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地核深处的约定

播种者号的跃迁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整个舰桥的金属地板都在轻微震颤，控制台边缘的指示灯随着引擎的频率忽明忽暗。陆明远扶着控制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防护服的袖口被勒出深深的褶皱。舷窗外的星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退去，柯伊伯带的陨石群像被狂风卷起的沙砾，在跃迁通道的光壁上划出细碎的火花，每道火花都拖着淡紫色的尾迹，那是陨石被能量场电离的痕迹。

“还有三小时四十分钟抵达太阳系边缘。”小雅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反物质引擎特有的高频震颤，她银灰色的马尾辫随着舰体的晃动扫过控制台的传感器，辫梢的静电在屏幕上激发出细碎的蓝光，“检测到影族舰队的能量信号，它们正在加速突破冥王星的防御圈，月球基地的‘天穹系统’已经进入一级戒备状态，防御卫星的轨道调整频率提高了三倍。”她突然调出一段实时影像，画面里，暗紫色的影族舰船像一群吸附在玻璃上的吸血虫，正死死咬住冥王星的能量护盾，护盾表面的裂纹以每秒十米的速度蔓延，露出里面闪烁的核融合反应堆光芒。

周凯蹲在改装后的登陆舱旁，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贴着的防烫贴。他手里拿着扳手反复拧紧最后一颗固定螺丝，螺丝的六角棱边已经被磨得发亮。登陆舱的外壳已经换成了暗灰色的碳纳米管复合材料，表面布满了六边形的缓冲凝胶模块，像某种深海安康鱼的鳞片，每个模块边缘都泛着淡淡的荧光。“反物质引擎的冷却系统安装好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汗珠砸在舱体上，瞬间被表面的散热层蒸发成白雾，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刚才测试了一下推力，能在十秒内穿透地幔层的岩浆流——就是启动时的辐射有点强，得穿上最厚的铅防护服。”他突然举起手腕，防护服的辐射剂量计正在发出微弱的绿光，数值稳定在“0.3微西弗/小时”，“科洛的时空泡能屏蔽多少辐射来着？别到时候晶体拿到了，我们先成了辐射源。”

科洛的星云躯体漂浮在登陆舱上方，金色光带正顺着舱体的纹路缓慢流动，在每个缓冲模块上留下螺旋状的符文，符文的旋转方向与地核磁场的方向完全一致。“能屏蔽99.7%的电离辐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星瞳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些许，边缘的金色星点像将熄的烛火，“但进入地核后，时空泡的稳定性会下降，你们必须在十分钟内拿到晶体并撤离——超过这个时间，连暗物质都能被岩浆流撕碎。”他突然指向舱内的生命维持系统，那里的显示屏正跳动着“72小时”的字样，“我在里面注入了泽塔星系的‘时间锚’，能让舱内时间流速比外界慢三倍，算是给你们多留了点余地。”他的星云躯体轻轻碰了碰周凯的肩膀，留下一串金色的光点，“别担心辐射，你们的防护服里，我加了泽塔星系的‘生命光尘’。”

林夏抱着战术板走进维修舱，棕色卷发上沾着几根金属碎屑，其中一根还缠在发梢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把板夹在腋下，开始检查登陆舱的通讯系统，指尖划过舱壁上的声波探测器时，探测器的振膜立刻发出一阵高频蜂鸣，震得她耳廓发麻：“马里亚纳海沟的坐标已经输入导航系统，误差不超过五米。”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螺丝刀，拧动探测器的校准旋钮，“这是最新的深海通讯器，能穿透一万一千米的海水和三千公里的岩层，只要你们在地核里保持静止，就能实时传输信号。”她突然从战术板后面摸出个核桃大小的金属球，塞进登陆舱的储物格，金属球表面刻着地球的经纬线，“这是紧急信号发射器，遇到危险就捏碎它，里面的反物质芯会爆发出特殊的引力波，播种者号能在0.5秒内定位你们的位置，立刻启动空间跳跃接应——别弄丢了，全船就这一个，是用最后一块反物质晶体做的。”

虚空猎手的黑洞眼瞳盯着战术板上的影族舰队分布图，皮肤表面的星光斑点组成一把锋利的光刃，光刃的边缘闪烁着暗物质特有的幽光。“我会带着播种者号在地球同步轨道吸引影族的注意力。”他的思维共振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像两块中子星物质在碰撞，“它们的主力舰有十二艘，每艘都搭载了反物质湮灭炮，我会把它们引向月球背面的陨石带，那里的磁场紊乱能干扰它们的瞄准系统，误差会扩大到三公里。”他突然转向陆明远，银色光脉在掌心凝成一枚菱形的光符，光符的每个角都对应着地球的一个极点，“这是虚空猎手的‘隐匿符’，贴在登陆舱外壳上，能让影族的探测器误以为是块普通的深海岩石。”他的光脉轻轻碰了碰陆明远的手腕，“你的防护服内侧有个暗袋，放着第七份晶体的定位器——织网者的基因感应，比任何导航都准。”

