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我……我能选择……用新闻联播腔……朗诵一首诗吗？”

李长风泡在恶臭的药汤里，举着手，用沙哑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声音问道。这是他最后的倔强！在献唱（五音不全）、跳舞（泡在缸里）和讲笑话（他觉得自己就是最大的笑话）之间，朗诵，尤其是用他被迫精通的新闻联播腔朗诵，似乎是唯一能勉强维持他最后一点“正经”尊严的选择。

王大爷正扭到兴头上，拎着汤勺和罐头盒跳着诡异的秧歌步，收音机里的《最炫民族风》滋啦滋啦地吼着。听到李长风的请求，他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睛转向浴缸，里面闪烁着“孺子可教”的光芒。

“朗诵？！好！好啊！”王大爷用力一拍大腿（罐头盒差点脱手），汤勺指着李长风，语气充满赞许，“文艺！高雅！有内涵！比唱歌跳舞更能净化心灵！驱散邪祟！小伙子，有觉悟！就朗诵！要字正腔圆！要充满革命的……呃，康复的激情！张专家！音乐！音乐小点声！给朗诵家腾地方！”

张婆婆意犹未尽地停下挥舞晾衣叉的动作（裤衩还在上面晃悠），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朗诵有啥子好听的嘛”，但还是走过去，粗暴地一巴掌拍在收音机上。

滋啦——！

刺耳的噪音瞬间消失，病房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门外浓雾中偶尔响起的滋滋声（生石灰还在微弱反应），以及走廊深处疯子们若有若无的呓语。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浴缸里那个浑身湿透、头发上沾着深褐色渣滓、脸上挂着生石灰粉泪痕的少年身上。赵小胖等人眼神复杂，混合着同情、一丝丝期待（好歹比让他们上去表演强）和“这哥们儿还能更惨吗”的感慨。

李长风深吸一口气。药汤的恶臭、生石灰的呛人余味、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霉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他的感官。大脑里那股冰冷的麻木感已经基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澎湃的羞耻感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

【滴！环境任务‘融入康复联欢会’选择确认：诗歌朗诵。】

【要求：宿主需用标准新闻联播腔，饱含激情地朗诵一首‘积极向上、充满力量’的诗歌。朗诵过程需保持药浴状态（可适当运用肢体语言）。朗诵需引发在场听众（王大爷、张婆婆、赵小胖等幸存者）的‘精神共鸣’（表现为情绪波动或行为反馈）。任务奖励：正经值+30，‘精神抗性微幅提升’。失败惩罚：电击疗法（药汤加强版）。】

积极向上？充满力量？李长风泡在缸里，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自己贫瘠的诗歌储备。床前明月光？太软！离离原上草？太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感觉不太应景……

就在他绞尽脑汁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病房角落那堆杂物——几本散落在地、发霉卷边的《精神病学》期刊上，印着“坚强”、“抗争”之类的字眼。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曾经在语文课本上折磨过他、此刻却莫名契合这疯狂末日场景的诗篇标题，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高尔基的《海燕》！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对！就是它！够激昂！够力量！够……神经病！在精神病院里，对着疯子和被生石灰烧焦的丧尸朗诵《海燕》？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精神分裂！

但任务要求“积极向上充满力量”，还有比海燕在暴风雨中搏击风浪更符合的吗？还有比这更荒诞的应景吗？！

拼了！社死到极致就是新生！李长风一咬牙，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央视新闻主播般坚毅、肃穆、充满了对革命（康复）事业的无限忠诚！他挺直了泡在药汤里的脊梁（尽管水波荡漾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下颌微收，双手……在粘稠的药汤里艰难地抬起，摆出了新闻联播主持人标准的开场手势（尽管手上还挂着深褐色的粘液丝）。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调动起被系统千锤百炼过的播音腔，字正腔圆、气沉丹田、饱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激情，对着病房里的“听众们”，开了口：

“各位病友！各位战友！在这康复的关键时刻！在这与病魔（邪祟）斗争的伟大征程中！让我们共同聆听一首来自遥远时空的、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和不屈斗争意志的伟大诗篇！它将给予我们力量！指引我们方向！它的名字是——”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海燕》！！！”

“在苍茫的大海上——！！！”

