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办公室
"Are you sure?"("你确定吗?")上司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打在窗上的小雨,"Ok,got it"("好的,明白了")
他挂上电话,站起来,来到窗户前:"Look at this weather,there are gonna be a great storm"("看看这天气,一场大风暴要来了")
"yes sir."("是的,长官")上司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低头回答
"Ah Bing had dealings with the trade union. Someone saw him chatting with that old man surnamed Chen in a teahouse for more than five minutes. Ah Bing even paid the bill for him,which is our big taboo, you know."("阿炳和工会有来往,我的人看见他在茶馆里和那个姓陈的老头聊了超过五分钟,阿炳甚至还替他付了账,你知道,这一向都是我们的禁忌")上司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他
"Should I resolve this guy?"("要我解决掉这家伙吗?")
"Do it quickly and cleanly. I'll come up with a reason later."("干净利落点,事后我会找个理由掩过去")
上司站定身子说完,把眼镜放在了圣经上,男人走过去看了一眼那页,正好是《马太福音》第八章:"And suddenly there arose a great tempest in the sea"(海里忽然刮起了大风浪)
"I understood,sir"("我明白了,长官")男人兴奋地笑了笑,"When and where will he be?"("他什么时候在哪里?")
"He did just apply for vocation of half day tomorrow,guess where will he probably go?"("他刚刚申请了明天半天的休假,猜猜他可能会去哪里?")
第二日 8月27日
码头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甚至静得可怕
阿炳坐在车里,看着手表,等待着阿菜
他抚摸着手表上歪歪扭扭写着的【3.00 蓝货车】字迹,和阿菜的回忆涌上心头,到最后,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过多情绪
另一边,阿菜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坐着小巴车,最后一次经过澳门的大街小巷,看着熟悉的街道纷纷往后飘去,两夫妻都沉默不语,默契地握住对方的手,阿菜感觉到少琼手上的老茧,二话不说,温和地把她揽入怀中
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对方的肩膀,随着小巴车,走过他们来时的路
阿炳看到阿菜一家人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小巴车上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去迎接,否则马上暴露身份,自己也绝对小命不保
看着他们一家人幸福的身影,阳光下,阿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亲
"哒哒哒"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响起,阿炳准备启程回去
阿菜听到这轰鸣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破旧的小车子
俩人互相对视,彼此都没有声张
忽然间,旁边的大马路上,浩浩汤汤地走来一批拿着横幅的示威标语的人群
"警黑一家!只手遮天!"(警察和它们是一家的!只手遮天!)
众人喊着响亮的粤语口号,迎接他们的,是站在道路尽头,黑压压的葡警队伍
阿炳惊呆了,他没收到今天有示威的消息,赶紧摸了摸口袋——由于是休假期间,身上不被允许带任何武器,连警服都不能穿
阿菜让妻儿先上船,自己来到马路旁,看到硕大的标语写着【警黑一家,只手遮天】
标语后,一个小女孩托举着一副灰色遗像——竟然是阿娟的
【昨夜
"菜哥,你去边啊?"(菜哥,你去哪啊?)阿娟看着阿菜走向玩具店铺的背影,自己却被一个黑色风衣的胖子捂住嘴巴,拖到巷子里
"死八婆!多口系哇!"(死女人!多嘴是吧!)胖子抡起斧头,"驹哥俾你条生路,你系都要行死路,好,你自己摞黎嘅!"(驹哥给你活路,你偏要走死路,好,你自己找的!)
树林里,血溅四周】
【"妹妹仔,我再同你讲多次,"(小妹妹,我再跟你说一次)凌晨,警察周长官在阿娟的女儿面前来回度步,"你阿妈,系意外坠海……"(你妈妈是意外坠海...)