陆明远接过光符，冰凉的触感像一块凝结的月光，顺着指尖蔓延到小臂，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摸过的井壁。他将光符按在登陆舱的舱门上，光符立刻化作一道银色的纹路，与科洛的金色符文交织成一张完整的网，网的节点处闪烁着与时间晶体相同的光晕。“等我们进入地核，”他看向虚空猎手，眼底映着对方黑洞眼瞳里的星光，像把整个银河都装在了里面，“你就向月球基地发送这段加密代码。”他调出一段数据流，里面的二进制代码正在自动转化成织网者的象形文字，“这是证明我们身份的最后凭证，真正的基地成员会认得——影族模仿得了文字，模仿不了这种源自时间晶体的波动。”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块芯片，“这是我女儿画的宇宙绘本数据版，里面有她给第七份晶体画的画像，说不定能帮你们识别影族——小孩子的眼睛，往往比仪器准。”

虚空猎手的光脉轻轻扫过数据流，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光脉在他指尖凝成个微型的“已收到”符号：“我会在你们潜入海沟时发送。”他的思维共振里突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保重。地核的压力能把原子压成中子，连铸星者的简并态碳膜都扛不住——别逞强。”他的黑洞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色，那是科洛的光带在他体内留下的印记，“必要时，放弃任务，我能把你们从任何地方拉回来。”

陆明远笑了笑，开始穿戴防护服。防护服是银白色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温度感应片，能实时显示周围环境的热量分布，此刻感应片全是代表“安全”的绿色。他把装有女儿胎发的水晶吊坠塞进防护服内侧的口袋，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吊坠的棱角——那是出发前女儿亲手磨的，当时她还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带着它，就像带着我一起去宇宙探险啦。”吊坠碰到防护服内侧的定位器时，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蓝光，与定位器的信号产生了共鸣。

“还有一小时抵达太阳系。”小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紧张，尾音微微发颤，像被风吹动的琴弦，“影族舰队已经突破冥王星防线，正在向地球同步轨道移动！月球基地发来紧急通讯，说防御部长下令启动‘天罚系统’，要在影族抵达前摧毁所有可能藏有晶体的区域——包括马里亚纳海沟！”她突然放大通讯记录的时间戳，“这个命令的签发时间，比影族突破防线的时间早了三分钟！他们早就知道影族要来，这是借刀杀人！”

林夏猛地抬头，战术板从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边缘磕出个小缺口。她棕色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里面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天罚系统’是反物质炸弹的集群攻击程序！一旦启动，整个海沟都会被夷为平地，连地核的磁场都会紊乱，到时候别说拿晶体，地球的自转都会出问题！”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手指在星图上划出影族舰队与地球的距离，红色的航线像条毒蛇，“它们还有四十分钟就到攻击范围了！我们根本赶不上！就算提前跳出跃迁，登陆舱也会被‘天穹系统’打成筛子！”

周凯突然抓起扳手，狠狠砸在登陆舱的推进器上，扳手的金属柄被震得发麻，他却像没感觉似的：“那就提前跳！”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雀斑在光线下像撒了把火星，“直接在海沟上方跳出跃迁通道，哪怕飞船被‘天穹系统’击中也在所不惜！总比让第七份晶体被炸成碎片强！大不了我们穿着防护服冲进去，三分钟！我只要三分钟就能拿到晶体！”他突然扯开防护服的拉链，露出里面印着的地球图案，“这是我爸给我绣的，说能保平安——今天就让它显显灵！”

陆明远按住周凯的肩膀，防护服的手套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像团暖烘烘的炭火。“别冲动。”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深湖里的水，怎么搅都不起波澜，指尖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调出地球的磁场分布图，图上的红色预警区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区域正在闪烁，“‘天罚系统’的启动需要三位最高权限者的密钥，影族伪装的部长只有一个密钥，另外两个在真正的基地成员手里——他们在拖延时间。”他突然指向磁场图的薄弱点，那里的波动频率正在与第六份晶体产生共鸣，“看到这里的波动了吗？是真正的防御信号，他们在给我们留后门，马里亚纳海沟的防御卫星已经悄悄调整了轨道，给登陆舱留了条直径两百米的通道，像给我们开了扇后门。”

科洛的星瞳突然亮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金色星点在他体内组成个闪烁的“收到”符号：“我收到了！是泽塔星系的‘求救符’！”他的金色光带在控制台上组成一串急促的符号，符号的排列方式与织网者遗迹里的石碑完全一致，“是月球基地的考古学家发来的，领头的叫张教授，五十年前和我爸一起发掘过织网者遗址，他认出了我留在遗迹里的标记！”符号闪烁了三下，突然化作一行人类文字：“影族在基地的地下三层，我们已经控制了‘天罚系统’的核心，但撑不了多久——速来！他们的谈判专家是影族伪装的，左手无名指比正常人短0.3厘米！”

