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剧烈颠簸,每一次跳跃和砸落,都仿佛要将我本就脆弱不堪的五脏六腑彻底震散。刺骨的冰寒深入骨髓,张三丰所赠玉佩紧贴心口散发出的微弱暖意,是这移动冰窖中唯一能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证明。每一次呼吸都艰难异常,吸入的空气仿佛带着细小的冰棱,切割着气管。
“诅咒……不得解脱……”前世手术台上师兄狰狞的面孔与那恶毒的诅咒,如同鬼影般在意识的冰层下反复闪现。那诅咒的力量……真的强大到跨越了生死与世界的壁垒?这身不断吞噬生机的寒毒……难道就是它在这个世界的具现化?
我尝试调动武当基础心法,但那微弱的气息刚从冻结的丹田艰难冒出,“噗!”一道冰锥般的阴寒气劲立刻反噬上来!剧痛伴随着血腥味涌上喉咙!
“咳咳……停……停车……”我拼尽全力掀开厚重的车帘,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对着前面车夫嘶哑地喊道,“让我……透口气……”
车夫裹着破旧棉袄的背影显得异常僵硬。他头也不回,声音沉闷沙哑,像是隔着厚厚的布帛:“小公子,山道凶险,停了反而耽搁,再熬熬。前头有水,我去给你取点润喉。”那语调里的麻木感,混合着风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不安的预兆如同毒藤缠绕心脏。但我已无力争辩。马车又摇晃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坳停下。车夫跳下车,动作轻捷得不像个普通农夫:“我去取水,小公子缓口气。”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出这喘不过气来的“冰窟”。冰冷的山风虽然刺骨,但带着草木清冽气息,反倒让憋闷的肺得到一丝缓解。我靠在冰冷的车轮上,贪婪地汲取着空气。
“不能死……至少……要弄清楚……”求生本能驱使下,我强忍剧痛,用颤抖的手指狠狠掐向人中穴!接着猛按虎口合谷穴!“呃!”剧烈的酸麻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窜遍全身!但这刺激勉强激活了末梢血液微循环,僵硬的手指恢复了一丝知觉。
就在这点燃微弱希望的刹那——
“嗖——!!”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擦着我的左耳飞过!“哆!”一声闷响!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精钢羽箭,裹挟着巨大的力量,狠狠钉入我刚才倚靠的车厢壁板,箭羽嗡嗡作响!
“有埋伏!!”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遍全身!肾上腺素飙升!我猛地朝车底另一侧狼狈翻滚!
噗嗤!
几乎在我翻滚开的同一瞬间,第二支力道更强的箭矢精准地钉在我原来靠的位置!木质碎裂!恶毒的杀意扑面而来!
“山坡上!树林里!”我心脏狂跳,死死盯向箭矢来源方向。稀疏的林木间,几点黑影如同狡猾的毒蛇在枝叶间一闪而逝!冰冷的目光锁定了我!
“冲我来的!还是幽冥教?!”惊骇还未平息——
身后!就在咫尺之地!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宛如枯枝断裂的脆响!
心脏骤停!血液凝固!
极度危险的警兆如同钢针狠狠刺入大脑!我猛地拧身回头!
那张刚刚还透着木讷老实的车夫的脸,此刻距离我不过三尺!脸上所有伪装如同冰雪消融,只剩下赤裸裸的狰狞杀意和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嗜血眼神!手中一把淬着深蓝毒光的短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毒蛇般直刺我心窝!
身体被寒毒侵蚀得如同朽木,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我彻底笼罩!
“小崽子!送你入轮回!幽冥路上好好体会‘不得解脱’!”车夫阴狠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
就在那毒刃冰冷的锋锐几乎触及我衣襟的刹那——
“铛——!!!”
一声震天动地、如同天神怒锤般的恐怖巨响,在我眼前猛然炸裂!
火星如同炽热烟花般四溅!
