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书名:聚光灯•和弦 作者:余静雨 本章字数:4532字 发布时间:2025-07-06

宫长志雄的手掌死死压在那块被血浸透、变得沉重粘腻的白色敷料垫上。施缪情身体底下那令人心悸的“咕噜”声似乎微弱了一点点,但每一次极其艰难的抽气,都伴随着嘴角涌出新的、带着细小泡沫的血丝。她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生命的气息正从那个被绷带死死勒住的破口里,极其缓慢地、无可挽回地漏出去。


宫长志雄维持着按压的姿势,手臂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微微发僵。他岩石般的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刻在眉宇间,汗水混着干涸的血迹沿着鬓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成小小一滴,摇摇欲坠。他的目光越过施缪情蜷缩的身体,穿过处置室空荡的门框,死死钉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门上。仿佛那扇门能吸走他全部的注意力,或者支撑着他最后一丝力气。


死寂里,霍律压抑的抽泣也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和牙齿偶尔的磕碰声。她瘫在角落,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还在无意识地耸动,巨大的恐惧和虚脱让她连哭的力气都快没了。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宫长志雄和地上濒死的施缪情。


时间在血腥味和绝望中无声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


宫长志雄压在敷料垫上的手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变化。那敷料垫下,原本疯狂向外洇染的暗红色边缘,扩散的速度……极其细微地……停滞了。虽然敷料垫的中心依旧湿透沉重,但边缘那片深红,不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施缪情喉咙深处血沫翻滚的“咕噜”声,频率似乎也低了一点点。她极其微弱、短促的抽气,间隔拉长了一丝。那气息依旧破碎不堪,带着濒死的味道,但……不再那么疯狂地滑向深渊。像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在某个瞬间极其偶然地卡在了礁石上,没有立刻被巨浪吞噬。


宫长志雄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按压的力道。他没有立刻拿开手掌,只是将压迫的力量卸去了大半。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在敷料垫边缘点触了一下,感受着布料下的湿度和温度。


然后,他才真正移开了手。


那块厚厚的白色敷料垫,依旧死死贴在施缪情肋间被血浸透的绷带上,像一块沉重的、吸饱了暗红的墓碑。但边缘的深色,确实不再蔓延了。


宫长志雄的目光从敷料垫上移开,重新落回施缪情脸上。她的脸依旧埋在臂弯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点青紫的嘴角,还在无意识地溢出带泡沫的血丝,但每一次溢出的量,似乎……少了一点?


就在这时——


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亮着刺眼红灯的手术室门,毫无预兆地,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


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影晃动。只有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比走廊更冷,更白,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冰冷气息,瞬间涌了出来,如同冰河解冻时溢出的寒气,无声地弥漫在死寂的走廊里。


宫长志雄蹲在地上的身影猛地一僵!他像一尊瞬间被注入电流的石像,沾满血污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岩石般的脸上,那凝固的疲惫被一种极其锐利的、全神贯注的警觉瞬间撕裂!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如同两道烧红的探针,死死钉在那道狭窄的、透出更浓烈死亡气息的门缝上!


那道门缝无声地敞开着,像一张苍白的嘴,吐出冰冷刺骨的气息。浓得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混合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灌满了死寂的走廊,也狠狠拍进处置室里。


宫长志雄蹲在施缪情身边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钢针钉在原地。他沾满血污的脊背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钢板,岩石般的脸上,那深重的疲惫被瞬间撕碎,只剩下一种全然的、如同捕食者锁定目标般的警觉。深不见底的眼珠死死钉在门缝深处那片更浓的黑暗上,仿佛要穿透那扇门,看清里面的一切。


门缝里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影晃动。只有那片浓稠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冰冷的气息。


死寂被这无声的开启彻底搅碎。角落里,霍律埋在膝盖里的抽噎猛地顿住,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肩膀的颤抖更剧烈了。木子宜许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陷入药物带来的死寂沉睡,毫无反应。只有施缪情喉咙深处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血沫“咕噜”声,还在顽强地证明着生命微弱的挣扎。


宫长志雄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从施缪情肋间那块吸饱血液、沉重粘腻的敷料垫上移开。他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但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状态。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一瞬不瞬地锁死那扇门缝。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长,在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死亡气息中煎熬。


终于——


一只脚,从门缝的阴影里迈了出来。


不是宫长志雄那种沉重的战术靴。是一只脚踝纤细、穿着沾满暗红血污和不明污渍的白色板鞋的脚。鞋子边缘的帆布已经被血浸透,颜色深得发黑。鞋子踩在走廊光洁的瓷砖上,留下一个边缘带着粘稠暗红的脚印。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门缝里挪了出来。


是陆晚柠。


她站在手术室门口惨白的光线下,整个身影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身上那件原本深色的衣服,几乎被大片大片湿漉漉的暗红彻底覆盖,颜色深得发黑,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剧烈颤抖而显得更加单薄的轮廓。她的脸上同样糊满了汗水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几缕被汗浸透的头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她的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张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她的右腿上,厚厚的石膏固定着,笨重地拖在地上。她似乎想站稳,但身体晃得厉害,全靠左手死死扒着冰冷的金属门框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她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种巨大的、近乎空洞的茫然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惊悸。她像是刚从最深的地狱里爬出来,灵魂都被那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手术灯光灼伤了。