第一句出口，字字如金铁交鸣！标准的播音腔被他发挥到了极致，洪亮、饱满、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震撼力！瞬间压过了病房里所有的杂音！

赵小胖等人浑身一哆嗦，被这突如其来的、庄严到诡异的开场震得差点跪下。王大爷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汤勺都忘了敲。张婆婆掏耳朵的手停在了半空。

李长风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或者说破罐破摔的状态），他无视听众的反应，目光仿佛穿透了布满霉斑的天花板，看到了那想象中的、雷霆万钧的暴风雨！他的声音时而低沉如闷雷滚动（“狂风卷集着乌云……”），时而高亢如穿云裂帛（“海燕叫喊着，飞翔着……”），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每一个重音都掷地有声！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歌唱，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

他泡在药汤里的手臂猛地向上挥起，带起一片深褐色的水花！动作幅度之大，仿佛要冲破这污浊的浴缸，直击那想象中压顶的乌云！

“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看吧，狂风紧紧抱起一层层巨浪，恶狠狠地把它们甩到悬崖上，把这些大块的翡翠摔成尘雾和碎末！！！”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的力量，手臂配合着语言的节奏，在药汤里激烈地挥舞、拍打！深褐色的水花四溅，溅了离得最近的赵小胖一脸！赵小胖抹着脸上的“药汤”，表情呆滞，仿佛被这“艺术”的力量震慑住了。

王大爷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猛地举起汤勺和罐头盒，不再敲打，而是……开始为李长风的朗诵打起了节奏！

铛！铛！铛！

汤勺敲击罐头盒的声音，精准地落在李长风朗诵的激昂顿挫之处，如同战鼓擂响！

张婆婆也被这气势感染了，她不再觉得朗诵无聊，反而觉得这小伙子念得……带劲！她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晾衣叉（裤衩还在上面），随着节奏，在空中用力地挥舞！像是在指挥一场风暴！

病房深处，那些一直若有若无的疯子呓语，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一个尖细的声音开始模仿：“摔成尘雾和碎末……碎末……”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念叨：“狂风……狂风……”

李长风的朗诵进入了最高潮！他的声音如同海燕的尖啸，刺破一切阴霾：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他猛地从药汤中站起大半身！粘稠的药汁顺着他湿透的衣服哗啦啦流下！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那想象中的雷霆与风暴，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声震屋瓦！余音在死寂的精神病院走廊里隆隆回荡！

病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气势磅礴、声情并茂（且极度羞耻）的朗诵震住了。赵小胖等人张大了嘴，眼神呆滞。王大爷举着汤勺和罐头盒，保持着敲击的姿势，一动不动。张婆婆的晾衣叉停在半空。

【滴！朗诵完成！情感饱满度：MAX！感染力：超常发挥！听众精神共鸣检测中……】

【王大爷：情绪剧烈波动（极度亢奋），行为反馈（节奏伴奏）强烈！共鸣度：100%！】

【张婆婆：情绪波动（高度认同），行为反馈（动作指挥）存在！共鸣度：85%！】

【赵小胖等幸存者：情绪剧烈波动（极度震惊、懵逼），行为反馈（呆滞）显著！共鸣度：75%（平均）！】

【走廊深处未知病友：情绪波动（模仿、参与）微弱但存在！共鸣度：15%！】

【综合判定：任务‘融入康复联欢会’超额完成！引发深度精神共鸣！】

【奖励：正经值+50（超额）！精神抗性微幅提升（稳定）！获得特殊状态：【海燕的咆哮】（临时）——24小时内，宿主在发表激昂演说或朗诵时，精神感染力+20%，有极低概率震慑低等精神污染源。】

【滴！检测到深度精神共鸣场形成！符合隐藏任务‘集体的力量’触发条件！】

【隐藏任务：康复合唱团！】

【要求：宿主需立即组织在场所有人员（包括王大爷、张婆婆、赵小胖等幸存者），共同合唱一首‘积极向上、充满力量’的歌曲！歌曲需与当前朗诵的《海燕》精神内核契合（即：抗争、勇气、希望）！合唱需全员参与，情绪饱满！任务奖励：正经值+200，解锁【精神共鸣光环（微弱）】，‘张婆婆的秘制大补汤（伪）’x1（备注：可能具有未知强力效果）。失败惩罚：精神共鸣场反噬，全体成员（包括宿主）随机获得一项‘艺术性’精神异常状态（如：强迫性朗诵、广场舞狂热、走音诅咒等）。】

