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跨越黑洞的握手3

科洛的星云躯体在舱内轻轻浮动，金色光带随着他的话语泛起涟漪，像微风拂过湖面时荡开的细浪。他突然将意识接入控制台，星图上第六个光点周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这些纹路以螺旋状缠绕成精密的刻度，每一圈都比前一圈略窄几分。“岩行者的‘承诺’不是口头约定，是刻在时间晶体里的契约。”科洛的声音带着时空共振特有的颤音，金色星点在他体内组成一把微型刻刀的形状，“你看这些螺旋状的刻痕，每一圈都代表一个恒星年，它们用这种方式记录着守护的时长——到今天为止，已经是四千七百万圈了。”

陆明远指尖划过那些纹路的全息投影，触感像是抚摸被风沙侵蚀的岩壁般粗糙。他指腹的薄茧蹭过投影边缘时，纹路突然亮起一道微光，与他掌心晶体的光晕产生了共鸣。“它们在等我们续上这些刻痕。”他低声说，喉结轻轻滚动，掌心的晶体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像是有颗微小的心脏在里面跳动。他突然想起在织网者遗迹里见过的石碑，石碑上的刻痕与这些纹路如出一辙，只是石碑在星系坍缩时断裂，最后一圈刻痕停留在“四千六百万九千七百二十一圈”。

小雅坐在控制台前，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出密集的节奏，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正逐渐与岩行者的振动频率同步。她耳后的神经接口已经更换了新的散热片，银灰色发丝被束成利落的马尾，露出脖颈上细小的青色血管——那是连续三十小时调试程序留下的痕迹。“初步翻译程序完成了。”她推了推鼻梁上的虚拟眼镜，调出一段模拟音频，低沉的嗡鸣声在舰桥回荡，像暴雨前穿越山谷的闷雷，“这是岩行者的‘问候’，翻译成人类语言大概是‘时间的旅人，你们带来了织网者的温度吗’。”她突然指向波形图的峰值，“这个波段的振动频率，和您掌心晶体的震颤频率完全一致。”

周凯抱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岩石冲进舱门，裤腿上沾着检修通道的油污，膝盖处还蹭破了块皮，渗出的血珠在重力作用下缓慢滑落。但他脸上却泛着兴奋的红晕，雀斑在光线下像撒了把金粉：“教授！我在货舱的地质样本里找到这块玄武岩！”他举起岩石，上面还留着月球基地的编号标签“AP-17-042”，“这是五十年前阿波罗计划带回的月球岩石，里面嵌着地球的石英砂——算不算跨越星系的礼物？”他突然想起什么，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岩石表面，却蹭掉了一小块风化层，露出里面闪烁的金属光泽。

陆明远接过岩石，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小臂，像是握着一块凝固的月光。岩石表面有个米粒大小的凹痕，那是三十亿年前陨石撞击月球时留下的，此刻在晶体的光晕下，凹痕里竟浮现出微小的星图——那是太阳系的雏形，连冥王星的轨道都清晰可见。“算。”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在光带中舒展，从口袋里掏出块深蓝色丝绒布仔细包裹好，“等见到岩行者，就告诉它们，这是来自第七个守护者的信物。”他突然将岩石贴在眉心，闭上眼的瞬间，仿佛听到了月球形成时的岩浆喷发声。

林夏抱着登陆舱的三维模型走进来，棕色卷发上别着支荧光笔，笔尖还在微微发亮，染得发梢沾了点嫩绿色。她将模型放在控制台上，指尖点向模型的起落架，指甲修剪得整齐的指尖在光线下泛着健康的粉色：“承重参数计算好了，三点七倍重力下，起落架的液压杆需要更换成超导材料，我已经让维修组准备了备用零件。”她突然指向模型底部的传感器阵列，那里嵌着七个微型拾震器，“这里加装了地震拾震器，能实时捕捉岩行者的振动频率，误差不会超过0.1赫兹。”她说话时，战术板突然从臂弯滑落，周凯眼疾手快地接住，发现背面贴着张便签，上面写着“登陆舱氧气储备：72小时”。

虚空猎手的黑洞眼瞳转向那块月球岩石，皮肤表面的星光斑点突然组成一个微型星系，恒星的光芒在他掌心流转。“岩行者能‘读’出物质里的时间记忆。”思维共振里带着赞许，像温水漫过脚背，“这块岩石里有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历史，它们会明白这份礼物的重量。”他突然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尖在岩石表面轻轻一点，一道银色光痕顺着纹路游走，像条苏醒的银蛇，“我在里面注入了虚空猎手的时间坐标，当七份晶体集齐时，它会指引我们找到最后的汇合点。”光痕消失的地方，岩石表面浮现出一个微小的螺旋符号——那是虚空猎手文明的“永恒”图腾。

