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迷雾幻境
楚墨踩着结满冰棱的石阶向上攀爬，靴底与冰面摩擦出细碎的咔嚓声。刺骨的寒风裹着细雪灌进衣领，像无数根冰针戳刺着后颈，连睫毛都凝了层白霜。他呵出的白雾尚未飘远，就被风揉碎在夜色里，掌心因紧握石阶边缘而冻得发紫，指腹蹭过冰棱时，竟黏下一层薄薄的皮肉。
不知爬了多少级台阶，腰间的水囊早已冻成硬坨，喉头干得像要冒烟。就在他扶着石壁喘息时，四周的雾气突然变了——起初是山涧蒸腾的湿雾，渐渐便浓得化不开，如同有人将墨汁倾入天地间，先是模糊了远处的松影，再是吞噬了脚下的石阶，最后一缕月光被雾墙绞碎时，楚墨只觉得浑身一寒，仿佛坠入冰窖。
怀中的昆仑印突然发烫，隔着粗布衣衫仍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他低头望去，玉佩上那道横贯的裂痕里渗出幽蓝微光，像活物的血管般突突跳动，蓝光在浓稠的雾中划出一道游移的光痕，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细微的嗡鸣。
“呼——”
一声悠长而嘶哑的兽吼从雾渊深处滚来，尾音拖得极长，带着某种非人的震颤，震得楚墨耳膜生疼，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紧接着，脚下的山体突然剧烈震颤，冰棱迸裂的脆响连成一片，石阶缝隙里渗出暗绿色的黏液，顺着石缝蜿蜒而下，散发出腐叶浸泡污水的腥臭味。
“不好！”楚墨猛地后退，却听见身后传来荆棘抽打的声响。回头一看，密密麻麻的荆棘不知何时已封住退路，紫黑色的棘刺上凝着露珠，他伸手格挡时，指尖刚触到露珠便“嘶”地缩回——那液体竟在他皮肤上蚀出焦黑的细痕。前方的地面则如沸水般鼓起，无数藤蔓破土而出，表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藤蔓末梢的卷须像毒蛇信子般吞吐，正对着他的咽喉缠来。
藤蔓触到他掌心龙形印记的刹那，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如同烙铁烫在油脂上。楚墨心中一动，将丹田内微薄的灵力注入印记，掌心跳动的金光骤然暴涨，如同一道微型剑气横扫而出。被金光触及的藤蔓瞬间枯焦成灰，腐臭的碎末溅在雾中，却在落地前化作齑粉。可雾气深处传来更密集的破土声，无数藤蔓如黑色潮水般涌来，有些藤蔓顶端甚至开出惨白的花苞，花瓣张合间吐出灰黑色的孢子，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被逼到荆棘墙下，灵力在连续催动中急剧消耗，手臂沉重如铅，龙形印记的金光也渐渐黯淡。当又一根藤蔓擦着他脸颊扫过时，他清晰地闻到黏液里混杂的血腥气，眼看就要被藤蔓缠成茧，突然听见一声清越的剑鸣撕裂雾障。
一道匹练般的银光自雾顶斩落，剑气未至，凛冽的寒意已将周围的藤蔓冻得咯吱作响。一名白衣女子御剑悬停在丈许高空，衣袖在空中翻飞如蝶，手中长剑尚在震颤，剑刃上凝结的霜花簌簌落下。她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冷如玉，眉峰微蹙，看向楚墨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件误入禁地的古物道：“昆仑山结界已启三百年，一介凡人如何能破雾而入？”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楚墨尚未开口，脚下的石阶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从他脚边蔓延开，地底传来岩石摩擦的刺耳声响，如同巨兽磨牙。当那只漆黑如墨的蜘蛛从裂缝中爬出时，楚墨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它足有碾盘大小，甲壳上布满扭曲的符文，八只复眼幽幽发着绿光，口器开合间滴下的黏液触碰到石阶，立刻冒出白烟，岩石表面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凹坑。
“噬魂蛛！”白衣女子低喝一声道，手腕翻转间剑花绽放，“此蛛以修士魂魄为食，快退后！”
剑光与蛛丝在雾中交织成光网。那蛛丝呈半透明的暗紫色，韧性惊人，每次被剑气斩断都会迅速再生，断口处还会喷出腐蚀性的汁液。楚墨贴着荆棘墙侧身躲避，却见蛛丝擦着他肩头飞过，将身后的荆棘瞬间熔成一滩绿浆。他这才惊觉，女子看似从容的剑招间已布满险象：数根蛛丝已绕到她身后，正悄无声息地缠向她握剑的手腕。
就在此时，噬魂蛛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口器大张，喷出一团笼罩数丈的黑雾。雾气中翻涌着无数扭曲的人脸，每一张都在发出无声的惨嚎，浓郁的恶臭让楚墨胃里一阵翻搅，几乎窒息。被黑雾笼罩的白衣女子动作陡然一滞，原本灵动的剑势变得迟滞，甚至有一根蛛丝趁机缠住了她的脚踝。
“姑娘小心！”楚墨脱口而出，几乎是凭着本能举起怀中的昆仑印。玉佩入手滚烫，裂痕处的蓝光此刻亮如寒星，当他将玉佩推向黑雾时，整座山谷仿佛被投入了惊雷。
蓝光与黑光碰撞的刹那，空气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楚墨只觉一股无形的气浪将他掀飞，后背撞在荆棘墙上，棘刺穿透衣衫刺入皮肉，他却顾不上疼痛，眼睁睁看着无数细碎的光屑在能量乱流中飞舞。噬魂蛛发出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啸，八只复眼齐齐爆出血色，那团黑雾如同被针扎的气球般迅速萎缩，露出里面单膝跪地、嘴角溢血的白衣女子。
裂缝在噬魂蛛退入的瞬间轰然闭合，地面恢复平整，仿佛从未开裂。女子扶着长剑站起身，雪白的道袍上溅满暗紫色的黏液，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却掩不住她眼中的惊涛骇浪。她盯着楚墨胸口那枚仍在发烫的玉佩，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道：“这……这是昆仑派失落百年的信物‘昆仑印’？你究竟从何处得来？”
楚墨喘息着将老道临终前的嘱托道出。女子听得越发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云纹道：“昆仑印乃开山祖师信物，当年随镇山之宝一同失踪……我乃昆仑玉清观弟子苏青璃，此印关系重大，你随我回观，或许藏经阁中有记载。”
此时浓雾如同被无形的手驱散，月光重新洒落。楚墨这才发现，他们竟站在一处悬空的石台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渊，远处的山峦间浮着几座琼楼玉宇，飞檐上悬挂的铜铃在风中轻响，道观的朱红宫墙半隐在流云中，宛如水墨画卷。
他跟着苏青璃走向石台边缘，却没注意到她转身时，袖中滑落一枚刻着蛛网纹的玉简——更没看见，在他们身后的雾霭深处，一块嶙峋怪石的缝隙里，一双嵌着幽绿瞳孔的眼睛正幽幽发亮，瞳孔里倒映着昆仑印的蓝光，眼白处布满兴奋的血丝，枯槁的手指正缓缓握紧一枚滴着暗紫色黏液的蛛丝，指尖在石面上刻下歪扭的符文……一场关于信物与秘辛的追逐，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