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凌霜这才止住笑,但嘴角仍噙着一丝促狭的弧度,对着少宸做个鬼脸:“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小泥猴。”她转身跟上风凌寒步伐。
赵柄铮和少宸也立刻紧随其后,四人直奔后山,月光被茂密狰狞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山路湿滑,夜枭的啼叫在林间回荡,更添阴森,越靠近后山深处,空气中那股阴冷潮湿、夹杂着淡淡腐朽和血腥气息的感觉就越发浓重粘稠,似有无形的冰冷湿布贴在皮肤上,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后山在夜间更觉阴气之重,远超它处,连月光都似乎被某种力量排斥,显得格外黯淡昏沉,山风吹过,带着刺入骨髓的寒意和清晰可闻的、如无数女子低泣悲鸣般的呜咽声,在谷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风凌寒站在一块稍高、裸露的岩石上停下脚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般扫视整个空间。
赵柄铮道:“我白日来到此处,就发现此处山势环抱,天然聚阴,会更加提升厉鬼怨气,不过也是布下绝杀之阵的最佳地点,可当时只有我师徒二人,且携带工具有限,故而不好布阵。”随后,他指向坳地中心区域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如今有风氏兄妹相助,将此处为阵眼方圆十五丈,需清理,平整,此阵必成。”
风凌寒点点头:“赵师傅所言极是,凌霜,我们来把这片清理干净,然后你用符箓布阵。”他指着阵眼周围茂密的荆棘灌木和嶙峋怪石。
几人立刻动手,风凌寒手中刀挥舞如风,刀光过处,手腕粗细的灌木荆棘齐根而断,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深厚的功底,他不仅清理植被,还快速辨认并搬开一些可能阻碍地气或阵法能量流转的嶙峋怪石。
少宸也在奋力劈砍着较细的枝杈,又按照赵柄铮指点,将砍下的荆棘灌木拖到外围,几人配合,效率颇高,很快在阵眼周围清理出一片相对开阔平整的区域。
与此同时,风凌霜已然行动起来,只见她步法玄奥莫测,时而如灵蛇游走于草尖,时而如飞燕掠地,以坳地中心那块黑色岩石为原点,开始沿着一个巨大而繁复的、蕴含星辰轨迹的路线快速移动,随着她的脚步,一枚枚闪烁着温润金光的奇异符箓,从她袖中如飞鸟般激射而出。
这些符箓薄如蝉翼,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其上以秘法镌刻着繁复无比、充满道韵的雷霆符文,风凌霜手指翻飞如蝶,每一次点出,都精准无比的将一枚金符打入地面特定的位置——或是岩石缝隙,或是树根旁侧,或是泥土深处,符箓入地即没,只在湿滑的苔藓或泥土上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金色光点,随即隐没,她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随着她打入的金符越来越多,地面上那些微小的金点之间,像是有无形的金色丝线在勾连、蔓延,一个巨大而玄奥的、散发着微弱阳和气息的阵图轮廓开始在坳地中若隐若现,与周遭浓重的阴冷格格不入,如同黑夜中点亮的一盏盏微弱的星灯。
赵柄铮也是暗暗佩服,向少宸道:“你这小子虽然头脑聪明,善于破解一些疑难之局,可这等布阵符箓的手法,以及和厉鬼正面搏斗,你还是不行啊。”
少宸看着风凌霜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也不得暗自佩服。
“哥!”风凌霜声音响起,指向一块半人高的、隐隐泛着青黑色泽、带着一丝煞气的山石,“劳烦将此‘青煞石’移至巽位(东南),棱角朝外,需稳。”
风凌寒毫不迟疑,运足内力,双臂肌肉贲张如虬龙,低喝一声,竟将那沉重的山石硬生生抱起,稳稳移动到风凌霜指定的方位,仔细调整好棱角朝向,稳稳嵌入地面,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这块石头入手冰凉刺骨,显然受阴气浸染已久。
赵柄铮也观察一会向少宸道:“坎位(正北)五丈外,那株老树下,掘浅坑,见湿土即可,深一尺。”
少宸连忙应声,拔出短刀奋力挖掘,泥土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他咬牙坚持,很快挖出一个符合要求的浅坑。