科洛飘到模型旁，星云躯体笼罩住登陆舱，金色光带在舱体表面勾勒出复杂的符文。这些符文以泽塔星系的时间单位排列，每个符号都在缓慢旋转，像一串流动的星链。“这些是泽塔星系的‘稳定符’。”他解释道，星瞳里映着符文的流动，“在高强度重力下，能让金属分子保持稳定，就像给船锚系上浮力绳。”符文完成的瞬间，登陆舱模型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光，模型底部的起落架竟微微展开，像是在模拟登陆动作。

陆明远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距离抵达晶体沙漠还有四十七个小时。秒针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绷紧的弦上。他走到舷窗前，看着窗外缓缓退去的暗能量海，梦织者的意识体仍在远方编织着屏障，它们的光带在星空中组成一张巨大的网，网的节点处不时闪过噬网者的暗紫色触须——但每次触须靠近，都会被光网弹开，像被火焰灼伤的藤蔓，留下缕缕青烟。

“它们在牺牲自己。”林夏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战术板上的能量读数正在缓慢下降，绿色的曲线像垂死的心电图。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指腹反复摩挲着战术板边缘的划痕：“梦织者的意识体正在消散，每道屏障都需要消耗它们的核心能量。”她突然调出一组对比数据，屏幕上梦织者的数量在四十八小时内减少了三成，“按照这个速度，等我们找到第六份晶体时，它们可能已经……”

陆明远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掌心的月球岩石。岩石里的石英砂在光线下闪烁，像地球的海岸线在他掌心起伏。他想起梦织者在意识中展示的画面：织网者毁灭前，曾将所有文明的记忆注入暗能量，希望有一天能在宇宙中重新绽放。这些没有实体的意识体，其实是宇宙最珍贵的记忆容器，却甘愿为守护继承者燃尽自己。

“我们不会让它们白白消散。”虚空猎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暗物质薄膜上浮现出梦织者的影像，那些流动的意识体正在向他挥手。“当七份晶体拼合时，重织计划能逆转熵增，包括意识体的消散。”他的黑洞眼瞳里映着坚定的光，像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这是织网者留下的最后希望，也是我们必须完成的约定。”

接下来的四十七个小时里，播种者号像一座精密运转的钟表。周凯抱着地震传感器反复调试，每次模拟振动都会让他兴奋地蹦起来，传感器的探针不小心戳到掌心，他只是甩了甩手上的血珠继续调试；林夏带领维修组加固登陆舱，液压杆的轰鸣声与她的指令声交织成独特的节奏，她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却坚持用手势指挥，额头上的汗珠在重力作用下砸在登陆舱的金属外壳上；小雅则守在翻译台前，将岩行者的振动频率转化成越来越复杂的语句，屏幕上的词汇从“问候”逐渐扩展到“时间的河流”“晶体的呼吸”，她的指尖在键盘上磨出了淡淡的茧子，却在看到“承诺”这个词时，突然红了眼眶。

陆明远偶尔会走到存放时间晶体的舱室，五块晶体被安置在能量基座上，正散发着各自的光晕：虚空猎手的深蓝像深海的磷光、科洛的金黄如融化的阳光、铸星者的火红似跳动的岩浆、梦织者的靛蓝若夜空的极光，还有他掌心那枚黄沙色的新成员，像铺满星辰的沙漠。五道光晕在舱室中央交织成一个旋转的光球，光球里隐约可见第六份晶体的轮廓，像胎儿在母体中等待降生，轮廓边缘还缠绕着与岩行者相同的螺旋纹路。

“还有三个小时抵达晶体沙漠。”小雅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尾音微微发颤，“前方出现密集的小行星带，岩行者的振动频率正在加快，它们好像在……清理障碍？”

陆明远冲到舰桥，星图上第六个光点周围果然出现了大片绿色轨迹，那是岩行者移动时留下的能量信号。数百块直径数公里的岩石正在缓慢移动，它们用躯体碰撞小行星，将障碍推离航线，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在星空中绽开一朵朵短暂的光花，每朵光花都持续三秒，像在倒数。最大的那块岩行者正用侧面撞击一颗直径十公里的陨石，陨石表面迸裂的碎片在它身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却露出里面闪烁的时间晶体。

“它们在为我们开辟道路。”虚空猎手的思维共振里带着震撼，皮肤表面的星光斑点剧烈起伏，“以岩行者的速度，这样的清理至少需要提前百年准备，它们一定是在我们离开暗能量海时就开始行动了。”他突然指向星图边缘，那里有个微弱的绿色信号正在移动，“那是最年长的岩行者，古籍记载它见证过织网者文明的诞生，此刻却在撞击最危险的陨石群。”