"我阿妈唔饮酒架,佢从来都唔会去海边……"(我妈妈不喝酒的,她从来不会去海边...)小女孩瞪着对方
"或者佢系你见唔到嘅时候饮呢?"(也许她在你看不到的时候喝呢?)周长官蹲下来,"大人嘅事,小朋友唔好理咁多啦,要听话听教至得架,咁先系好孩子架嘛"(大人的事小孩别管那么多,我们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这才叫好孩子啊)
"我阿妈教落一句说话……"(我妈妈教过我一句话...)小女孩轻轻说完,周长官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你班打靶正人渣,持住啲白皮禽兽,虾埋嗮我哋自己友!"(你们这些人渣,仗着那些白皮禽兽,欺负我们自己人!)
话音刚落,周长官一巴掌打在小女孩脸上:"你班死穷鬼,边个同你自己友啊!"(你们这些穷鬼,谁跟你是自己人!)】
街上,小女孩捧着母亲阿娟的遗像,走在人群当中
【警黑一家,只手遮天】
众人的口号声响彻大街小巷,许多路人见状也纷纷加入游行队伍之中
阿菜痛心疾首,他把行李托付给船夫,跟妻儿交代:"你哋上船先,我等阵就过黎"(你们先上船,我待会就来)
没等妻儿回应,阿菜急匆匆地来到队伍之中
阿炳见状,马上打开车门,也来到了人群之中
他想要找到阿菜,催促他赶紧上船
身后传来周长官的呼唤声:"阿炳!"
他不想回头,但周长官已经追了上来,命令他:"抓住個细路女!"(抓住那个小女孩!)
"我休紧假喔"(我正在休假)阿炳推脱道
"咁你系唔系差佬得架!"(那你是不是警察啊!)周长官不听,继续命令阿炳
另一边,阿菜找到了小女孩:"记得我啊?菜叔叔啊"(记得我吗?菜叔叔啊)
"菜叔叔,你系度做咩啊?"(菜叔叔,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你自己一个人好危险架,班衰人子弹乱飞架,叔叔带你去安全嘅地方好无?"(你一个人很危险,那些坏家伙的子弹乱飞的,叔叔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阿菜牵着小女孩的手,往人群的逆方向走去
随着葡籍上司一声令下,所有警察开始冲向示威者
混乱中,阿炳看到了阿菜的身影,他捡起被撞倒的同事掉落在地上的手枪,朝两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码头上,船夫不耐烦地问妻子:"喂,你男人究竟黎唔黎架?"(喂,你男人到底来不来啊?)
"唔该你,再等阵……"(拜托你,再等一下...)少琼抱着两个孩子,"佢一定会返黎葛……一定会……"(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阿菜带着小女孩来到一座妈祖庙里,看四下无人,阿菜蹲下,对小女孩说:"快啲走,走返屋企!"(快点走,回家去!)
"我妈妈……"
"我知……"(我知道...)阿菜抱住小女孩,"你妈妈唔想见到你受伤架嘛系咪啊,我哋瑶瑶好生性个,呵?"(你妈妈不想看到你受伤对不对,我们瑶瑶很懂事的,对吧?)
"嗯"
"乖,即刻走……做咩仲唔走啊?"(乖,马上走...为什么还不走啊?)
阿菜看着她脸上惊恐的神情,回过头,只见阿炳的身影挡住了寺庙外照入的阳光,手里藏着的,是一把葡式手枪,枪口对准俩人
"俾你走,你唔走"(让你走,你不走)阿炳冷冰冰地说
"等我送佢返屋企,我即刻走"(等我送她回家,我马上走)阿菜回答
"等到你送佢返到屋企,我都要走(死)啊!"(等你送她回到家,我也要走(死)了!)
