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唔…!”
苏晚徒劳地挣扎,扭动身体,试图甩开那铁钳般的手,换来的却是臂膀上更凶狠的掐捏。
“老实点!贱骨头!”
其中一个婆子啐了一口,“能进猪笼,也算你祖上积德了!”
“就是!省得脏了少帅的眼!”
另一个婆子用力一搡,她脚下一个趔趄,膝盖狠狠磕在凸起的石板上。
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哐当!”
苏晚被重重掼在祠堂冰冷的青砖地上。
祠堂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秦世轩的命令被执行得很快。
“大帅到——!”
一声高亢的通报,压下了门外的嘈杂。
秦大帅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祠堂门口。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昏暗中扫过地上瘫软的苏晚,又扫过那个冰冷的猪笼,最后落在一脸戾气的秦世轩身上。
“怎么回事?”
秦世轩立刻上前一步,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悲愤表情,指着地上的苏晚:
“父亲,您要给儿子做主啊!就是这个贱婢,苏晚!新婚之夜,她不甘寂寞,竟敢爬墙偷听儿子与白露姑娘说话!”
“被撞破后,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口出污言秽语,诬陷儿子与白露姑娘清白!其心可诛,其行当诛!”
“按我们秦家的规矩,这等淫奔无耻、以下犯上的贱婢,就该沉塘浸猪笼!以正家法,以儆效尤!”
颠倒黑白!
字字诛心!
苏晚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秦世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被堵住的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哦?”秦大帅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晚身上,“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儿子和在场下人都可以作证!”
秦世轩斩钉截铁,又转头对着门外喊道,“白露,你来说!”
白露早已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旗袍,脸上脂粉也重新匀过。
此刻眼圈微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袅袅娜娜地走进祠堂,对着秦大帅盈盈一福,未语泪先流:
“大帅,您要为露儿做主啊!露儿本与少帅在院中叙话,谁知,谁知苏晚妹妹她,她竟爬上墙头偷看…”
“她还,她还口口声声辱骂少帅和露儿…说,说些不堪入耳的话…露儿,露儿羞愤欲死…”
她抽抽噎噎,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
“贱人!”秦世轩配合地怒吼一声,“父亲,您都听到了!这等淫贱恶毒的妇人,留她何用?”
“今日不严惩,我秦府家规何在?颜面何存?儿子日后如何在人前立足?请父亲即刻下令,执行家法!”
祠堂内,一片死寂。
族老们交换着眼色,无人出声。
秦大帅沉默了几秒,缓缓抬起了手:
“既如此,按家规…”
“秦少。”一个清冷沉稳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打断了秦大帅即将出口的判决。
“大喜之日,何故…动此雷霆之怒?”
所有人,包括暴怒中的秦世轩和宣判中的秦大帅,都猛地循声望去!
祠堂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烟灰色暗纹西服,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薄呢长大衣,身姿挺拔如雪后青松。
他并未踏入祠堂,只是闲适地倚在门框上,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支尚未点燃的雪茄。
是他?
那个在婚宴上,气度不凡的宾客?
他怎么会在这里?
秦世轩脸上的暴怒,随即被一种被打断好事复杂情绪取代。
他显然认得此人,甚至有些忌惮。
“傅,傅先生?”他勉强压下怒气,语气生硬,“您,您怎么到后院祠堂来了?这里是处理家事的地方,怕是不太方便…”
秦大帅那抬起的手,也缓缓放下:“傅先生,深夜至此,有何指教?”
傅承钧仿佛没看到祠堂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看到地上狼狈不堪的苏晚。
他微微偏头,目光在祠堂内扫过,最终落在那个湿漉漉的猪笼上,眉梢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
“指教不敢当。只是方才在前厅,听下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浸猪笼’、‘新娘子’的,动静实在不小。”
“秦府今日大喜,傅某身为宾客,又素来敬重大帅治家严明,心中好奇,便循声过来看看。”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地,落在了蜷缩在地的苏晚身上。
“秦少,这位,便是今日的新娘子吧?”
“方才婚宴之上,还见新人娇羞,何以几个时辰不见,竟闹到要动用此等…古旧家法的地步了?”
“不知是犯了何等十恶不赦的大罪?”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沉稳,却像一把无形的软刀子,精准地挑开了秦世轩那层暴怒的伪装,直指核心——
事情闹得如此难堪,理由是什么?
秦世轩被他问得一时语塞,脸上青白交加。
白露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秦世轩身后缩了缩。
“傅先生有所不知!”秦世轩梗着脖子,强撑着气势,指着苏晚厉声道。
“此女心术不正,新婚之夜便行那苟且窥探之事!被撞破后还污蔑主子!按我秦家祖训,此等淫贱恶妇,就该…”
“就该浸猪笼?”
傅承钧淡淡地接口,打断了他的话。
他轻轻转动着指间的雪茄,目光再次掠过那个笼子,最终落回秦大帅脸上,语气依旧平静:
“秦大帅,傅某是个生意人,讲究个规矩方圆,也敬重世家大族的体统。”
他微微一顿,
“如今已是民国,沪上租界的洋人巡捕房,对动用私刑、草菅人命这种事,向来盯得紧。”
“前些日子,法租界那边,不就因为一户人家动用了点‘家法’,闹出了人命,被工部局和报馆揪着不放,很是沸沸扬扬了一阵么?”
“秦府乃沪上名门,大帅更是执掌一方军务,声望卓著。”
“若为了处置一个身份特殊的妾室,闹出此等风波,传扬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坏了名声,甚至惊动了上面…”
傅承钧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微微笑了笑,轻轻掸了掸大衣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