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事,郁楚瑶懒得理会秋红的心情,她带着灵萱来到翰墨轩。
哥哥去昭文馆处理公务,而嫂嫂正在一旁悉心指导衡儿写字。
见楚瑶进来,丫鬟灵萱手中捧着账本,苏静雪便知管家过程中遇到难题,向衡儿叮嘱道:“乖乖写字,娘要和你小姑姑说些正事。”
衡儿抬起头对小姑姑笑了一下,很懂事地说:“娘去忙吧,不必管我。”
苏静雪缓缓起身,温柔地牵起六妹的手步入里屋,待二人坐定,方轻声询问:“莫不是遇到难处?”
郁楚瑶点头,让灵萱将账本递给嫂嫂。
“不知嫂嫂可懂得?字我虽都认得,也清楚不过是一笔一笔的进账和开销,可就是理不清,尤其是卢账房画的那些符号。考虑到有许多人想看我笑话,故而不愿找卢账房请教,特来请嫂嫂指点一二。”
“你算是找对人,我在娘家时学过如何看账本,就连算盘珠子也会拨弄两下。”
郁楚瑶十分羡慕嫂嫂,嫂嫂是苏家的嫡女,母亲又是正室,培养女儿时定是按照当家主母的标准来教导。
“我可算是找对人,还望嫂嫂不吝赐教。”
苏静雪翻开账本:“这是冬月的新账,冬月开销与别月不同,咱们先瞧进项。你坐到我身边来,我好教你。”
郁楚瑶依言坐下,目光紧随嫂嫂的指尖。
苏静雪翻开一页,指着第一行字迹:“你瞧,田庄的冬租比秋租少了两成,因北地遭了初雪,佃户缴粮时折了损耗,账房在旁注了‘雪灾减租’。”
苏婉指尖划过“商铺进项”栏:“绸缎庄这个月多缴了五十两,因冬日是皮货旺季,这行数字旁画了红勾,是已入了库房的皮料银。”
郁楚瑶盯着“杂项进项”里“赏雪宴赞助银三十两”的条目,疑惑道:“这是何处来的银钱?”
“是城西李家请二姨娘主持赏雪诗会,提前送的席面银。这类‘非常例进项’要格外留意,需对照收条看是否银数相符。”
苏静雪翻到后半册,指着加粗的“煤炭银”三字:“冬月头等开销便是取暖,今冬煤价涨了三分,账房记的是‘上等银丝炭二百斤,单价七分二厘’,你需核对库房的‘炭票’数目,再找来煤块样摸一摸。好炭敲着响,断口亮,若账上记‘银丝炭’,实际上却是碎煤末,便是账房手脚不干净。”
苏沐瑶想着自己房中烧的便是银丝炭,应该不差。
苏静雪又指向“下人冬衣”一项:“粗使婆子的棉袄是‘青布面,旧棉絮’,记三百文一件;贴身丫鬟的是‘织锦面,新棉絮’,记五百文,这价差要对应到领衣人的花名签上。”
郁楚瑶又顺着嫂嫂的指点,看到“厨房冬储”栏里列着成筐的白菜、萝卜,以及腌酸菜用的大缸数目,注意到“腊味”一项旁画了个醒目的三角,才有所领悟:“这三角是未结款?”
