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凌寒收刀,刀尖指地,一滴粘稠如墨的鬼气顺着冰冷的刃口缓缓滑落,他气息微沉,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那分离的残躯,带着些许的死寂。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不到一息...那跌落在地的蒋玲上半身,切口处逸散的黑气骤然倒卷!被无形的巨力牵引,断裂的腰身与下半身之间,无数缕浓黑如墨的鬼气疯狂涌动、纠缠、编织。
那被斩断的躯体,竟在肉眼可见之间飞速弥合!切口边缘的黑气翻滚着,重新构筑出模糊的腰线、胸腹,乃至那青筋暴起、指甲漆黑的双手,她那颗歪斜的头颅,以一个非人的角度咔咔转动,重新接回脖颈,断裂的颈骨在鬼气包裹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张青白扭曲的脸,怨毒更甚,直勾勾“盯”向风凌寒,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混杂着愤怒与痛苦的嗬嗬声。
几乎在蒋玲上半身开始复原同时,一直怨毒旁观的蒋缨柳眉动了,她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鬼啸,这啸声并非针对风凌寒,而是直刺蒋玲的残魂!啸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股阴冷的牵引之力。
刚完成“接合”、身体还显得有些不协调的蒋玲,闻声猛的一颤,她眼中的狂暴怨毒被那啸声刺得短暂一滞,随即化为一种本能的恐惧和服从,她甚至没有再看风凌寒一眼,探出鬼爪,死死抓住蒋缨伸过来的且同样冰冷刺骨的衣袖。
蒋缨的鬼影骤然变得极其淡薄,周身炸开一团浓重的、带着刺骨寒意的墨色雾气,瞬间将她和蒋玲完全吞没!
风凌寒瞳孔骤缩,想也不想,手腕一振,斩鬼刀再次化作一道寒光,朝着那团急速翻滚扩散的墨雾中心狠狠斩去。
刀光凌厉,带着破邪的罡风,瞬间切入浓雾。
可刀锋所及,只斩开一片虚无,墨雾如活物般剧烈翻滚,被刀气撕裂地方迅速被更浓的黑气填补,那团浓雾仿佛失去实质,刀锋过处,只有刺骨的阴寒顺着刀身传来,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却丝毫触碰不到任何实体。
寒雾被刀风搅得四散飞卷,又迅速聚拢,就像拥有生命般翻滚着、扭曲着,朝着后山方向急速流泻而去,月光下,那团流动的墨色雾气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便融入更深的夜色,只在原地留下几缕迅速消散的,并且带着腐叶混合气息的冰冷轨迹,以及一片死寂的空旷。
风凌寒持刀僵立原地,刀尖犹自嗡鸣,他看着那空荡荡的、只余冷雾残留的痕迹,眉头紧紧锁死。
赶上来的风凌霜已经掏出符箓:“哥!怎么让这两女鬼离去呢。”
风凌寒只是淡淡道:“无妨!”
令人窒息的阴寒鬼气骤然消散大半,大屋前只剩下雷霆余韵带来的、让皮肤微微发麻的震颤感,以及赵柄铮的满头汗水与少宸的粗重喘息。
“多谢这位小哥的出手相助,若非你神技惊天,否则赵某与我这位不成器的徒弟,今日危矣,敢问二位尊姓大名。”赵柄铮语气真挚,目光扫过风凌霜时也郑重颔首致意。
“风凌寒。”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风凌霜的声音则清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动:“我叫风凌霜啦!”
风凌寒目光收回,那冰封般的视线扫过赵柄铮和少宸,最终定格在赵柄铮身上,语气清晰而沉重:“此二鬼怨毒戾气,凝若实质,已成气候,绝非寻常横死之魂,因何纠缠你等?而此村几乎为鬼蜮?这又是何故?”
赵柄铮心中一凛,暗暗佩服风凌寒的眼力,只短暂和姐妹俩接触,就能看出其中缘由,随即他苦笑一声,下意识瞥向一眼大屋内面无人色、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村长,便将他们先前的路过,以及村长等人当年犯下的罪恶向风凌寒诉说一番。
风凌寒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骤然转向屋中的的村长!