【两年前摩多死后,三个葡国人和阿炳的对话萦绕在他耳畔:"Rules and Consequence"】
"個女仔俾我,佢留底,你着草,一系揽埋一齐死"(把女孩给我,她留下,你离开,不然两个都得死)阿炳把抢掏出,小女孩吓得躲在阿菜身后
"唔使惊,炳哥哥唔系坏人"(不用怕,阿炳不是坏人)阿菜看着阿炳,安慰小女孩
突然间,一阵雷声响彻云霄
阿炳回头看去,顺手放下了手枪,阿菜赶紧让小女孩往寺庙后门跑,等阿炳回过头时,阿菜快速捡起旁边的一个花盆,朝阿炳砸去
阿炳侧身躲过,手枪掉落在地,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把长刀,阿菜故技重施,又举起一个花盆砸向他,阿炳举起长刀,在空中把花盆劈碎,同时利落地转过身,朝阿菜刺去
阿菜侧身躲过,阿炳又向阿菜的头部划去,阿菜低头躲过,阿炳又转而划阿菜的脚,阿菜用两边的支架做支撑,躲过了下半身的这一划
双腿下地时抓住阿炳的手,反身对着他,再用手肘撞向他的头部,使出最擅长的过肩摔,把阿炳摔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像对待彪哥一样,阿菜又打算抬脚踩阿炳的背部,谁知阿炳早就知道他的伎俩,踢向阿菜的支撑腿,让阿菜也倒在了地上
小女孩慌不择路,七拐八拐,总是找不到出口
阿菜看到阿炳掉落在地上的枪,连忙捡起,阿炳眼疾手快用刀挡住,同时往旁边的服务台跑去
"砰砰砰!"服务台的玻璃被接连射穿,阿炳恰好躲到了服务台后,用刀挡着自己的脸
才几枪,阿菜就发现枪里没子弹了,阿炳也听得出来,阿菜把手枪随手一扔,赶紧起身去找小女孩
阿炳举起手中的长刀,朝他前进的方向扔去,刀飞快地插在了阿菜想走的路旁边的墙壁上
阿菜往旁边一看,说时迟那时快,阿炳已经冲向阿菜,一记飞快的侧踢,让阿菜撞在墙上,阿炳马上拔出墙上的刀,猛朝阿菜刺去
阿菜用惯用的双臂交叉的动作防住,脚往阿炳的腿部踢去,阿炳重心缺失,往前倾倒,阿菜马上顺着阿炳的力的方向,将刀又插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再把阿炳打退,乘胜追击
风突然大了
摊棚的油布被掀翻,茶档的炉火窜高,火星子飞上晾晒的鱼干,焦糊味混着辣椒粉的刺鼻——警察拧开了水炮的阀门。高压的水柱横扫而过,人群像被镰刀割倒的稻子,一片片踉跄着后退,又咬着牙重新聚拢。水雾里,有人弯腰咳嗽,有人抹了把脸,把湿透的衣襟拧成一股绳,抡圆了甩出去
砖头从屋顶飞下来,砸中某个警察的肩膀,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同伴。有人点燃了垃圾桶,黑烟腾起,火舌舔着海报上总督的笑脸。催泪弹在人群中炸开,白烟翻滚,呛得人睁不开眼。有人跪在地上干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有人闭着眼往前冲,手里的铁锹胡乱挥舞,砸碎了商店的橱窗。玻璃碎片飞溅,在火光里像炸开的星
阿菜和阿炳俩人在庙里打得不相上下
阿炳打来一拳,阿菜接住,并来到他的身后,卡住他的脖子,阿炳不傻,连忙往后退,将阿菜压在身后摆放中药的架子上,另一只手疯狂往阿菜的眼睛戳去,戳不到眼睛,阿炳便抢过一个中药瓶,朝身后的阿菜砸去,阿菜被砸得满脸都是药,但也抓住了那只手,眼看两只手都被抓住,阿炳抱着同归于尽的方法,往后一蹬,俩人就一起摔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这一次,阿炳先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手枪,对准阿菜,却发现手枪已经打光了子弹,阿菜一脚踢开手枪,一脚往阿炳的脸部踢去
趁阿炳没有站起来,阿菜拔出墙上的拿把刀,向阿炳刺去,阿炳马上站起来,侧身躲过,同时抓住阿菜这只手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掰,再用力往上一抬,阿菜的关节不如阿炳年轻,自然受不了这样的痛击,手上的刀也随之掉落,阿炳的手形成一个虎口,往阿菜的颈部猛地一戳
这一下非同小可,阿菜止不住地往后退,直到撞到身后的墙壁才停下,跪在地上,不断大喘气
"get off my way(别当我路)"阿炳抛下这句,朝小女孩离开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小女孩慌不择路,总算离开了寺庙,却刚好和一个警察长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居然正是那天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华人警察周长官
“咁啱线啊,妹妹仔?(这么巧啊,小妹妹?)”周长官手摸到腰间的小手枪,“埋黎哥哥呢度(过来哥哥这里啊)”
“我认街边阿伯做阿哥都未轮到你啊!(我认路边的老伯伯做大哥都没轮到你啊!)”小女孩说完,一脚踩向他的鞋子
他气急败坏,掏出手枪,小女孩凭借身高矮小的优势,低头躲过,再次抬起头时,她使出浑身的力抓住他握着手抢的手臂
“放手!”周长官大吼,“我叫你放手啊!”