周凯举着平板电脑拍摄这壮观的场景，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呼吸急促得像在潜水：“你看那块最大的岩行者！它表面的纹路在发光！像不像地球上的麦田怪圈？不，比那壮观一万倍！”他突然发现平板电脑的电量只剩1%，慌忙抓过充电线塞进接口，屏幕亮起的瞬间，正好拍到岩行者表面的纹路组成织网者标志的画面。

陆明远放大画面，那块直径约五十公里的岩行者表面，黄沙色的纹路正组成织网者的标志——一张正在编织的网，网的节点处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时间晶体，像缀满钻石的绸缎。纹路的中心，有个与他掌心晶体完全吻合的凹槽，凹槽里闪烁着微弱的白光，像等待被填满的空缺，边缘还刻着一行小字，与织网者遗迹石碑上的最后一行完全相同。

“准备登陆。”他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讯器，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林夏，检查登陆舱的密封性能，重点看舱门的橡胶圈，上次在暗能量海有点磨损。周凯，把月球岩石装进保温箱，垫上防震泡沫，避免重力变化导致结构损坏。小雅，保持翻译频道畅通，我们可能需要实时对话。”

登陆舱脱离播种者号的瞬间，陆明远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三点七倍重力让他的膝盖微微弯曲，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舷窗外，晶体沙漠的全貌终于展现在眼前：无垠的黄沙色平原上，无数岩石状的生物正在缓慢移动，它们走过的轨迹上，时间晶体像水晶般破土而出，在恒星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光带在沙地上流淌，像一条条凝固的彩虹。远处的地平线上，那块最大的岩行者正静静地矗立着，表面的织网者标志在风中闪烁，每道纹路都在振动，发出的嗡鸣声穿过登陆舱的金属外壳，直接在骨骼里共振。

“收到岩行者的信号。”小雅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像老式收音机的调台声，“它说‘织网者的手印与我们的纹路重合了，三万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续网的人’。”

陆明远抱着保温箱走下登陆舱，靴子踩在沙漠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岩浆上，鞋底的纹路在沙地上留下清晰的印记，与岩行者的轨迹形成奇妙的呼应。他抬头望向那块巨大的岩行者，它的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沟壑，每个沟壑里都嵌着细小的时间晶体，阳光穿过晶体，在沙地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无数跳动的时钟，每个时钟都显示着不同的时间。

当他走到岩行者面前时，凹槽里的白光突然变得强烈，像有人点燃了藏在里面的恒星。掌心的晶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稳稳地嵌入凹槽，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在这里。刹那间，整个沙漠都开始震颤，无数岩行者的振动频率汇成一道洪流，在星空中凝成一张巨大的网——第六个光点，亮了，黄沙色的光带与前五道光带交织，形成一个完整的六边形，每个角都对应着一个守护者的星域。

陆明远将那块月球岩石放在凹槽旁，岩石接触岩行者表面的瞬间，黄沙色的纹路突然蔓延过来，像藤蔓般将其包裹，纹路的末端还开出一朵由光组成的小花。他仿佛听到无数低沉的嗡鸣在耳边回响，那是岩行者在“阅读”岩石里的记忆：地球的诞生、恐龙的灭绝、人类第一次仰望星空时的惊叹、女儿画宇宙绘本时蜡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最后定格在绘本的最后一页，金色的黑洞边缘，七色花正在缓缓绽放，其中一片花瓣正是黄沙色。

“我们加入你们的公约。”岩行者的振动频率突然变得清晰，像古老的钟鸣在沙漠上回荡，每个音节都震得陆明远的胸腔发麻，“第六份时间晶体里，藏着织网者母星的坐标。当第七份晶体归位时，重织宇宙的网，就会在那里开始。”它的表面突然浮现出一行织网者文字，在阳光下逐渐转化成人类的简体字：“第七份晶体，在地球的地核深处，由你们的先祖用信念守护。”

陆明远伸出手，轻轻按在岩行者的表面。冰凉的岩石下传来一阵缓慢的搏动，像远古巨兽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与他的脉搏产生共鸣。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还有最后一份晶体，在遥远的地球等待着他们，等待着七道光芒最终汇聚的时刻。

远处的星空中，播种者号的引擎正在发出温暖的光芒，像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陆明远望着那束光，突然想起织网者的那句箴言：“宇宙的网，从来不是一个人织就的，而是无数双手，在时间的长河里，共同拉紧的绳索。”

他最后看了一眼晶体沙漠，无数岩行者正在重新开始移动，它们的轨迹在沙地上连成新的纹路，像在书写一封给未来的信。最大的那块岩行者表面，第六份晶体的光晕与月球岩石的光芒交织，在它身后，新的时间晶体正在破土而出，像一片永远不会凋零的森林。

而他们的旅程，正朝着那封信的终点，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