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台的风掀起我衣角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姐，我穿蓝白条纹 Polo 衫，手里举着杯冰美式。” 发来消息的头像是只歪着脑袋的柴犬，备注名是 “小宇”。
我攥着手机往人群里张望，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自动贩卖机旁的少年。他确实穿着蓝白条纹 Polo 衫，牛仔裤膝盖处有刻意磨破的洞，手里那杯冰美式的杯壁正往下滴水，在他白净的手背上洇出深色痕迹。
“小宇？”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他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姐！你比朋友圈照片好看多了！”
这是我和小宇的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的三个月里，我们是《原神》里最默契的搭档。他玩雷电将军时总能精准把控大招时机，我操控的钟离则永远能在他血条见底前竖起玉璋护盾。每晚八点准时上线的约定，比公司打卡还准时。
“去吃寿喜烧？” 我提议道。上周他在语音里说期末考了年级前十，我随口许诺要请他吃饭，没想到这孩子当真记在了心上。
“好啊！” 他立刻点头，像只被顺毛的小狗，“我知道有家新开的，评分超高。”
跟着他往地铁站外走时，我忍不住打量他。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有了挺拔的骨架，走路时背挺得笔直，发梢被阳光晒成浅浅的棕色。这和我想象中那个总在语音里咋咋呼呼的小孩不太一样，他说话时会微微歪着头，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寿喜烧店在商场七楼，靠窗的位置能看见街对面的摩天轮。服务员端来肥牛卷时，小宇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粉色信封：“姐，给你的。”
信封上画着两只 Q 版小人，一个举着长枪（那是我的钟离），一个握着太刀（他的雷电将军），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合作三个月快乐”。
“这是……”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从他家到我公司的路线，每个路口都画着可爱的卡通路标。
“我查过了，坐三号线转二号线，再骑十分钟共享单车就能到。” 他挠挠头，耳朵尖泛着红，“以后想找你吃饭的话，就不用总麻烦你跑远路了。”
锅里的昆布汤开始冒泡，我夹起一片肥牛在汤里涮了涮：“你不怕我是骗子？” 其实从他提出要见面时，我就一直捏着把汗。毕竟网络世界真假难辨，我总担心这个 04 年的小孩太单纯。
“才不怕。” 他往我碗里夹了块豆腐，“你上次帮我改简历时，连标点符号都标出来了。骗子才不会这么认真。”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的事。小宇说想暑假去咖啡店打工，让我帮忙看看简历。我熬夜帮他改了三个版本，连 “吃苦耐劳” 后面该配哪个例子都细细斟酌。
“对了姐，” 他突然压低声音，“你还记得上次联机时，那个总抢你材料的 ID 叫‘风过无痕’的玩家吗？”
我当然记得。那家伙每次组队都专挑稀有材料下手，上周甚至趁我去接电话，把 bosses 掉落的顶级圣遗物捡走了。
“他是我们班班长，” 小宇舀了勺蛋液拌米饭，“我昨天看见他朋友圈，发了张和你同款的钟离手办。”
我愣住了。那个限量版手办是我托日本代购抢的，全朋友圈只有三个人知道。
“他还总问我，‘你那个带你的姐姐是不是住在 XX 小区’。” 小宇抬起头，眼里的光忽然暗了下去，“我今天出门前，看见他在地铁站出口徘徊。”
窗外的摩天轮缓缓转动，把夕阳的金辉切成碎片。我看着小宇紧抿的嘴唇，突然想起他上次在语音里说，班长总嘲笑他打游戏菜，还抢过他的物理笔记本。
“别担心。” 我往他杯子里加了块柠檬，“下次他再组队，我把他拉黑。”
小宇噗嗤笑出声，梨涡又陷了下去：“姐，你知道吗？我妈总说我玩游戏是浪费时间，可认识你之后，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说这话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我突然想起自己十七岁时，也总被大人说 “你做的这些事有什么用”。那时候要是能遇到个愿意认真听我说话的人，该多好啊。
服务员来收空盘时，小宇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透明文件夹：“姐，这是我画的同人图。”
里面是厚厚一沓画纸，全是《原神》角色的 Q 版形象。有钟离举着盾牌挡在雷电将军身前的，有两人坐在蒲公英丛里分享日落果的，最末页还画着个戴眼镜的女生，正举着手机拍他们，旁边写着 “这是姐”。
“画得真好。” 我摸着画纸边缘，指尖传来细腻的纹路触感。
“等我考上美院，就去做游戏原画师。” 他眼睛亮晶晶的，“到时候给你设计个专属角色，技能是召唤奶茶雨。”
离开商场时，暮色已经漫上来。小宇坚持要送我到小区门口，说 “男生送女生回家是基本礼仪”。路过便利店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姐，等我一下。”
三分钟后，他举着两支红豆鲷鱼烧跑出来，递给我一支：“热乎的，小心烫。”
晚风带着栀子花香吹过来，我咬了口鲷鱼烧，甜糯的红豆馅在舌尖化开。小宇啃着鲷鱼烧往前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时不时回头看我有没有跟上。
走到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时，他突然转过身：“姐，下周漫展你有空吗？我抢了两张票。”
我看着他手里那两张印着《原神》角色的门票，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就是在这个漫展的官方群里，他私戳我：“姐姐能带带我吗？我打不过风魔龙。”
那时候的他，连元素反应都搞不懂，却会在我被怪物围攻时，傻乎乎地冲过来挡伤害。
“有空。” 我笑着点头，“到时候我穿钟离的 cos 服。”
“那我就穿雷电将军！” 他立刻接话，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我们要拍好多好多合照。”
告别时，他又变回那个在语音里咋咋呼呼的小孩，站在路灯下挥着手喊：“姐再见！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消息！”
我走上楼梯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宇发来的消息：“姐，今天超开心。” 后面跟着一串跳跃的柴犬表情包。
楼道的声控灯在我脚下亮起，暖黄的光漫过手机屏幕。我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那些隔着网线的日夜陪伴，那些像素构成的虚拟世界，原来早就悄悄在现实里扎了根。
第二天早上打开游戏时，发现邮箱里躺着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小宇，附件是张截图 —— 他把 “风过无痕” 的 ID 拖进了黑名单。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姐，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键盘上，我突然很期待下周的漫展。期待看见穿着雷电将军战袍的少年，举着相机朝我跑来，就像他每次在游戏里，跨越整个地图来帮我解围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