李长风还保持着张开双臂、拥抱雷霆的姿势，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浴缸里，药汤滴答。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半是刚才朗诵过度用力导致的缺氧，一半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隐藏任务砸懵了。

超额完成一个任务，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来了个更变态的？！组织合唱团？！在这个恶臭弥漫、门外躺着焦尸、旁边泡着伤员、听众是精神病专家的病房里？！还要唱符合《海燕》精神的歌？！

王大爷第一个从震撼中恢复过来，他激动地冲到浴缸边，汤勺差点戳到李长风脸上：“好！好啊！小伙子！你这朗诵！绝了！听得我热血沸腾！浑身是劲！感觉年轻了二十岁！病都好了一大半！张专家！你说是不是？！”

张婆婆也用力点头，挥舞着晾衣叉：“对头！带劲！比跳广场舞还带劲！听着就想跟那啥子海燕一起飞！跟暴风雨干一架！”

赵小胖等人看着两位“神医”兴奋的样子，又看看浴缸里如同落汤雕塑般、表情僵硬的李长风，心中警铃大作！一种比丧尸围城更可怕的预感笼罩了他们！

果然，王大爷的汤勺指向了所有人，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艺术”的火焰：

“光朗诵不够！气氛都到这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伙子！你领头！咱们……合唱！唱一首……有力量的歌！唱出咱们对抗病魔（邪祟）的决心！唱出康复的希望！”

李长风看着系统面板上那可怕的失败惩罚（随机艺术性精神异常！），再看着王大爷和张婆婆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赵小胖等人惊恐万状的表情……

他泡在冰冷的药汤里（刚才站起来的缘故，下半身又泡回去了），缓缓地、用一种混合着绝望与认命的庄严播音腔，对着所有人说道：

“各位病友！各位战友！朗诵的余韵仍在回荡，抗争的意志正在燃烧！为了巩固这来之不易的精神净化成果！为了将我们集体的力量拧成一股绳！下面……”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宣布一个关乎人类命运的决定：

“请全体起立！让我们共同唱响那首……象征不屈与希望的……灵魂战歌！”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台被张婆婆拍熄火的破收音机上，一字一顿地吼道：

“就唱——”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李长风那高亢激昂、带着新闻腔底色的歌声（虽然调子有点飘），如同冲锋号般在302病房炸响！

王大爷立刻用汤勺和罐头盒打起了铿锵有力的节奏：“铛！铛！铛！团结！力量！铛！铛！铛！”

张婆婆兴奋地挥舞着晾衣叉（裤衩终于掉了），用她那破锣嗓子跟着吼：“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嘿！”

赵小胖等人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听着李长风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和王大爷张婆婆的“热情示范”，再想想系统失败那可怕的“艺术性精神异常”惩罚……求生的本能（或者说对变成神经病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团……团结就是力量……” 一个男生带着哭腔，颤抖着开口。

“这力量是铁……” 另一个声音微弱地跟上。

“比铁还硬……” 赵小胖一闭眼，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起初是参差不齐、跑调破音、充满恐惧和羞耻的鬼哭狼嚎。但在王大爷那铿锵的“伴奏”、张婆婆那忘我的嘶吼，以及李长风那充满“精神感染力”（【海燕的咆哮】生效了！）的领唱带动下，歌声竟然渐渐汇聚起来，变得……有了那么一丝丝力量？

“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整齐！带着一种在绝境中嘶吼出的、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凝聚力！这歌声冲出了302病房，在弥漫着生石灰和焦尸恶臭的走廊里回荡，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深处疯子们诡异的呓语！

李长风站在浴缸里，浑身湿透，表情庄严，领唱着这首充满革命气息的战歌。他看着眼前这群在末日精神病院里被迫合唱的幸存者，看着兴奋伴奏的王大爷和忘情嘶吼的张婆婆，感受着系统提示【精神共鸣光环（微弱）】正在形成的微弱暖流……

他一边用尽力气吼着“发出万丈光芒”，一边在心里发出了无声的、比海燕还要绝望的咆哮：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