我弟上学的时候成天就跟一帮问题小子到处玩，成绩比较差，初中毕业后连高中都没考上，但是我爸我妈特别宝贝我这个弟弟，前半辈子为他操碎了心。
一开始我爸安排他跟着熟人去工地上干活，干了两年，我爸看我弟每天风吹日晒的可怜，舍不得让他吃苦，于是又出本钱承包工地，让他做了包工头。
也算是我弟运气好，正好赶上那几年房地产发展火热，我弟也挣了些钱，很快就说上了媳妇儿。
但是没有想到他从去年悄悄开始学着跟着别人买码，结果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刚开始的时候他买的少，赢了点小钱，等到后面买的多了就一直输，到最后不仅把几年的积蓄全输光了，还欠了十几万的高利贷。房子的贷款断了供，被银行给抵押了。
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实状况，我气得笑了起来，问我爸妈：“所以小辉得白血病的事情是假的，你们是打算把我骗回来卖给那个歪脑壳？”
“晓红啊……你是不知道，这些催债的天天往家里打电话！有时候还来家里闹，一家人都没有办法正常过日子了！”我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郭晓凡造的孽，就该他自己去还，我这个当姐姐的可不欠他的。而且我不也是你们的女儿吗，凭什么就要牺牲我来救他。”
“你在说什么呀，你可是他姐姐啊，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弟弟被那些要债的逼上绝路吗？”我妈一下激动起来。
“这条绝路这可不是我逼得，而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要去买码。”我说完看了前面开车的郭晓凡一眼，只见他面色铁青。
“你这是什么话！”我妈大喊了一声。
我皱着眉头看向车窗外，试图让自己放空而得到片刻的安宁，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这些年在电话里已经听过好多次，已经可以倒背如流。
什么我是他们两人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本来只带我一个人可以很轻松，，可是他们却要如此辛苦的带两个娃，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累。
在她的描述中，她在我小时候对我不知道有多好，什么吃的穿的都想着我，对我又是悉心照料，又是百般呵护的。
可事实是怎么样的呢？我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从猇亭上高速，到了秭归县城，再拐弯开进沙溪镇，到了我位于马家山的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
山里的人睡得早，四周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我们一路开车过来惊起一路狗叫。老家的这个二层楼房，也是用我寄回来的钱建的，房子建好后，这还是我第一次住到这个房子里来。
“晓红啊，你是从小看着你弟长大的。”晚上我妈特意跟我睡一张床，又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路上我就当你说的都是气话，亲两姊妹，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弟也答应我们了，这次之后他就踏踏实实过日子了。并且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地，也挺辛苦的，也是该找个人照顾自己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我，让我不要以貌取人，说歪脑壳的爸爸在猇亭开着挖沙厂，一年少说也得挣几十万。媒人跟她透了口风，说今天见面歪脑壳对我很满意，说我是宜男相，肯定能给他们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只要我点头，那边愿意给三十万的彩礼。
还说这三十万的彩礼拿回来给弟弟还了债之后还能有剩余，到时候把这老房子装修一下，到时候一家人都住进来。
“一家人，嫁出去，不，或者说被卖出去的我应该不算是你的一家人了吧……”我的心里如同破了一个洞一样，空落落的。
“时间不早了，睡吧妈。”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是我心里的绝望快要把我淹没了。
歪脑壳第二天一大早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本来不想接，没想到我妈抢过电话一把接起。
完全没有征询我的意见，他们俩自顾自地商量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我生气之余又有些好笑，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已经不是他们想对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简单吃了个早饭，我抬脚出门准备出去走走，但是不管我去哪儿，我妈都会跟过来，好像生怕我跑了一样。
但是其实真的用不着，从村里到镇上差不多二十来公里，并且都是山路，没有车，我哪儿也去不了。
村里的样子比我离开的时候变了很多，家家户户都盖了二层小楼，很多楼房的门口还停着小汽车，但是由于没有修车库，这些车就停在稻场里，车外面蒙着一个防尘罩。
可是那些被车轮碾出深深辙沟的黄泥路，还有家家户户盖在猪圈里的旱厕，又让我觉得这个小山村的一切似乎都没变。
沿着土路走了一会儿，我看到村里的留守妇女看到我，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对着我指指点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