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宾馆夜间的暖气烧得炽热极了,云翎蜷在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真丝睡裙的肩带因汗水浸润而滑落。老式的铸铁暖气片于墙角嗡嗡震颤,双层玻璃窗上凝结的冰花有种童年的感觉。零下48℃的寒风在屋外肆意的嘶吼,似乎在抗议抠门的宾馆老板将把食物藏于外头冷冻。
云翎翻开黑色皮革日记本,11月3日的页角残存着Red Line机油那淡蓝色的渍迹。日记本里记录着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困难。
10月28日 15:47 上海嘉定区
韩琛改装厂的卷帘门升起时,夕阳正斜照在奥迪RS 6 Avant的哑光灰车漆上。云翎看着风挡玻璃夹着的信函,这是一封邀请函,北极星俱乐部的烫金徽标在阴影中泛着冷光,漠河赛道的等高线图如冰晶般刺眼。
"零下五十度?"韩琛用沾满机油的拇指摩挲着邀请函,"EA825的活塞环间隙要重新计算。"他掀开发动机舱盖,指间游标卡尺在暮色中划出银弧,"原厂0.25mm的冷态间隙,在极端收缩下会..."
“会形成0.07mm油气窜漏。”云翎把平板电脑紧贴在涡轮增压器外壳上,热成像图呈现出上次沙尘暴赛事遗留的热应力裂纹,“需要将 WISECO 锻造活塞的裙部涂层更替为 DLC 镀膜。”
车间顶灯骤然亮起,照亮了墙上的温度模拟曲线图。韩琛用粉笔在黑板上绘出抛物线:“三天后寒流来袭,我们能够借助液氮舱模拟漠河真实环境。”
11月3日 凌晨2:15
在零下40℃的低温实验舱内,奥迪的 LED 大灯在冰雾里氤氲出光晕。云翎戴着呼吸面罩,凝视着仪表盘上的油压数据如心电图般颤抖不定。“Motul 300V 在-45℃时粘度超标 37%。”韩琛的声音自对讲机传来,此时他正在监控室的防弹玻璃后调试着示波器,“换成 Red Line 0W-20,只是抗剪切性……”
实验舱突然响起金属撕裂声。涡轮增压器的铸造外壳在温差冲击下崩开一道裂纹,蓝色防冻液在冰面上蜿蜒流淌。云翎看着中控屏上爆红的EGT(排气温度)警示,手指在碳纤维方向盘上叩出莫尔斯电码般的节奏。
"旁通阀执行器卡死了。"她解开五点式安全带,"双涡轮的压差超过2Bar时,废气分配就会失衡。"
11月12日 暴雨
台风天的改装厂仿佛潜水艇舱。韩琛站在齐膝深的水中调试燃油管路,防水手电的光束扫过奥迪的底盘:"直喷系统要加装乙醇预热模块,然而燃油导轨的..."
"热膨胀系数不一致。"云翎将3D打印的钛合金支架嵌入车架,"用形状记忆合金做过渡件,相变温度设定在-30℃。"
雨水顺着顶棚的裂缝滴在ECU外壳上,韩琛忽的抓起热风枪:"等等!你用的Loctite 648胶水在低温会脆化。"他抽出激光测温仪扫描螺纹接合处,"改用航空级聚酰亚胺密封胶,固化时间需要48小时。"
11月20日 极寒测试
第三次液氮舱实验时,RS 6的排气系统正在发出金属的哀鸣。新换装的博格华纳EFR 8474涡轮在低温启动测试中表现出诡异的性能曲线,压力值在2.1Bar时突然塌缩,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废气旁通阀的电磁执行器卡死。"韩琛将示波器探头刺入线束,"PWM信号在低温下出现相位偏移15度。"他的呼吸在ECU外壳上凝出冰花,"需要重新设计控制电路,但时间..."
云翎突然扯下左耳的降噪耳机:"必须用机械式真空作动器,像七十年代保时捷917那样。"
11月25日 决战前夜
改装厂四处弥漫着航空煤油的气息。云翎躺在举升机的下方,正在运用内窥镜检查缸壁涂层。
韩琛把最后一块碳纤维前铲装配至车身之上,忽然发觉一篇留在暗网论坛的技术帖,有关涡轮叶片共振频率的计算模型,作者叫叶深。
“这个来自德国 IP 地址的理论……”他指着平板电脑上的微分方程,“声称能够通过废气脉冲谐波抑制金属疲劳。”云翎的瞳孔紧紧顶住屏幕:“在涡轮壳体加装亥姆霍兹共振器,明日清晨试车。”
1月28日 装运前
上海港的集装箱码头飘浮着盐雾。云翎望着奥迪被装入恒温货柜,韩琛猛地按住她的肩膀:“记住,新安装的共振器在超过 2.8Bar 时将会引发驻波效应。”他指着货柜监控屏上的红色警戒区域。
货轮鸣笛启航之际,云翎在手机记事本输入一串坐标,那是叶深于论坛留下的某个西伯利亚测试场的经纬度。黄浦江的风掀起她风衣的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涡轮叶片碎片,上面残留着实验室爆炸所特有的纳米级熔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