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时间的证人
克里母星的时间博物馆开幕式那天,阳光格外明媚。这颗被墨绿色云层常年笼罩的星球,仿佛特意为这场盛典撕开了天幕——一道金色的光缝从东向西横贯天空,宽度恰好能容纳三颗同步卫星并排穿过,将云层染成镶金边的绸缎,连空气中漂浮的黑曜石尘埃都染上了暖意,落在皮肤上像细碎的金沙。博物馆前的广场上,来自147个文明的使节正按照星图坐标排列,他们的身影在金光中被拉得很长,像无数根连接天地的丝线。
墨绿色的云层裂开道缝隙,金色的阳光洒在黑曜石建造的馆顶上,将那些雕刻的星图照得透亮。星图上的每一条纹路都嵌着细小的时间晶体碎片,最小的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来自泽塔星系的硅基文明,最大的则有手掌宽,是卡鲁人用白矮星结晶打磨而成的。此刻在阳光下,这些碎片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克里人古老的星座图案“织网者之臂”正沿着光带缓缓旋转,星座的第七颗恒星位置,特意留了个空缺,扎库说那是留给“最后一个加入的文明”的位置。
扎库穿着缀满时间晶体碎片的长袍站在博物馆门前,袍子的下摆拖在地面上,扫过之处扬起细小的光尘。袍子上的碎片来自147个签约文明,每走一步都发出风铃般的脆响,其中来自地球的陶瓷碎片声音最清脆,像碰碎的冰棱。他特意在领口别了枚地球的丝绸徽章,上面绣着克里文的“永恒”二字,丝线是用时间泉水浸泡过的,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多伦则在展厅里给外星使节讲解那些古老的壁画,他红色的祭司袍上别着枚人类制作的徽章——莫比乌斯环里嵌着片克里母星的绿叶,那是去年林夏送他的礼物,据说用时间泉水浸泡后,叶子会显示出人类的春耕景象,此刻绿叶边缘正微微发亮,显然有人刚用泉水擦拭过。
“这是我们的祖先第一次接触时间晶体的记录,”多伦的指尖划过壁画,那里的颜料用星尘混合树脂制成,历经万年仍鲜艳如新,指尖触碰处泛起淡淡的绿光——这是克里人特有的“记忆唤醒”仪式,能让壁画短暂显示出隐藏的细节。“他们以为这是会发光的石头,用黑曜石盒子装了整整三代人,直到第一位先知发现,晶体里藏着织网者的影子。”他侧过头,对身边的泽塔星系使节笑着说,这位使节的硅基身体在光线下泛着金属光泽,胸前的显示屏正实时翻译着多伦的话。“就像你们去年发现的硅基记忆晶体,其实原理是相通的,只是我们用生物波读取,你们用电流解析而已。你看这里,”他指向壁画角落,那里有个模糊的螺旋符号,“和你们母星的创世图腾几乎一样,这说明宇宙的语言从来都是相通的。”
苏晴站在“时间晶体记忆”展区前,指尖在玻璃柜上轻轻划过,柜体的温度比周围低3摄氏度——这是为了保护原始晶体特意设置的恒温环境,柜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像撒了层碎钻。玻璃柜里那块拳头大小的原始晶体,表面布满细密的凹痕,像被无数手指抚摸过,那是历代克里祭司留下的痕迹,最深的一道凹痕是扎库年轻时不小心碰的,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林夏特意让技术部门做了全息投影,将晶体里的影像放大到整个墙面,此刻正播放着最早的克里人用触须抚摸星核的画面:画面里的克里人皮肤还是原始的灰黑色,他们围着发光的星核跳舞,触须上绑着黑曜石碎片,每一次摆动都让星核的光芒增强一分,有个年幼的克里人好奇地伸手去碰星核,被长辈用触须轻轻拍了下手背,像在说“小心烫”。
“多伦说,以前他总觉得这些影像是警告,”苏晴转头对身边的林夏说,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地球的星空图,领口别着和多伦同款的徽章,只是绿叶换成了地球的枫叶,枫叶边缘用金线绣了个小小的螺旋。“现在才明白,那是祖先在说‘别怕,向前走’。你看这个手势,”她指着画面里克里人举起的触须,触须末端微微弯曲,“和我们现在对接新文明时用的礼仪一模一样,都是掌心朝内,表示‘没有武器’。上次我们去暗紫色区域边缘,就是用这个手势,才让那个害怕外来者的文明放下了戒备。”
