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柳暗花明
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放眼望去,天高气爽,层林尽染,满眼硕果累累,映照着辛勤的汗水。
十月,如一位慷慨之诗人,将大地撒满金色的诗意“今日云景好,水绿秋山明”。
弟弟刚从大兴安岭修建公路回来,还惦记着去生产队劳动,让我制止住。“在家里好好呆着,队里的一切由我顶着,你和娘说说话,再说了,队里的秋收顺利,也快结束了,大家都在悠着干,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
弟弟很听话,他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连续几天呆在家里,睡足了,就打扫院子,干点小活儿。
娘,看着小弟又黑又瘦,知道他在工地吃了很多辛苦,挨了不少累,心疼啊!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这可是我们家的小俊男,得好好犒劳犒劳。
娘特意杀了一只老母鸡,若平时,是舍不得杀的,娘把鸡抓住,拿起菜刀,嘴里还喃喃说到:“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阎王爷的一道菜—”,
盆里又泡了那么多榛蘑,小鸡炖蘑菇,是山沟儿里一道上等菜,鸡肉香,榛蘑鲜,营养佳,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这道菜。
弟弟大口大口啃鸡肉,吃榛蘑,他把一个鸡腿夹在娘碗里,娘又夹给他,只静静地看着他吃,脸上露出微微一笑。
1969年10月10日,这一天风和日丽,喜鹊登枝“喳喳”地叫着,清脆悦耳。
今天,队里的劳动,剩余的苞米扒出来,运场院,一部分人开始将玉米杆子运出地里,送至空旷处,或烧掉,或让它自然腐烂掉,以便来年种植时方便。
大家都在忙碌着,这时,季会计从地边赶来,他找到郑队长,递给郑队长个什么东西,郑队长接过来,反复看着,他们两个还说着什么。
郑队长与季会计嘀嘀咕咕,引起了一些社员的注意,一些好事的人,凑过来,探听着什么消息,一会儿的功夫,围拢来一些人,又被郑队长吆喝回去,继续干活儿。
这时,有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仿佛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什么事,在刺激着大家的神经。
“郭银珍,你过来,你家有喜事儿了。”我寻声望去,是马石头,站在郑队长与季会计身边扯着脖子喊。
马石头,大概二十七、八岁,说话随意,丢三落四,懒懒散散,经常是他姐姐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
据说,他们家每一辈人,只有一个儿子,叫“单枝传”,是家里的宠儿,一家人都宠着他,给他养成一身的坏毛病。在生产队劳动,从来不前不后,是一个大滑头,有什么好事,脑瓜削个尖往里钻。
马石头一喊,我紧走几步过去,这时,郑队长举起手中的东西,对我说:“银珍,郭新生去大兴安岭修路,没白去,你看看吧。”我顺手接过来一看,那单上赫然写着:
通知
延寿县寿山公社尚义大队第六生产小队郭新生,被招聘为延寿县卫东机械厂学徒工人
并请于1969年10月20日前持本地身份证明,准时报到。
延寿县人民政府办公室,
1969年10月5日
当我看到此《通知》时,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几个字我还是认得,那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我揉揉了眼睛,拿着这张沉甸甸的通知书,我感觉到了他的分量,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我惊喜万分,真想飞回家,把这个喜讯传到家里,可,又一想,我是妇女队长,应该起带头作用,遵守劳动纪律,又马上控制自己的情绪,稳住了脚步。
在沉寂的山村,这不免又是一个谈论的话题。一时,小弟,也被大家所关注。
马石头首先责备郑队长,说:“郑队长,哈,有这好事,也不早说,要知道是这样,我也能去,有困难咱克服一下,不就四个月吗?咬牙挺着点,回来弄个工作干,多美,哈”。
郑队长用鼻子哼他一下:“你得在家里养大爷,你能去,是人都能去,咱们开会,左一次动员右一次动员,你们当时,恨不得把头钻进裤裆里,装聋作哑,这时候还有脸跟我扯这个,你不害臊。”郑队长把马石头怂得哑口无言。
“郭新生要去县里去工作了,那可是卫东机械厂啊。”
“郑队长怎么派他去了,咋想的,真是的。”
“哎,还记得当时让贾三去,他还跟老郑干起来了,问问他,后悔不?”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咱们没接着。”
“郑队长胳膊肘往外扭,不派本地人,派了个外来户捡了个大便宜。”
……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眼红的不得了。
郑队长听了,很不耐烦,大声训斥:“你们长点脑子行不行?是我派的吗?我有那么大的权利吗?那是延寿县人民政府,与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别没事没事瞎叭叭。”郑队长一甩袖子干起来活儿。
季会计解释说:“这是上级点名要的人,与他去珍宝岛修路有关,公社那边也在说,这次招工很特别,是政府行为,大家不要再说什么了。”
