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我知道你恨阿煜,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孩子无辜,南宫烨以为慕凝烟会为了那无辜的生命选择放下仇恨原谅过去。
事与愿违,他高看了自己也小瞧了别人。
慕凝烟压根不为所动,不曾为此停留半分,决绝的背影不带一丝犹豫。
雨霖淋,独坐闲听天地语,尘心涤尽自清凉。
廊外的雨不知何时降临,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冲刷着玉镯的残片,却洗不去沾染的尘埃。
一道身影缓步而至,望着那决绝离去的身影,黑瞳之下,那眼底的忧伤所见。
南宫煜蹲下身,颤抖着想要拾起最近的那块碎片,锋利的断口却瞬间划破指尖,血珠滴落在玉面上,晕开暗红的花。
“阿煜,别捡了。”
这样的南宫煜,是他从未见过的。
记忆之中的南宫煜,孤傲,冷情,偏执又傲世,可他也知道,这样的南宫煜,是被父亲一点一点成就而来。
而如今的南宫煜,这副卑微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却也是父亲成就而来。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逼他娶慕凝烟,而是随他心愿娶了林嫣蘅,是不是便不会造就今日局面。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不是悔了便能过了,错就错了。
一块一块的玉镯碎片,犹如慕凝烟那怨毒的眼神,一点一点凌迟着南宫煜,那残破不堪的模样,宛如慕凝烟那死心情绝的爱意,再也无法回到最初。
是什么,模糊了眼眶?是什么,打湿了眼底?是什么,迷糊了视线?
那决绝离去的身影逐渐没入雨幕,只留下空荡荡的回廊,回荡着玉碎的余音,和南宫烨未尽的叹息。
幽竹园
“小姐,你回来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慕凝烟刚踏进院中,如冰如霜便迎了上来,拉着她上下检查深怕她磕了碰了。
原来,还有人关心她在意她,这份关心,她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破坏,她会用尽自己的余生,好好的保护她剩下的唯一亲人。
十个月,就十个月,忍过这十个月,她就可以带着她们离开这令她作呕的伪善之地。
“我没事,别担心。”
“小姐,雨大,你现在不能受凉的,快进屋吧,奴婢已经备好了膳食,可以用膳了。”如冰小心搀扶着慕凝烟。
“好。”
行雨纷纷,街边摊贩行人皆步伐冲冲
挑着菜担的老妪将蓑衣裹紧些,竹筐里蔫黄的菜叶在雨中耷拉着脑袋,溅起的泥点爬上她布满沟壑的脸庞。
拐角处的茶楼檐角悬着铜铃,被雨水撞得叮咚作响。几个书生抱着油纸包的书卷疾步而过,袍角扫过积水,惊散了趴在檐下避雨的灰雀。
云簪坊账台前。
行雨露珠之际,导致今日店中客人稀少,伙计以手撑住下颚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一道人影毫无征兆般闯了进来 径直走到账台前。
来人的到来显然惊醒了这伙计的美梦,学童立刻被眼前人的骇人模样吓到了。
清冷的眼眸无情无欲,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俊逸的脸庞之上不苟言笑,让人一看便心生畏惧。
“这,这位客官,你,你有什么需要吗?”伙计颤巍巍的开口。
来人并未回答,只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推到伙计面前。
“此物,可否镶锲完好?”
伙计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
盒中躺着那碎成几段的羊脂玉镯,断口处凝结着暗红血渍,显然是拾其者不小心为之。
“这……这碎得太厉害,”伙计的手指抚过玉镯内侧浅刻的暗纹,喉结上下滚动,“小店虽擅镶嵌,可这玉质……”
话音未落,来人突然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伙计抬眼望去,正对上一双布满冷色的眼睛“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镶好它。”
伙计显然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客,客官,你,你别急,小的才疏学浅,不过我可以让我们掌柜的一观,或许他有办法。”
见来人松开他的手,伙计脚下生风般往后院而去。
没多久一位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之人便走了出来。
看了眼那破碎的玉镯,眉头微皱,将玉镯取出放在绒布上:“碎破损严重,若用金丝错纹之法,再辅以碎钻遮掩裂痕,应该可以镶锲,可是客官,老夫要说一句,就算镶锲回去,它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毕竟碎了就是碎了,在如何镶锲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那人指尖骤然收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底却翻涌着惊涛骇浪“三日后,我要看到它镶锲完好。”
那人将锦盒重重合上,震得柜台里的银簪叮当作响。
话音被雨声吞没,只留下满地寒意。
夜里下起了雨,瓢泼大雨浇灌,豆大的雨点顺着屋檐垂落砸在地上发出叮咚的脆响,凉风瑟瑟,枝叶乱舞,借着淡淡微弱的光映射在镂窗上,显得格外孤寂。
凉风穿过窗的缝隙飘落进来,霎时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整间屋子黑漆漆的,没有一缕光。
锦被里的人忍不住往更深处缩了缩,睡梦中紧紧皱着眉,指尖微颤,一张脸惨白无血色,时不时从嘴里发出声响,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来到床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床旁,痴痴的盯着她的睡颜。
“阿父,阿父,你别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烟儿。”
呢喃声如秋蝉哀鸣,慕凝烟在梦魇中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枕巾。
床边的人眸光骤暗,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她额前迟迟不敢落下,仿佛稍一触碰,怀中珍视的琉璃盏便会碎裂。
“烟儿别怕。”低沉嗓音裹着化不开的疼惜,南宫煜终是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指腹却被咸涩灼伤。
“烟儿,我在。”他解开外袍将她裹进怀中,体温顺着交叠的衣襟传递。
南宫煜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没事的,没事的,烟儿。”
“南宫煜,我恨你,我恨你,你还我阿父,你还我阿父。”呓语如冰锥刺进心口,南宫煜喉间腥甜翻涌。
怀中的身躯突然剧烈挣扎,慕凝烟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温热的血顺着锁骨滑进衣襟。
南宫煜却将她箍得更紧,任由那些带着恨意的话语如刀刃剜心:“好,我还,我什么都还。”他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子,埋首在她发间。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树影,南宫煜凝视着她泛白的唇色,颤抖着伸手描绘她的眉眼。指尖拂过她眼下青影时,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烟儿,你怨我恨我,至少能记得我。”
窗外忽有夜枭长鸣,慕凝烟在梦中又发出一声呜咽。
南宫煜慌忙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亏欠与悔恨都揉进体温里:“别怕,我在,哪怕你恨我到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