林夏的目光落在展厅尽头的互动屏幕上,屏幕边缘用147种文明的文字写着“欢迎回家”,其中人类的汉字是用毛笔字体写的,笔画间还能看到墨迹未干的光泽。中央实时显示着签约文明的数量——147个,数字旁边的进度条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缓慢增长,每增长0.1%,就会弹出一个文明的图腾。屏幕下方,来自不同星球的孩子们正围着块巨大的时间晶体,克里孩子的触须上缠着泽塔星系的发光丝线,丝线随情绪变换颜色,此刻正闪烁着代表“兴奋”的橙红色;地球小孩举着卡鲁人送的螺旋玩具,玩具旋转时会播放卡鲁语的儿歌;而虚空遗民的小崽子则飘在半空中,身上的金属碎片折射出彩虹光,其中一块碎片上还刻着人类的笑脸。他们正用各自的语言喊着“同步”,晶体的光芒随声浪起伏,像在回应他们的呼唤,光芒的颜色不断变换:人类的暖白、克里人的墨绿、泽塔星系的金黄……
“你看,”林夏轻轻碰了碰苏晴的手臂,指尖传来对方手镯的微凉触感——那是用织网者晶体的边角料做的,能感应到周围的时间波动,此刻手镯正泛起淡淡的蓝光,说明有新的时空涟漪正在靠近。“这才是影响力真正的样子。不是星图上的光带,是这些孩子眼里的光。刚才那个泽塔小孩,把自己的能量核心贴在晶体上,说要把‘家的坐标’存进去,等以后新文明看到,就知道该往哪走。他还说,要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来这里,看看宇宙不是只有硅基和碳基,还有这么多‘会发光的朋友’。”
这时,扎库的触须卷着个小小的金属罐走过来,罐子是用克里母星特有的“星铁”打造的,表面刻着螺旋纹,纹路里填充着金色的颜料,是用白矮星的光尘混合而成的。罐子里装着墨绿色的液体,那是克里人用“时间苔藓”榨取的汁液,里面漂浮着片银色的叶子——那是克里人的“时间之叶”,每片叶子都对应着一个星系的时间频率,叶脉的走向就是该星系的星图。“这是我们的‘时间之叶’,”他把罐子递给林夏,触须特意避开罐口的锋利边缘,触须上的时间晶体碎片轻轻碰撞,发出“叮”的一声,“泡在水里会显示最近的时空波动,当有新的文明愿意加入,叶子就会发光。上次卡鲁人签约时,它亮了整整三天,叶片上还浮现出白矮星的脉冲图案,和他们空间站的能量波动完全同步。”
林夏接过罐子时,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罐壁,里面的银色叶子突然闪烁起来,发出柔和的蓝光,叶片边缘浮现出细小的星图,像枚微型导航仪,其中有个红点正在缓慢闪烁,那是新文明的母星位置。控制中心的实时通讯恰在此时响起,李然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背景里还能听到控制台的按键声和其他人的欢呼声:“林夏姐,暗紫色区域最边缘的文明发来信号了!他们说……看到了我们的光带,想知道怎么加入!信号里还附了张星图,标记了他们的母星位置,就在仙女座旋臂的第三悬臂,距离我们大概2700光年!他们还说,自己的祖先也曾见过织网者的影子,只是不知道怎么联系我们!”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窗外。克里母星的天空中,原本代表未知区域的暗紫色正在消退,一道新的红光正从边缘蔓延开来,像黎明撕破黑夜的第一缕晨曦,红光所过之处,暗紫色的云层化作金色的星尘,簌簌落下,落在广场上的星图坐标上,恰好填满了最后一个空缺的位置。扎库的触须轻轻颤抖,他袍角的时间晶体碎片发出急促的蜂鸣,这是克里人极度激动时的生理反应,其中来自卡鲁人的碎片振动频率最高,像在发出邀请的信号;多伦的皮肤泛起激动的青色,那片人类徽章在青光中格外醒目,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徽章,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而那些围着时间晶体的孩子,突然同时伸出手,触摸着空中无形的网络,他们的指尖相触处,凭空浮现出细小的光带,像无数根新抽的丝线,将147个小小的身影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