那目光,锐利得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锋,瞬间穿透人群的缝隙,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厌恶。
村长被这目光刺中,身体猛地筛糠般剧抖,本能想往人堆最深处钻,像只受惊的鹌鹑,可他周围的村民也被风凌寒身上那股无形的、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所慑,竟下意识让开些许,将他彻底暴露在冰冷的视线之下。
村长无奈的走出屋内,风凌寒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群,步伐无声无息,却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他在距离村长几步之遥停下,视线牢牢钉在村长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整个空间死寂一片,连风声都凝固冻结。
“最痛恨的……”风凌寒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片刮过骨骼,清晰烙印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便是你这样的人。”
他没有咆哮,没有怒斥,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极致的厌恶与鄙夷,就像看一团散发着腐臭、令人作呕的秽物。
“为了一己私利,或是为掩盖肮脏的过往,便草菅人命,引火烧身,祸及无辜村民,愚昧、贪婪、怯懦,集于一身,比那厉鬼的怨毒更令人作呕。”他的话语间是字字诛心,狠狠扎进村长的心窝,冰冷而精准。
村长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嘴唇剧烈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巨大的恐惧让他眼球翻白,几乎要当场窒息昏厥。
“风小哥。”赵柄铮心头剧震,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在风凌寒身侧急切说道,语气带着恳切与提醒,“慎言!众多村民在此,人心惶惶,还需顾及村中稳定大局,不宜在此时深究…”他深知风凌寒所言极可能直指要害,甚至触及被刻意掩埋的真相,但此刻当着全村惊弓之鸟般的村民面前,直接撕破脸皮,无异于在油锅里泼水,后果不堪设想。
风凌寒闻言,侧目瞥向赵柄铮一眼,那眼神依旧冰冷如初,但其中蕴含的那股欲要刺穿一切、当场诛心的凌厉锋芒,微微收敛一丝,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最后投向村长的那一瞥,充满极致的轻蔑与冰冷的审判意味,如实质的冰锥,彻底击垮他的精神防线。
村长双眼一翻,双腿一软,彻底瘫软昏死过去,旁边少宸急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接住。
赵柄铮立刻转身,面向惊惶不安、窃窃私语的村民,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诸位乡亲父老!厉鬼虽被这两位风氏高人惊退,但根源未除,隐患仍在,当务之急,是全村上下齐心,莫要慌乱,不要随意走动,我们便可安心前去,方能彻底铲除鬼祟,还全村太平岁月。”
村民们面面相觑,惊惧的目光在风氏兄妹和赵柄铮之间游移不定,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压倒对未知的恐惧,对安宁的期盼压倒疑虑,他们纷纷点头,看向风凌寒兄妹的目光中,敬畏更深,也燃起希望的火苗,因为先前他们都看见风凌寒一刀就将厉鬼击退。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风凌寒身侧的风凌霜,目光无意间扫过狼狈不堪的少宸。
只见他浑身沾满尘土、枯叶和苔藓的混合物,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几缕还被刚才的鬼爪罡风削断,显得乱糟糟的,脸上更是精彩,除了惨白,还有几道不知何时蹭上的黑灰和泥印,混合着冷汗,活脱脱一只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小花猫,更狼狈的是,他的衣襟在之前的搏斗中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同样沾满尘土、还蹭破的内衫,一只袖子几乎被扯掉,半挂在手臂上。
“噗嗤…”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打破凝重的气氛。
紧接着,这轻笑迅速演变成毫不掩饰的、清脆响亮的哈哈大笑:“哈哈哈…哎哟喂,你…你…哈哈哈…你这造型也太别致了吧?”风凌霜指着少宸,笑得前仰后合,腰间的荷包都随着她的笑声轻轻晃动,“刚才是跟泥巴妖怪打了一架,还是被那女鬼姐姐当抹布使了?哈哈哈…”
少宸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涨得通红,连脖子根都红了,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不准笑!”他手忙脚乱的想抹掉脸上的黑灰,结果脏手一抹,反而在脸上画出几道更滑稽的印子,引得风凌霜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风姑娘…”赵柄铮也有些尴尬,想替徒弟解围。
风凌霜却玩心大起,几步走到少宸面前,故意弯下腰,凑近着看,还煞有介事摇摇头:“啧啧啧,瞧瞧这小花脸,还有这破衣裳,你这模样要是让村上的小姑娘们看见,怕是芳心都要碎一地咯!要不要姐姐帮你拾掇拾掇?”她促狭的眨眨眼,语气里满是戏谑,甚至还作势要去拍他头上的草屑。
“你走开,小丫头一个,我和你又不熟,在谁面前称姐姐。”少宸又急又气,想反驳又不敢太放肆,只能憋红着脸,气鼓鼓瞪着风凌霜,像只炸毛的小猫。
风凌霜看他窘迫的样子,更是觉得有趣,顺手从地上捻起一小撮湿土和石粉的混合物,坏笑道:“别动,脸上还有灰呢!”说着作势就要往他脸上抹。
“啊!不要!”少宸吓得连忙往后缩,差点又摔倒,引得风凌霜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好了,凌霜,去后山看看。”风凌寒平淡的声音响起,打断她的捉弄,也解去少宸的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