“正是。”苏静雪赞许地点头,“腊味铺的账需等春节时一并结账,需在‘待结款’专册上另记一笔,待腊月廿五对账时,拿这账本与他的送货单核对。冬月还有笔要紧账,瞧这‘年节预备银’,虽记在十一月,却是为腊月办年货留的,需单独立项,不可与寻常开销混了。”
郁楚瑶摸了摸账本边缘夹着的一张纸条,上面用小字列着“扫雪佣钱”“祭灶香烛”等零星开销。
苏静雪见六妹目光落在此处,笑道:“这是‘雪夜杂支’,冬月落雪频繁,临时雇人扫雪、给守夜更夫添酒钱,都要随用随记,月底再归总。”
经嫂嫂这么一说,郁楚瑶只觉得小小的账本暗藏玄机,每一笔支出都如细丝般交织成一张严密的网,稍有不慎便会漏掉细节。
她叹口气:“唉,看账本的确费心思,若我身边有个会看账的人那该多好。”
苏静雪合起账本,赞道:“你虽不懂账本,却有管家人的想法。会管家的人无需事事亲为,重在会用人。”
郁楚瑶瞧一眼身边的灵萱:“我身边的三个丫头都和我一样不懂看账本,眼下找一位既可靠又会看账的人并非易事。”
苏静雪想到一人:“郁府后宅还真有人甚会看账本。”
郁楚瑶高兴道:“是谁?能否为我所用?”
“是三娘身边的丫鬟秋红,她娘是何妈妈,在她小时候便教她看账本,这便是三娘重用她的主要原因。”
“她是三娘的人,岂能为我所用?她曾在清芷园待过两日,跟丫鬟打起架来甚是厉害,并未给我留下好印象。”
“能不能为六妹所用,就要看六妹如何去做。再者,用人重在用其长处,至于短处只要无伤大雅可忽略不计。”
郁楚瑶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嫂嫂所言极是,容我细细思量如何说服三娘,并让秋红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出了翰墨轩,郁楚瑶一路在思索如何能让秋红为己所用。
她想到明日打算出府处理之事,不如借来一用,今日便将此事处理了。
郁楚瑶吩咐灵萱将账本拿回清芷园放好,她则独自一人前往翠影轩。
守门的下人眼亮,见管家人前来,不仅客气,也不敢阻拦,还亲自为郁楚瑶打开门:“六小姐请。”
当郁楚瑶跨进院门的一刻,四姐和五姐站在院中,盯着她,目光中充满敌意。
她并不害怕,径直朝前走,靠近两位姐姐后,才说道:“我来看望三娘。”
郁嘉柔伸手要去打六妹,被郁嘉梦拦住:“四姐,别冲动,她现在是管家人,打不得。”
郁嘉柔只好放下手,用不满的语气说:“你把我娘害得好惨,我不能动手打你,也要骂你几句。”
郁楚瑶平静回应道:“四姐想骂便骂,楚瑶做事问心无愧。三娘的下场不过是她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关。试想,若三娘不被禁足,恐怕今日两位姐姐再也见不到楚瑶,又如何对我怒目相向?两位姐姐应该感到庆幸,不仅楚瑶活着,三娘也只是被禁足一个月而已。”
郁嘉柔虽生气却无言以对,何妈妈既然已承认,足以证明她的娘犯下大错。
郁嘉梦冷笑一声:“哼!我娘有错我承认,可你也没见好到哪里去!真没想到六妹只比我小一个月,心思却如此深沉,二娘和我娘一倒,你便成为管理后宅之人,敢说你在背后没有使过任何手段?”
郁楚瑶面不改色,直言道:“两位姐姐有亲娘护着,自然体会不到没娘的庶女在郁府后宅活下去的难处。若没些手段,我早已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哪能有机会站在这里跟两位姐姐说话?只不过我的手段仅用于自保,绝不会做出那等害人之事……”
说到最后一句,想到设计报复二姐,丽歌因此丧生,郁楚瑶的声音不由变弱,显得有些心虚。
郁嘉梦注意到,紧追不舍:“难道六妹用手段害过人?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等父亲从宫中回来,你敢不敢去见父亲,将你害过他人之事一一讲出来?”
充满仇恨那会儿,并不觉得设计陷害二姐是错的。仇恨渐渐没有了,才发现曾经做下的错事时不时会令自己内心不安,也不知这种不安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带来致命一击?希望未来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正当她欲回应时,秋红走过来说:“三姨娘让六小姐进屋说话。”
郁嘉梦“哼”了一声,先和郁嘉柔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