林夏低头看着罐子里发光的银叶,叶片上的星图正逐渐清晰,那颗新文明的母星被一圈红光标记出来,像枚刚种下的种子,周围还标注着三颗宜居行星,显然是对方特意标出的“友好区域”。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实验室里激活时间晶体的那个夜晚:那时的晶体只有指甲盖大小,被装在真空容器里,光芒微弱得像烛火,她因为紧张,手指在控制台上抖个不停,陆明远还笑着说“别怕,星星的光再弱,也能照亮黑夜”。而现在,这簇火苗已经燎原,在宇宙的画布上烧出了片温暖的光海,光海里漂浮着无数文明的影子,像聚在一起取暖的旅人,其中有个模糊的影子正朝着光海挥手,那是刚收到信号的新文明。
“告诉他们,”林夏对着通讯器说,声音清晰而坚定,透过声波传到遥远的控制室,再通过跃迁信号送往2700光年外的未知星域,“我们在光带的尽头等他们。带上你们的故事和记忆,带上你们孩子画的星图,我们一起把星图补得更完整。告诉他们,克里母星的时间博物馆已经为他们留了展位,就在‘织网者之臂’的第七颗星下面。”
罐子里的银叶闪烁得更亮了,叶片边缘的锯齿纹像在轻轻颤动,仿佛在应和这个约定,叶脉里的金色纹路开始流动,像条微型的河流。远处的星图上,红色的光晕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张,每一秒都有新的光点加入,带着无数文明的期盼,流向宇宙更深处的未知。而那些曾经的暗紫色,那些被恐惧和隔阂笼罩的角落,终将在这场跨越时空的共鸣里,变成光的一部分,变成网的一缕,变成所有生命共同的记忆。
多伦突然指着时间晶体的全息影像,那里的画面已经切换到新的场景:无数不同形态的生物围着织网者的星核,用各自的语言喊着同一个词,尽管发音不同,但表达的意思却惊人地一致——“我们在一起”。其中有个长着六只翅膀的生物,正用翅膀画出克里人的螺旋符号,旁边的硅基生物则用激光在地面上刻出人类的莫比乌斯环。
林夏看着那些孩子在光带中奔跑的身影,突然明白,所谓的“时间证人”,从来不是冰冷的晶体或石碑,而是每一个愿意传递光的生命。他们走过的路、说过的话、建立的连接,都会像这些时间晶体一样,被宇宙记住,被未来看见。就像此刻,那个泽塔小孩正把自己的能量核心贴在时间晶体上,他的弟弟妹妹则在旁边用激光画出新的光带,嘴里喊着“这是给新朋友的路”。
“走吧,”她转身对苏晴说,罐子里的银叶已经稳定成明亮的蓝光,叶片上的星图清晰得能看到新文明母星的卫星轨迹,“该去准备新的对接程序了。2700光年,不算太远,刚好够我们泡好一壶龙井,等他们来尝。对了,把陆舰长带的那罐‘明远珍藏’带上,那是他特意留着‘庆祝最后一个文明加入’的,说要让新朋友尝尝‘地球的时间味道’。”
扎库的笑声像黑曜石风铃般响起,他挥了挥触须,博物馆顶部的星图突然亮起,那条新的红光被清晰地标注出来,与其他147条光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不断生长的网。阳光穿过光网,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满地的时间碎片,每一片都在诉说着同一个故事:光,永远不会独行。广场上的使节们开始唱起各自文明的歌谣,不同的旋律在空中交织,竟形成了和谐的合唱,歌声里,那颗新文明的星图坐标正缓缓亮起,像一颗刚被点亮的星星。
合唱声里,扎库突然展开双臂,长袍上的时间晶体碎片同时亮起,每一片碎片都像个小小的光源,其中来自卡鲁空间站的白矮星结晶最亮,像握在手中的小太阳。这些碎片在空气中投射出巨大的星图全息影像,影像足有三层楼高,悬浮在博物馆中央时,边缘的光带甚至触碰到了展厅顶部的黑曜石浮雕。148条光带在影像中缓缓流动,新加入的红光像条活泼的溪流,正与其他光带交汇缠绕,在仙女座旋臂的位置织出朵绽放的光花。光花的花瓣上,能清晰看到各个文明的图腾:人类的橄榄枝上停着只衔信的鸽子,克里人的螺旋中心嵌着颗时间晶体,泽塔星系的能量环里流动着二进制代码,卡鲁人的触手笑脸旁还画着片小小的茶叶……
