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落实上级任务

1969年3月份，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打响。

珍宝岛，是祖国的一个岛屿，位于黑龙江支流，乌苏里江主航道中方的一侧，在黑龙江省范围内。

中苏边境紧张局势，迫使国家决定在大兴安岭修建一条战备公路，时间紧任务重。因为事发地点在祖国的北疆，所以，黑龙江应一马当先。

上级派来任务，每一个生产队派出一名民工，参加大兴安岭修建公路任务，要求抓紧落实。

自从我当上妇女队长以后，季宝亮的秘书任务就悄悄地退下，他只管会计一事。生产队开会，有些需要记录的事宜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动员会上，郑队长讲话：“大家都听到了吧？老毛子跟咱们夺珍宝岛，局势紧张，上级有任务，跟咱要一个民工，修路，大家看看，谁报名？”

会场沉默。

“有没有人报名？”

会场沉默。

大家都静悄悄，但是没有鼾声，也都不吸烟了，会场异常的安静。此时，人的大脑可能在飞速运转着，谁也不开口讲话，好像谁先开口讲话，队长就会指名让他去似的，嘴巴闭得严严实实，撬也撬不开。

时隔一天，队里又招开动员会，郑队长显得有点着急。他说：“人家别的队人员已经落实了，咱们还像个闷葫芦闷着呢，哈”郑队长挠了挠头，点燃一根烟，无奈地吸烟了，好像烟能解决事情似的。

“去大兴安岭修建公路，任务艰巨，也光荣啊，保家卫国，人人有责，谁能积极勇敢地报名？”郑队长又问。

上了年纪的人，开始吸烟了，旱烟袋“吧嗒吧嗒”地吸着，他知道队长不可能派他去，年纪大了，人家不要。

年轻人，都低着头，会场没有了往日的嬉笑与打闹，仿佛泰山压过来一样了，烟雾缭绕的会场，有咳嗽声。

过了一会儿，有窃窃私语：“打仗呢太危险。”“是啊，不能去。”

“去了脑袋不保，枪子可不长眼睛。”

“谁愿意做贡献谁去，反正我不去。”……

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组对话，是记者问一位西北放羊娃：

问：娃，你放羊干嘛？

答：放羊挣钱。

问：挣钱干吗？

答：挣钱娶媳。

问：娶媳干吗？

答：娶媳生娃。

那么，接下来的答案相同。

山沟儿里的孩子，跟草原上的孩子是一样的。封闭循环思维，认知固化，生存目标仅停留在生物本能基层，没有突破认知。

他们当中，很多人念不了多少书，不知道外边是一个什么样子，祖祖辈辈守在大山里，讲究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得有滋有味，二十岁左右，就结婚生子，每年征兵困难。

郑队长沉思片刻，把目光落在贾三身上，问：“贾三，你利手利脚，你去怎么样？”

“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

“我没有鞋穿。”

“你还没有什么？”

“我没有被子盖，没有衣服穿。”

郑队长有点生气，就呛了他一句：“你还没有媳妇呢，难道还让我给你娶个媳妇不成？”会场一阵笑声，不知道谁吹了一声口哨。

贾三被激怒了，没等郑队长话音下落，他就抢话说：“哈队长，你儿子咋不去呢？队长家的人应该起个带头作用哈，你成天带大家斗私批修，你有没有私心？哼，少说我。”

季会计打圆场，说：“郑队长儿子，不是在外面林场出工呢吗？，人家也没有在家里呆着，大家多给点理解是吧？”

贾三心里明白：季会计是维护队长，就黑着脸说：“都不是理由，没媳妇就该死啊？我就是不去了，爱咋地咋地。”说完，愤愤地离开了会场。

这场动员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回到家里，我把今天的会议情况从头到尾跟娘与弟弟说了一遍。顺便把民工填写的表格放在了一边。

弟弟在旁边认真地听着，等我把话说完，他接过话茬说：“我去。”我和娘没搭理他，各自做着手里的活儿。

他拿过那张表，看了又看，说：“姐，你帮我填上，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好看，你帮我填上吧。”

“看你那傻样，你知道个啥？那边在打仗，别人都不敢去，你去一边去。”我大声的说他几句。

娘说：“你去抱两捆柴火，明天早上做饭用。”“嗯”弟弟乖乖地抱了柴火放墙根，早早地钻被窝儿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做饭，娘在院子里喂鸡，猪，他又来墨迹我给他填表格，娘说：“你太小，身子骨还没有长成，不能去，听见了没有？”“没听见。我都十七了，我就是要去。你们要是不让我去，我就当兵去。”

弟弟的一番话，让我们吃了一惊，从来乖顺的弟弟，忽然这么不听话，这是我和娘从来没有想到的事。

“弟，别闹了，郑队长不要你，你太小，人家不要小孩儿。”他看我这么一说，拿起来表格跑了出去。

看到弟弟态度如此坚决，我和娘呆呆地站在门口，娘说：“你把热好的猪食舀了喂猪去。”“哎”，我急忙喂猪去，新抓的一只小猪养着呢。

不一会儿，弟弟兴冲冲地跑回来说：“表填写了，郑队长派人送大队去了，你净骗人，郑队长看我报名，可高兴了，还夸你工作做得好呢。”