她站在门口,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目光空洞地扫过死寂的走廊,扫过走廊墙壁上惨白的光,最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梦游般的迟钝,投向了处置室洞开的门口,投向了里面那片凝固着血腥和绝望的景象。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蹲在施缪情身边、如同凝固石像般的宫长志雄身上。宫长志雄沾满血污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钉在手术室门上的眼睛,让她空洞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


然后,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动,掠过地上蜷缩着、身下积着一小滩暗红血污、肋间压着染血敷料、气息微弱如同游丝的施缪情……


掠过瘫在器械架角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肩膀还在无声耸动的霍律……


掠过检查床上如同死去一般、散乱黑发遮住大半张苍白脸孔的木子宜许……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宫长志雄身后几步的地面上——那里,静静地躺着秦筝那把从不离身的、沾染着干涸暗红血渍的战术短刀。


陆晚柠扒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了,指甲刮过冰冷的金属,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轻响。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一点破碎的、如同气流摩擦的嘶声。她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扒着门框的左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支撑着那条打着石膏的右腿,像一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宫长志雄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深不见底的目光从手术室的门缝移开,落在门口那个浑身浴血、抖得不成样子、如同惊弓之鸟般的陆晚柠身上。


他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有喉结极其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次,像咽下了一块带血的冰。


陆晚柠空洞茫然的眼睛,对上了宫长志雄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岩石般疲惫和冰冷审视的眼睛。她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身体抖得几乎站立不住,扒着门框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


终于,一点极其微弱、破碎的声音,从她剧烈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秦筝…她…她…” 陆晚柠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被砂纸磨过喉咙,带着血沫和冰冷的恐惧,“…她手…动了…”


最后两个字,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无声的炸雷,狠狠劈进宫长志雄深不见底的眼瞳里!


他岩石般的脸上,那凝固的疲惫和冰冷审视瞬间被撕裂!一种极其锐利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东西在他瞳孔深处骤然亮起,如同寒夜里划破浓雾的闪电!他蹲在施缪情身边的身影猛地一震,沾满血污的脊背瞬间绷紧,整个人像一张骤然拉满的强弓!


他甚至没等陆晚柠的话音完全落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又清晰的脆响,是宫长志雄沾满血污的战术靴鞋跟猛蹬地面发出的!他整个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沾满新旧血迹的黑色身影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气势,瞬间从蹲伏状态弹射而起!


动作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沉重的战术靴踏过施缪情身侧那滩暗红的血污边缘,带起几点粘稠的血沫。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般的戾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过整个处置室!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劲风,目标只有一个——走廊尽头那扇刚刚被陆晚柠扒开一条缝的手术室门!


陆晚柠扒着门框的手还死死抠着冰冷的金属,身体因为宫长志雄擦身而过的狂暴气流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她空洞茫然的眼睛里,倒映着宫长志雄如同黑色飓风般卷过去的背影,那背影快得让她几乎无法捕捉。


宫长志雄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去推那扇门。就在他冲到门前不足一步的距离时,沾满血污的右肩带着一股狂暴的蛮力,狠狠撞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板!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炸开!


沉重的金属门被这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撞得向内猛地弹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门板带着恶风,狠狠拍在里面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剧烈地晃动着!


浓烈了十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新鲜血液的铁锈腥气,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从洞开的门内汹涌而出,灌满了整个走廊!那冰冷刺骨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味道和……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被血腥完全掩盖的、属于生命挣扎的气息?


宫长志雄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在门被撞开的瞬间,就如同融入那片更浓黑暗的影子,一步跨入了那冰冷刺骨、亮着刺眼红灯的手术室!沉重的门板在他身后剧烈地晃动着,发出吱呀的呻吟,却没能立刻合拢,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透出里面更白、更冷的光线,和那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陆晚柠被那巨大的撞门声和扑面而来的冰冷血腥气惊得浑身一颤,扒着门框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剧烈晃动、透出冰冷白光的门缝,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仿佛那门缝后面连接着吞噬一切的深渊。


处置室里,死寂被彻底打破。


角落里,霍律猛地抬起了埋在膝盖里的头!泪水和鼻涕糊满了她惨白的脸,那双惊恐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处置室门口,盯着外面走廊上那道剧烈晃动的门缝,盯着那里面透出的、令人心悸的冷光!她听到了陆晚柠那句破碎的话!秦筝…手动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杂着巨大震惊和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像电流一样瞬间窜过她冰凉的脊背!


地上,施缪情喉咙深处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血沫“咕噜”声,似乎也因为这巨大的声响和骤然加剧的冰冷气流而停顿了一瞬。她蜷缩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被染血的绷带死死勒住的肋间,那块吸饱血液的沉重敷料垫边缘,一滴暗红的液体,极其缓慢地凝聚、拉长,最终,“啪嗒”一声,滴落在冰冷瓷砖上那滩暗红的血污里。


检查床上,木子宜许依旧陷在药物带来的死寂沉睡中,散乱的黑发遮着苍白的脸,毫无反应。只有她垂落在床沿外、沾满血污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擦过冰冷的瓷砖。


走廊里,只剩下那道剧烈晃动的手术室门板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呻吟声。那声音在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某种不祥的计时器。门缝里透出的冷白光线,映照着门口陆晚柠剧烈颤抖、沾满血污的单薄身影,也映照着地上那滴新落下的、暗红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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