“按克里的传统,新文明加入时要共享最珍贵的记忆。”扎库的触须指向影像中心,那里浮现出块透明的记忆晶体,晶体边缘泛着柔和的白光,是用148种文明的矿物粉末混合打造的,其中地球的景德镇瓷粉让晶体透着淡淡的玉色。“林夏,你先来?”他的皮肤此刻呈现出温暖的金黄色,这是克里人表达“尊重”的颜色,触须上的时间晶体手链轻轻碰撞,发出“叮叮”的伴奏声,与展厅里的合唱形成奇妙的和声。
林夏笑着点头,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片干枯的枫叶——那是她女儿安安五岁时在老家后山捡的,枫叶的一角有些破损,是被树枝勾到的痕迹,叶脉上还留着稚嫩的牙印,是孩子好奇咬下的。她将枫叶放在记忆晶体上,指尖刚离开,叶片就瞬间舒展,在光中化作流动的影像:地球的秋日午后,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麦田上,形成斑驳的光斑。扎着羊角辫的安安举着枫叶跑过麦田,红色的裙摆像朵移动的小花,身后跟着摇尾巴的金毛犬“豆包”,狗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惊起几只停在麦秆上的麻雀。远处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在蓝天下画出淡淡的弧线,隐约能看到屋顶上晾晒的玉米串,像串金色的珠子,屋檐下还挂着串红辣椒,风一吹轻轻晃动。
“这是我女儿记忆里的地球。”林夏的声音带着暖意,眼角的细纹在光中格外柔和,她抬手拂过影像里女儿的笑脸,指尖穿过光带时泛起细小的涟漪。“她说要把‘最暖和的画面’送给新朋友,让他们知道,光带的尽头有这样的风景在等他们。她还特意让我告诉他们,麦田边的秋千还空着,绳结是她爸爸新打的,等他们来了一起荡,豆包会把最爱的球分给他们玩。”
多伦的触须卷着片黑曜石上前,石头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张缩小的星图,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圆润, corners 处还留着淡淡的指痕——那是历代祭司传递时留下的温度。“这是克里人的‘第一次星轨记录’,”他将石头贴在晶体上,影像里立刻浮现出古老的克里部落围坐在篝火旁的画面:那时的克里人还没有掌握文字,只能靠篝火的影子记录星轨,触须在沙地上画错了就用爪子擦掉重画,沙地上满是深浅不一的痕迹,最深的一道是位长老为了固定星轨位置特意刻下的。有个年长的克里人用触须指着天空,触须末端的吸盘沾着火星,年轻人们则仰头望着“织网者之臂”,眼睛里映着星光,其中个年轻人的触须悄悄模仿着长老的动作,在腿上比划着。“那时我们还不会用时间晶体,整整画了三个月才记下‘织网者之臂’的轮廓。你看这个年轻人,”多伦指着画面里最专注的那个克里人,他的触须比别人更长些,正用石块辅助记录,“是我的曾祖父多伦一世,他后来发明了用黑曜石碎片记录星轨的方法,才让这段记忆没被时间磨掉。他常说,星星会跑,但石头记得住。”
苏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陶瓷哨子,哨身是淡青色的,上面用青花画着条跃出水面的鱼,鱼尾处还有个极小的“苏”字印章,是她祖父的私章。“这是我祖父苏建业做的,”她将哨子放在晶体上,清脆的哨声立刻在展厅里回荡,像山涧的泉水滴落石上,尾音带着淡淡的颤音。影像中出现位白发老人坐在长江边的青石板上,手里拿着竹刀细细打磨陶土,江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棉布衬衫,远处的货船鸣着笛驶过,留下白色的水痕,水痕里还浮着片飘落的柳叶。“他说声音比影像更能记住时间,这哨子吹出来的调子,和他年轻时在长江边听的船歌一模一样。”苏晴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祖父去年去世了,但每次吹响这哨子,就像他还坐在江边教我认鱼的样子,他总说‘鱼的鳞片会反光,就像星星落在水里’。”
