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庆生往后一拽，自己却被网边缘的触须缠住了胳膊。腐蚀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骨头像是被强酸泡着，咯吱作响。
我咬着牙挥刀去砍，可灵气耗尽的柴刀只在触须上留下道浅痕。
更多的触须缠上来，勒住我的腰，我的腿，将我硬生生举到半空。
甜腻的腥气灌满鼻腔，我甚至能看见黑雾核心处那张巨大的嘴，里面长满了参差不齐的獠牙，正缓缓张开。
庆生疯了似的用烧火棍砸那些触须，可他那点力气，在大妖面前如同蝼蚁撼树。他的肩膀被根触须扫中，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没了动静。
“庆生！”我目眦欲裂，想挣扎却动弹不得。触须越勒越紧，肋骨咯吱作响，意识开始模糊。
难道真要栽在这里？
不甘心！我还没夺回神元，没查清佑生剑的真相……
就在触须即将把我拖进那张巨嘴的瞬间，一道清冷的白光突然从祠堂门口射进来，像道劈开黑暗的闪电。
那光芒温和却不容抗拒，所过之处，那些狂舞的触须瞬间化为飞灰。
我僵在半空，看见门口立着道素白的身影。
玉冠粉面，白衣胜雪，手中举着把白色的伞，伞沿还挂着未化的雪粒。
是喻肆。
他甚至没看我，只是抬了抬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团足以将我和庆生碾碎的黑雾，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像被晨露蒸发的薄雾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连带着黑雾中那些痛苦的人脸，那些腐蚀的触须，那些令人作呕的腥气，一起化为乌有。
只有满地散落的牌位和破碎的供桌，证明刚才那场血战并非幻觉。
我从半空摔下来，重重砸在冰冷的地上。胳膊上的腐蚀伤口还在疼，丹田空荡荡的，识海一片混沌，但心脏却跳得异常猛烈。
喻肆收起伞，走到我面前，弯腰，伸出手。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松针的清苦气息，和记忆里炼炉山那场大火中，他挡在我身前时的气息一模一样。
“说了让你守山。”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可我却从那平静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盯着他伸出的手，突然没了力气，也没了脾气，只是狼狈地喘着气，任由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远处传来庆生微弱的呻吟，我这才想起还有他这么个人。
喻肆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屈指一弹，两道莹白的灵光分别落在我和庆生的伤口上。
灼烧般的疼痛瞬间减轻，像是被浸在了清凉的泉水里。
“多谢……”我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下次再不听话，就自己爬回来。”他转身往外走，素白的衣摆在满地狼藉中格外显眼。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过来的，也不知道他收到木符破碎的消息时正在干什么，但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松了一口气。
喻肆，我有点要原谅你了。
庆生还在昏迷，我将他拖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看着喻肆用指尖蘸着雪水，在庆生眉心画了个简单的符文，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桑榆洲......是怎么回事？"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
喻肆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雪，没看我："有妖祸，查过了，不是根源。"
"那根源在哪？"
"炼炉山。"他吐出三个字，简洁得像冰棱。
我心头一沉。果然和佑生剑脱不了干系。
"你本是要去炼炉山？"
"是。"他侧过脸，望着远处被雪雾笼罩的山峦，"收到你的木符，便先来了这里。"
原来如此。
我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行程。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我缩了缩脖子，换了个话题："师父，我记得......传说中，战神拂安已经重创妖界了，怎么妖物在人间竟如此肆虐？"
"已经三千三百一十二年。"他声音轻的像叹息，平静无波：“妖物早就恢复过来了。”
我抬头看他，他依旧望着远山，侧脸在雪光中显得愈发清冷，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可这数字砸在我心上，却重得像座山。
三千三百一十二年。
原来我离开了这么久。久到足够人间沧海桑田变换几次，足够妖界休养生息，足够佑生剑的煞气侵染出无数怪物。
"拂安陨落之后，妖界主力虽受重创，却没了压制，得以喘息。"他的声音很淡，"加上佑生剑煞气外泄，逐年扩散，侵染凡人与小妖，异变者渐多。"
"异变者？"
"便是你方才所见的黑雾。"他终于看向我，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受煞气侵染的凡人，失了神智，以精魄为食，久而久之，便成了那副模样。"
我想起黑雾核心处那些痛苦的人脸，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原来那些不仅仅是被吞噬的村民魂魄，或许还有那怪物自己残存的人性。
"庆生身上的煞气......"
"他接触过带有煞气的矿石，虽未完全异变，却也受了侵蚀。"喻肆低头看了眼昏迷的庆生，"若不尽快找到源头，他最终也会变成那般模样。"
这话像块冰，顺着我的脊椎滑下去。
庆生是唯一知道炼炉山矿洞细节的人，他不能出事。
"那还等什么？"我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现在就去炼炉山。"
我拽起地上的行囊，使劲将庆生拖在身后，"总不能让他死在这空村子里。"
喻肆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施了个术法让庆生醒了过来。
雪又开始下了，不大，像碎盐似的洒下来。
我和庆生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往前走。
他的脚印很深，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不像我，走在雪地里，脚印浅得随时会被新雪覆盖。
"师父，"我突然想起什么，"你既然知道煞气在炼炉山，为何不早点去处理？"
他脚步微顿，背对着我，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
"你醒了，便是时机。"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他的白衣在光里泛着淡淡的莹光，我又想起来很多年前，在炼炉山，那个挡在我身前的银色身影。
我甩了甩头，快步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