虚空猎手的黑洞眼瞳里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皮肤表面的星光斑点组成一把张开的光翼：“机会来了！”他的思维共振像一道惊雷，震得舰桥的金属壁都在嗡嗡作响，“我现在就向月球基地发起佯攻，吸引影族的注意力，他们的主力舰一离开同步轨道，你们就立刻驾驶登陆舱潜入海沟！”他突然转向陆明远，银色光脉在对方的防护服上组成一个完整的防护符，符的中心是个小小的“人”字，“地核里的守护机制认的是织网者的能量，你把第六份晶体贴在舱门上，就能激活它——别担心人类的基因，你掌心的吊坠已经在晶体的光晕里浸泡了这么久，早就成了最好的信物。”他的光翼轻轻扇动，舰桥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播种者号的武器系统，我已经调成了‘非致命模式’——我们要救人，不是杀人。”

播种者号冲出跃迁通道时，正好撞上影族舰队的侧翼。陆明远透过舷窗看到，虚空猎手操控着飞船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在暗紫色的舰群中穿梭，每一次转向都能精准地避开反物质炮的攻击，激光束在舰体表面划出的光痕，像给飞船镀上了层流动的铠甲。其中一艘影族舰船的能量护盾被切开时，里面露出的不是驾驶舱，而是密密麻麻的触须，触须的末端闪烁着与影族部长相同的暗紫色光芒。爆炸产生的光焰照亮了月球表面的环形山，也照亮了马里亚纳海沟上空那片暂时平静的海域，海面上的浪花正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像在给他们指路。

“就是现在！”林夏的声音带着嘶吼，她一把将陆明远推进登陆舱，掌心的汗蹭在他的防护服上，留下片湿痕，“坐标锁定！通讯器保持畅通！我们在上面等你们回来！”舱门关闭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什么，隔着舱壁大喊，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记得给你女儿带块地核的水晶！就说是从宇宙的心脏里挖出来的！告诉她，林夏阿姨等着听她讲宇宙冒险的故事！”

登陆舱脱离飞船的瞬间，陆明远启动了反物质引擎。巨大的推力把他死死按在座椅上，眼前阵阵发黑，耳膜像要被震破，嘴里尝到股铁锈味。但他死死盯着导航屏幕，看着代表登陆舱的光点穿过“天穹系统”的防御网，像一颗流星坠入深蓝色的海沟。海水在舱体周围形成巨大的漩涡，压力计的指针疯狂跳动，从“1标准大气压”飙升到“1100标准大气压”，缓冲凝胶模块一个个亮起红灯，却始终没破裂——科洛的金色符文在模块表面流动，像群不知疲倦的修补匠。

当登陆舱抵达海沟底部时，陆明远按下了第六份晶体的激活按钮。沙黄色的光带顺着舱门蔓延开来，在海底的玄武岩上划出一个巨大的螺旋，岩石像被温水浸泡的冰块，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流淌的岩浆流——那是地核的入口，岩浆的颜色是深邃的橘红色，里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水晶，像撒在火里的星星。

“还有五分钟。”周凯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正用扳手固定松动的缓冲模块，模块的边缘已经开始扭曲，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科洛的时空泡开始不稳定了，你看舱壁上的纹路，已经在轻微扭曲了，我的手表指针都在倒着走。”他突然指向窗外，岩浆流里有个巨大的阴影正在缓慢移动，轮廓像块伫立了亿万年的石碑，“那是什么？地核里还有活物？”

陆明远握紧了胸前的吊坠，水晶的棱角硌得他胸口发疼，却让他异常清醒。他知道，那不是活物，是织网者与人类先民共同建造的守护塔，第七份晶体就在塔顶。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地核深处等待他的，不仅是第七份时间晶体，还有织网者与人类先民定下的那个跨越亿万年的约定。而在地球之外，虚空猎手仍在与影族舰队浴血奋战，月球基地的张教授正带着考古队用身体挡住“天罚系统”的启动按钮，播种者号的引擎声与反物质炮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写给宇宙的战歌，歌词里唱着：“约定不死，希望不灭。”

登陆舱缓缓驶入岩浆流的瞬间，陆明远突然想起女儿画的那本绘本。最后一页的金色黑洞旁，穿着宇航服的人终于握住了岩石状生物的手，而在他们脚下，一颗蓝色的星球正在缓缓转动，星球的核心处，有一朵正在绽放的七色花，花瓣上写满了不同文明的文字，其中最显眼的，是用中文写的两个字：

“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