孩子们也涌了上来,像群叽叽喳喳的小雀。泽塔星系的小男孩托比有着银灰色的硅基皮肤,阳光照在上面泛着金属光泽,眼睛是闪烁的蓝色光点,像两颗跳动的脉冲星。他将能量核心贴在晶体上,影像里立刻跳出串闪烁的二进制代码,代码在空中旋转两周,化作通用语文字:“我的能量给你取暖”。他指着影像里的能量森林,那里的树木都是发光的硅基植物,叶片像太阳能板般展开,用还不太熟练的通用语说:“那里……冬天很冷,风会吹走能量,我们的能量核心会发光发热,新朋友冷了……可以靠过来,我……我有两个核心,分一个给他们。”
克里的小女孩莉娜扎着用星尘串成的“辫子”,触须末端绑着颗小小的黑曜石,像戴着串发光的手链。她献上绑着星尘的触须,影像里是她在黑曜石矿洞里找到第一块时间晶体碎片时的欢呼:小女孩的触须不小心碰到矿洞顶部,落下细碎的光尘,她却只顾着举着碎片转圈,碎片的光芒照亮了她惊喜的脸,皮肤因兴奋变成了亮橙色,触须上的星尘也跟着闪烁。“这是我……七岁的礼物,”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像飘落的星尘,“碎片会唱歌,沙沙的……现在……也唱给新朋友听,我教他们……怎么听懂。”
虚空遗民的小崽子凯飘在半空中,他比其他孩子小些,身上的金属碎片还不太规整,有块三角形的碎片上还沾着 asteroid 带的尘土,那是他从块陨石上敲下来的。他慢慢靠近晶体,身上的金属碎片突然散开又重组,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右眼比左眼大了圈,嘴角却努力向上弯着,像卡鲁人画的那个欢迎符号。“这是……三天捡的,”他的声音像金属摩擦,却透着真诚,小碎片们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asteroid 带很冷,碎片……聚在一起就暖和了,新朋友……也来聚聚,我……我去接他们。”
当最后一个孩子的记忆输入完毕,记忆晶体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148段记忆像水流般融合在一起,化作道彩色的光带,顺着博物馆的穹顶直冲天际。光带穿过克里母星的大气层时,在暗紫色的残余云层中开出条光道,道旁浮动着无数记忆碎片:地球的麦田里,稻草人戴着草帽,帽檐下别着朵野菊花;克里的篝火旁,老人们用触须比划星图,年轻的克里人在沙地上练习画螺旋;泽塔星系的能量森林里,硅基孩子们在发光的树下追逐,他们的笑声化作串能量脉冲;卡鲁空间站的维修舱里,年轻的卡鲁人正给飞船画笑脸,颜料不小心蹭到了触手上,像沾了朵小红花……
“他们能看到了。”扎库望着光带消失的方向,触须轻轻颤抖,末端的吸盘微微开合,像在感受光带的余温。“所有记忆都会顺着光带飘到他们的母星,像封带着体温的信。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传递消息的,只是那时用的是星尘,现在用的是记忆。”他转头对林夏说,触须指向光带消失的轨迹,“你看光带的波动频率,和他们发来的信号频率完全同步,他们一定在认真看呢,说不定……那个画海报的小女孩正在数我们的记忆碎片。”
林夏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金属罐,银叶上的蓝光已经变成了温暖的橙红色,像炉火的颜色,叶片边缘的星图旁多了行细小的文字,是用新文明的符号写的,翻译器立刻在空气中投射出通用语:“我们在整理行李,带了会发光的石头和会唱歌的草”。控制中心的通讯再次响起,李然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里还能听到同事们的抽气声和碰倒水杯的脆响:“林夏姐,他们……他们发来段影像,是个小女孩在给我们画欢迎海报,她的手指上还沾着颜料,蹭到了鼻尖上,像只小花猫。海报上的光带里画满了各种笑脸,有人类的、克里的、卡鲁的……她说‘等我们到了,要把所有颜色都涂满,让光带像彩虹一样,还要把我们的家画在尽头’!”