季会计的解释,最有说服力,一些人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就闭嘴了,却也难受得很,但是,“后悔药”无处买。
马石头,又凑我跟前,说:“卫东机械厂,我知道,那可是县里最牛掰的工厂,是一个小型军工厂,那里有子弟校,有医务所,有幼儿园,有电影院,两台通勤大客车,多少人挖门盗洞想进去,都进不去,你弟命运真好。”“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谢谢你。”
好不容易盼到午休,我像个喜鹊一样“喳喳喳”地飞回了家里,小弟看我这样,“嘿嘿”地笑,问:“你喳喳啥呀?”我把通知单藏在身后,说:“小傻瓜,你有好消息了,想不想知道?”娘一边做饭,一边看着我们闹。
我把身后的通知书抖搂了一下,弟弟伸手要抢,我举过头顶,哪里有他个子高,他伸手可得。
小弟拿到通知单,犹如皇榜中状元。他困意全无,一蹦三尺高,喊着:“娘,我有工作了,让我去县里报到上班去呢,”他“嘿嘿”地笑,真得像个小傻瓜,傻得可爱。
娘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洗了洗手,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接过通知单,轻轻地拂了一下,又仔细看看,然后,又交给我,她脸上的皱纹聚到了眼角。
娘,识不了几个字,但是,她知道这是新生的前程,眼里又泛起晶莹的泪光,喃喃自语:“感谢苍天!”说着,她又双手合十,对天拜了拜。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娘为小弟拆洗被褥,我陪小弟办手续。
找到郑队长,说明来意,郑队长却一反常态,说:“公章不在家,办不了。”
“啊?怎么会这样?”我愣愣地瞅着他,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到我们头上。
“公章什么时候能用?我们急着用?”“不知道。”
郑队长今天怎么了?他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郑队长也得了“红眼病”?我剜了他一眼。
我们从来没有用过公章,今天,我们想打个小队证明信,怎么就不在家了呢?感觉郑队长是在故意刁难我们,我回头又剜了他一眼。
回家跟娘说:“不用着急,先把自己用的东西准备好,明天,我带小弟去大队找何书 记。”
第二天,早早吃完饭,就去往尚义大队的路上,小弟一直默默无语,我安慰他:“不用担心,如果大队不管,咱们找公社,去县里,姐一直陪着你找,我就不信没人管。”
一路上,我们大步流星,很快来到大队部,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何书 记,不知道跟谁打电话。我们不去打扰,默默地站在门口,等待何书 记打完电话。此时,邮递员送来一叠报纸,何书 记接过去,放在桌子上。
“何书记,我来找您……”“郭银珍来了?这是郭新生吧?”“哦,是的。”
“你们来得正好,刚刚,公社来电话,也是县里要求,让协助郭新生,办理好个人手续,护送到县城,准时报到。”“啊?”“上级来电话专门说你弟的事了”,何书 记又重复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他们知道了……”小弟问了一句,“知道了什么?”何书 记回问一句。我碰了小弟手,表示让他止语。
“郭银珍,你带弟弟回去,准备自己的东西,我马上派人去六队协助你们办手续,”“啊?”何书 记看我总是“啊?啊?”的,他笑了,说:“手续我来办,被褥你自己洗,分工明确了吧?咱们都准备好了,就出发报到去,听懂了吗?”“哦”,我急忙点头致谢!
事情总是出人意料。来的时候,乌云密布,让我们焦虑不安,这一瞬间,又晴空万里,蓝得发亮的天空像一块碧玉,一朵朵洁白无瑕的云彩在空中游荡,让人心情跟着明亮起来,从而充满活力。
回家的路上,小弟还担心,:“姐,你说,郑队长能不能把公章拿出来,给咱们用?”
“小弟放心,有上级主持公道,他不敢不拿出来。再说,何书记派人给办证明,不用咱们管了,要相信政府的力量无比强大,任何个人,都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不足为惧。”
“真得吗?”“千真万确。你神气啊,手续都不用自己办了,你还担心什么?”小弟这才露出笑容。
他拉着我就跑,耳边一路风声,我们像长了翅膀,一路跑到坡上,我喘不过气,停下来休息片刻。弟弟高兴地说:“这回,我来养娘,也养姐。”我们说着笑着:“我弟能顶门立户了。”
回到家里,跟娘说:“咱们遇到贵人了!”
“谁呀?”
“延寿县人民政府!”
“咋说了?”娘惊讶地站立着问。
“办手续的事,政府出面给办,不用自己管了。”
“政府给咱们撑腰了,替咱们办事了。”
“对,虽然,咱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但是,他们确确实实是咱们的贵人。是他们秉持公正,公平与大义,他们是人民的父母官,是一个负责的好政府。”
小弟说:“人民政府为人民,咱们是人民,政府是咱们家的。”“啊哈哈哈哈”,屋里响起来愉快的笑声。
母亲双手合十,对天祈祷:“老天保佑,我家的贵人一生一世都能平平安安!”
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尽管善良,福报或许正在来的路上。
生命中的苦涩,路上的风雨泥泞,都会化作脚下的绵延阶梯。
小弟啊小弟,你像鸟儿飞向你的山,你去追光去吧,追逐的过程,就是人生的意义,愿你越飞越高,越飞越勇,越飞越稳。
2025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