穷人家的孩子不惜命，从小经常爬树受伤，鲜血直流，他用手一抹，还照样和小朋友跑着玩，衣服刮破了，他会很在意，会去找姥姥给他缝补。

事已至此，拦也拦不住，由他去吧。我们为他拆洗被褥，娘，去王大娘家里借来一块黑色灯芯绒布，为弟弟做了一件新上衣。娘说：“我儿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出去做工，怎么也得有一个新衣服。”

1969年5月20日，我把弟弟送到大队交给负责人，那天晚上，母亲一夜没睡，只顾流泪，他的心跟着弟弟走了。

据说，到了寿山公社，受到了隆重的招待，每人发了一套精装《毛泽东选集》，一个军用书包，集体合照。

从此，我和娘的心中，像吊了一块大石头。

1969年9月末，这条一级战备公路，经国家验收合格。是在修路工人的一片欢呼声中验收合格的，历时四个月。当然，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能用多长时间。

就在这年的9月末，我的弟弟郭新生回到了家中。

这一天，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联合检查到七队结束。我是第一个到家里的。因为七队的位置，在长寿山脚下，最靠近大山的一个村，也是离我最近的一个小队。

刚进院，就看到小弟迎出来，“姐，我回来了。”我惊喜万分。“哎呀，小弟回来了。”看样子刚到家，娘正忙着给他做饭。他转身进屋，拿出一张奖状给我看，“优秀民工”几个大字明晃晃。

“行啊，小弟，这是你的荣誉，一会儿，姐给你裱到墙上，”我仔细打量他，又黑又瘦，还没等我说话，他又转身从包里拿出那件黑色灯芯绒衣服，我接过来一看，还崭新的，“你怎么没穿啊？”弟弟说：“我要是穿的话，早穿碎了，没舍得穿。”说着，他自己还憨笑了一下。

娘给他做了一碗擀面条，打了几个鸡蛋，一把大葱蘸酱，热气腾腾端上来，弟大口吃起来。

他吃着饭，我和娘围着他看起来，仔细端详着他，掀开他的衣服，看到他后背，胳膊上，腿上，到处都是磨痕，伤疤，看到他瘦了一圈的脸，就知道他在工地承受的压力非同一般。

娘抹着眼泪说：“我儿在外边干了多少活儿啊？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累啊？看看，把我孩子累成这样。”

小弟安慰娘：“这不是回来了吗？看我身体结实着呢。”说着，他还挥了挥拳头。又操起筷子吃起饭来。看他吃饭的精神头，还可以，心里稍稍放下担忧。

回到家以后，小弟开始给我们讲工地上的事：

1969年5月25日—1969年9月27日，在大兴安岭修建公路，有部队官兵，有来自黑龙江省各地的民工，合力奋战，昼夜兼程，一千二百多里的一级战备公路，顺着大兴安岭山脉的走势修建，我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这是执行中央指示，要求黑龙江军区调动数万军民在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沿线，修建的一级战备公路，铁路的重要任务。中央要求“抢在战争前，修建好战备公路，修一条打不垮，炸不烂”的钢铁路，在祖国北疆筑起一条坚不可摧的钢铁边防长城。“这是中央指令，豁命，也得往上冲。”小弟豪气冲天地说。

大兴安岭，是原始森林，那里的河山，可是比咱这边大的多，那里荆棘丛生，蚊虫遍地，气温偏低，昼夜温差大，条件非常艰苦。

但是，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为祖国贡献的决心很大，有不少青年人，是带着血书来参加修路的 他们那种大无畏的精神，特别激励自己。

四个月的时间，在别人眼里一瞬间。但是，他们犹如度过了春、夏、秋、冬四个季度一样漫长。 他们生命的每一秒，都在燃烧着青春的光与热。

这四个月里，他们经历的是二万五千里长征时的艰辛与危险，他们经历和体验的是狼牙山五壮士拼死的英雄气概。

无论是解放军，还是每一位民工，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一个字—“拼”，这是他们拿命拼出来的路，拿自己的血汗铺出来的路，

他们当中，有被“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炸山石时牺牲的，有迷路被黑瞎子咬死的，有误食毒蘑菇药死的，那些伤亡的官兵不在少数，他们的年龄大都在十七、八岁或者二十几岁，他们的大好青春，都被定格在这一条一级战备公路上，他们是光荣的战士，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修建此路，表现突出的人，都得到了领导的表扬，被评为“优秀官兵”、“优秀民工”，发了奖状。

小弟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生动感人，都是一幅生动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越来越觉得小弟不简单，其实，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孩子，真没有想到，他完成了这么艰巨的任务，而且表现出色，我觉得需要仰视小弟了。

可能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孩子，都会在磨练中逐渐坚韧吧！

在艰难面前，勇往直前，在危险面前毫不退缩，在祖国需要的时候，能挺身而出。

小弟，你辛苦了，你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姐应该向你学习。

2025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