一柄门板大小、厚重无比、闪烁着慑人寒芒的厚背砍山刀,裹挟着斩断山岳般的狂暴气势,凭空出现!精准无比、霸道绝伦地劈砍在车夫那致命毒刃的刀脊之上!
巨大的力量撞击!
淬毒的短刀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玻璃,哀鸣一声,脱手飞出,打着旋儿深深刺入远处一棵松树树干,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滚开!元廷的狗崽子!也敢动你常大爷护着的人?!爷爷的刀先尝尝你的狗血!”一个炸雷般的怒吼紧随其后,声震山谷!
轰!
一道如同铁塔般雄壮的身影,从道旁浓密的荆棘丛中猛跃而出,落地如同陨石坠地!地面微颤,尘土飞扬!
来人豹头环眼,钢针般的络腮胡子根根炸立,一身粗布短打被虬结如蟒的肌肉撑得几欲裂开!手中那门板似的大刀散发着凛冽杀气,正是明教悍将——常遇春!
“明教妖人?!”车夫眼神剧变,惊惧万分!反应却奇快无比!
就在常遇春落地立足未稳的瞬间,他猛地探手入怀,掏出一把腥臭扑鼻、散发着幽蓝磷光的毒砂铁屑,劈头盖脸洒向我与常遇春!腥风扑面,腐臭味令人作呕!
“雕虫小技!爷爷面前全是渣!”常遇春狂放大笑,声如洪钟!手中巨刀原地一旋,瞬间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风暴!
呜——!狂暴的刀风席卷!
那片歹毒的毒雾铁砂,瞬间被这无可匹敌的旋风刀势搅得倒卷四散,如同秋日败叶般无力飘落!
“留下命来!”常遇春得势不饶人,一步踏出便如缩地成寸,瞬间到了车夫面前!巨刃高举,带着开天辟地的恐怖威势,卷起劲风如龙!雪亮的刀光如同瀑布匹练,朝着车夫天灵盖狠狠劈下!
“噗嗤——!!”
惨烈的撕裂声响起!车夫甚至来不及惨叫,便被这霸绝一刀从左肩到右腰,几乎斜斜劈成两段!血肉内脏横飞!浓稠得发黑的污血如同喷泉般狂涌!
“呃……”车夫眼中的惊骇与恶毒彻底凝固,残躯轰然倒下!
常遇春一脚踏在仍在抽搐的躯干上,力量之大直接踩塌了胸腔!他豹眼圆睁,厉声喝问:“说!幽冥教派你来的同伙在哪?!”
车夫喉咙里咯咯作响,脸上却挤出一个极度狰狞诡异的笑容:“你们…都得…死!咒印…已经…锁……”话音未落,一股浓如墨汁、散发着刺鼻腥甜味的黑血,猛地从他七窍中狂涌而出!尸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咒印?!”常遇春浓眉一拧!我也心头剧震!那道诅咒……果然被他们察觉甚至锁定了?!
更诡异的是!就在车夫气绝的瞬间,他溅射在周围枯草碎石上、冒着热气的暗黑血液,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隐约构成一个扭曲变形、散发怨毒气息的幽暗符文轮廓,对着我的方向闪烁了一下,才缓缓渗入地面消失!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瞬间让我如坠冰窟!那感觉……就像是无形的锁链又勒紧了一环!
“妈的!幽冥教的血咒邪术!”常遇春脸色凝重,蹲下身用刀尖小心挑开车夫胸前衣物仔细摸索。
很快,他摸出一块约半个巴掌大小、触手冰寒刺骨的令牌!令牌材质极为特异,非金非木非铁,却沉重冰冷,如同万载寒冰!令牌正面,两个如同厉鬼哭嚎般扭曲盘虬的篆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气——
幽冥!
“幽冥教?!”常遇春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看到了某种极度不祥的存在!