广场上的合唱声突然拔高,像浪潮冲上沙滩,扎库长袍上的时间晶体碎片开始同步闪烁,频率恰好与光带的波动一致,像在给歌声打节拍。林夏注意到,博物馆顶部星图的“织网者之臂”第七颗星的位置,正缓缓亮起点微光——那是颗用148种晶体碎片拼成的虚拟恒星,是扎库悄悄激活的预留空缺,其中地球的碎片拼成了星核,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提前点亮没关系,”他察觉到林夏的目光,笑着晃了晃触须,触须上的晶体碎片叮当作响,“反正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恒星的光芒,本就该为赶路的人提前亮起,就像家里的灯,总要为晚归的人留着。”
夕阳西下时,克里母星的金色光缝渐渐合上,像只缓缓闭上的眼睛,墨绿色的云层重新覆盖天空,但这次,云层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那是光带穿过时留下的记忆尘埃,落在人的皮肤上,会留下淡淡的暖意。孩子们还在围着时间晶体唱歌,他们发明了种新的游戏:用指尖在光带里写字,写给2700光年外的新朋友。泽塔小男孩托比写“能量森林的坐标是X73Y92”,旁边画了个发光的树;克里小女孩莉娜画“最好吃的星尘果长在黑曜石山坡”,果实用星尘描了边;地球的小男孩小虎则用中文写“我们的学校有秋千,还有滑梯,你可以坐在我旁边”,写完还特意画了个荡秋千的小人,旁边跟着只摇尾巴的狗。
林夏和苏晴并肩站在舷窗前,看着光带在云层中穿梭,像条游走的彩虹,光带经过的地方,云层会短暂地化作透明的,能看到远处克里人的村庄,屋顶上的时间晶体正反射着夕阳的光。苏晴突然笑着说:“你说,等他们到了,会不会喜欢龙井的味道?陆舰长总说,第一口会觉得有点苦,回味却很清甜,像回忆一样。”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些龙井茶叶,纸包上用毛笔写着“明前龙井”,是陆明远父亲的字迹。“我偷偷带了点,想着等他们来了,用时间泉水泡给他们尝,就像我们在卡鲁空间站做的那样,卡鲁长老说那是‘宇宙最好的味道’。”
林夏刚要回答,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是陆明远发来的消息,只有张照片:地球的茶园里,位白发老人正在采茶,是陆明远的父亲,他穿着件蓝色的粗布褂子,竹篮里已经装了小半篮嫩绿的茶叶,阳光下,茶叶上的露珠像星星在闪烁,折射出七彩的光。老人的身后,是片连绵的茶山,山顶飘着淡淡的云雾,像条白色的丝带,山脚下有条小溪,溪水里能看到游弋的小鱼。照片下方写着行字:“告诉新朋友,茶准备好了,就等他们来烧开时间的泉水。对了,让扎库留块最好的黑曜石,我要刻个‘待客’的牌子,挂在光带的入口,再画个笑脸,让他们远远就能看见。”
远处的记忆晶体突然轻轻嗡鸣,148条光带在暮色中同时亮起,像条跨越时空的项链,将宇宙的各个角落串在一起。光带交汇处,不断有新的光点诞生,那是各个文明正在传递的消息:卡鲁人说要酿新的星露酒,用最新鲜的白矮星露水;泽塔星系准备了能量核心暖炉,能模拟148种文明的母星温度;地球的孩子们则在画“149个朋友的合照”,画面已经画满了半张纸,边缘还留着空位。
林夏知道,这场关于光与记忆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金属罐,银叶上的橙红色光芒正与窗外的光带遥相呼应,像两颗跳动的心脏,叶片上的星图里,新文明的母星旁多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光带的方向。而时间,会是最好的证人,它会记下每段相遇的记忆,见证这些交织的光带,如何织出片更辽阔的星空——那里没有暗紫色的未知,只有无数相连的光,和光里笑着的无数张脸,他们手牵着手,围着织网者的星核,唱着属于宇宙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