他反身一甩,小女孩被摔在了草坪上
周长官摸了摸口袋,惊讶地发现,手枪居然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更让他恐慌的是,越来越多的示威群众看到他没有手枪,纷纷前来把他团团围住
“無搞事啊!(别生事啊!)”他手指民众,妄图还想他们听自己的命令,“即刻退后!(马上退后!)”
然而,群众反而手拉着手,更团结地朝他包围而来
在被包围住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小女孩从草坪上站了起来,快速地逃走了
“喂!!!!!!!”伴随着绝望的呼喊,周长官慢慢被人群淹没
庙里,阿菜看着小女孩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她到底是否安全,但自己身上的伤口,也不忍忽视……
忽然间,阿炳整个人被摔在阿菜斜对角的墙边
阿菜惊恐地望去力量传来的方向——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外籍男人,留着长长的胡须,穿着体面的西装
"Now what is this!(这又是哪出!)"阿炳忍着疼痛质问那人,“We are on the same side!(我们是一路的!)”
"The boss has already know that you been contact with the labor union for long time.(老板已经知道你长期以来都在联系工会的人了)"大胡子的嗓门十分低沉
"I just meet Mr.chen in the teahouse,he is from the same village with me,he is my同乡!"(我只是在茶楼见了陈先生,他是我老乡而已啊!)阿炳试图辩解
"then what kind of 同乡will share u with such cues?"(那什么样的同乡会给你这种线索呢?)
"what cues?"(什么线索?)
"him”(他啊)大胡子看了一眼阿菜
此时,阿菜才想明白,阿炳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the boss has been warning you,and you chose not to listening(老板警告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大胡子继续说,"I like what he said,Rules and consequence……(我喜欢他说的那句话,规则,以及,因果报应……)"
远处,港口的渔船在浪里摇晃,缆绳绷得吱呀作响。乌云终于裂开,雨砸下来,先是稀疏的几滴,很快就连成倾泻的瀑布。雨水冲淡了血,冲散了喊声
船上的船夫扔下双桨:"哎唔开啦!打风啦!"(不开了!台风来了!),少琼把两个孩子死死抱在怀里,不敢放手
示威的街道上,水洼被踩碎,泥浆溅上裤腿。拳头更重,棍棒更狠,牙齿咬得更深。有人被按在水坑里,挣扎时指甲抠进石板缝;有人被拖进巷子,惨叫被雷声盖过。街心的火堆被雨浇灭,黑灰浮在水面,像一片片烧焦的羽毛
潮水开始上涨,漫过码头,漫进街巷。漂浮的烂菜叶、碎木片、撕破的标语,全打着旋儿往低处流。风推着浪,浪推着人,一切都在摇晃溃散,一切又都在挣扎着重新站稳
小女孩无助地望向天空,只见黑云笼罩着整个澳门,压抑的天色让人看不清这是白天还是黑夜
"Tell him,I could compensate this……"(告诉老板,我可以补偿的...)阿炳尝试劝说
"With your blood,sure"(当然,用你的血来补偿)大胡子直戳了当地回答
阿炳此时彻底绝望,但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and so are you,fish guy"(还有你也是,打渔佬)大胡子居高临下地看向阿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