“‘幽冥教’……他们追踪锁定我……果然是因为那‘诅咒’?还是我体内那‘亘古印记’?”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我!这完全陌生的敌人,手段太诡异了!远比玄冥二老可怕!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体内的三重寒毒像是被车夫的血腥味和幽冥咒印彻底刺激爆发!
“噗——!!”一大口夹杂着冰碴的黑血狂喷而出!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意识飞速流逝!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失去所有支撑,软软向前扑倒!
“不好!寒毒噬心!”常遇春一声惊呼,一步跨前扶住我瘫软的身体!一搭脉门,他的脸色更加剧变:“玄冥神掌?!还有……这蚀骨的凝髓劲?!你是……张五侠之子?!”
意识模糊中,我只感到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掰开我的嘴,一股如同熔岩般灼热的气息被塞入口中!
“吞下去!无忌兄弟!这是‘烈火丹’,吊住心脉!快!”常遇春的声音焦急而洪亮。
那滚烫的丹药入口即化,狂暴的热流瞬间在胃里炸开!如同千万道炽热的丝线迅速蔓延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疯狂肆虐的寒毒发出“嗤嗤”的哀鸣,被短暂而霸道地压制!一缕生机重燃,我终于能大口喘气!
“……谢……常大哥……”声音嘶哑微弱。
“谢个卵!你爹是俺老常的救命恩人!救你是天经地义!”常遇春一把将我如同布娃娃般甩上他那宽厚如山的脊背,“抱紧!狗娘养的幽冥教肯定还有爪子!这里不能待了!”话音未落,他两腿灌注真力,发足狂奔!山林在他脚下飞速倒退!
刚奔出不远,前方山坳传来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十余骑元兵精锐如同疾风般出现在视野!为首军官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灌木丛中我们移动的轨迹!
“在那里!放箭!”
箭如雨下!
常遇春大吼一声,猛然摘下腰间一颗黑乎乎的圆球:“狗杂碎!尝尝老子的‘霹雳雷火弹’!”奋力一掷!
轰——!!!!!
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声席卷山谷!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狂暴的气浪和碎石铁片瞬间吞噬了冲在最前的几名元兵!人仰马翻!惨嚎一片!
常遇春借机发力,背着我在浓烟与混乱中狂奔如飞!一路疾驰,天色渐暗,终于暂时甩脱追兵,来到一条幽深隐蔽的河谷。常遇春发出一声类似夜枭的特殊哨音。
很快,一条小船从浓密的芦苇丛中无声滑出。撑船的是个干瘦精悍的老者(刘老三),警惕地环顾四周。
“常兄弟!得手了?”
“别废话!有尾巴!快开船!”
刘老三动作麻利,一把将虚弱的我拽上船,常遇春紧随其后。小船立刻如箭离弦,融入河道的黑暗中。
冰冷的船板紧贴着身体,烈火丹的药效在急速衰退。体内冰寒蚀骨的痛苦和那仿佛被无形“咒印”锁定的阴冷感再次蠢蠢欲动。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浑浊的湖水,不断下沉。
光明令……在衣襟内衬贴着胸口的地方,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的温热感。这股温热感如同黑暗中细微的火星,与我体内深处蛰伏的那股亘古寒气(诅咒印记?)似乎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如同被毒蛇窥视的“锁链感”,被这丝温热稍稍驱散了一丝……它能感应到诅咒?它能压制这种幽冥的锁定?!
这发现给了我一丝渺茫的惊异。朦胧中,只断续听见刘老三压得极低的声音飘入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常兄弟……阳教主正在汉水分舵……召集众旗使……幽冥教……近来动作……很大……似有……大谋……”
“阳教主?!”这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意识最后凝聚的光明!
阳顶天……他没有死?!真的没有死?!那明教……光明顶……未来的格局……岂不是……
这颠覆认知的惊愕还未彻底消化,意识彻底沉沦于黑暗的深渊。昏迷前的最后感知,是怀中光明令那最后一丝微弱却固执的温热,与无处不在的冰寒诅咒之间的无声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