风凌霜走近,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乌黑却隐隐透出点点银白色星芒的奇特石头(镇阴石),投入坑中,随即素手轻拂,泥土覆盖其上,一股微弱的吸力漩涡瞬间自坑中传出,周遭弥漫的阴寒气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向坑中汇聚。
就在风凌霜布设基础符箓和外围辅助节点时,风凌寒已然开始核心阵眼的布置,他站在那块作为阵眼的黑色岩石上,神情肃穆,就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他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七面杏黄色的小旗,旗面不过巴掌大小,非布非帛,触手冰凉沉重如铁,旗面上用暗金色的金属液般的丝线,绣着古老而威严的山岳云雷纹路。
风凌寒双手掐动繁复玄奥的印诀,十指翻飞,留下道道残影,口中念诵着低沉、晦涩的咒言,随着咒言声起,一股无形、沉重如山的浩瀚威压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凝滞,他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土黄色光晕,与那七面小旗隐隐呼应共鸣。
“少宸,速退!”赵柄铮敏锐察觉到中心区域气息的剧变,那沉重的威压让他都感到心悸,立刻喝道。
少宸连急忙躲到一块远离中心的大石旁。
此时,风凌霜的基础符箓阵图已接近完成,地面上那由无数隐没金点构成的巨大阵图,开始流淌出清晰可见的淡金色光晕,光晕流转间,无数细小的、肉眼可见的火花在虚空中凭空诞生、跳跃,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如微型的雷暴正在酝酿。
赵柄铮看着这精妙绝伦、环环相扣的符阵,心中赞叹不已,他乃清虚正宗,也闯荡江湖多年,见过不少奇门阵法,深知此阵之精妙严谨,绝非寻常。
他见风凌霜正在处理最后几个关键节点,外围清理和基础阵基也已基本完成,便主动上前一步:“风姑娘,外围基础已备,可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我虽不才,但于引气、固基、排布方位,尚有些微末经验,或可分担一二。”他姿态放得很低,但话语中透着一丝自信,显然是想在布阵中出一份力,同时也想近距离观摩这阵法。
风凌霜看向他一眼,略一沉吟:“赵师傅客气了,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您。”
赵柄铮递过一张简略的方位图和七根尺许长的、通体黝黑却刻满细密银色雷纹的木钉,此乃雷击枣木所制,向少宸:“怎么做你知道吧。”
“明白!”赵柄铮郑重接过图纸和木钉,眼神锐利地扫过图纸,瞬间将七个方位牢记于心,他动作极快,选点精准,将那七根引雷桩稳稳的、分毫不差打入指定位置,深度恰好三尺,每一根木钉入土,他都隐隐感觉到地面传来一丝微弱的,酥麻的电流感,与中心阵图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一分。
风凌霜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认可。
就在少宸完成最后两根引雷桩的布设,正待询问下一步时,场中异变突生。
只见一直闭目掐诀、周身土黄光晕流转的风凌寒,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如两道实质的闪电划破昏暗的坳地!
没有任何人指点,没有任何过渡,风凌寒双手印诀骤然一变!十指翻飞的速度快到极致,留下道道残影,口中晦涩的咒言瞬间拔高,变得洪亮、威严,每一个音节都能引动九天之上的雷霆共鸣!他双臂猛地向上一扬,堪比托举山岳!
“七岳镇方,地脉为引,起!”
七面杏黄小旗应声脱手而出,并未落地,而是悬停在他身周半空,分列七个玄奥方位——正对应北斗七星之阵!旗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旗面上的山岳云雷纹骤然亮起,散发出浓郁而厚重、大地般凝实的土黄色光芒,七道粗壮凝练的光柱自小旗上投射而下,好似七根巨大的光钉,瞬间与风凌霜布设在地面的金色阵图核心节点精准连接!其时机把握之妙,节点对应之准,看得出他早已洞悉整个阵法的脉络,根本无需旁人指引下一步!
“嗡——!!!”
一声比之前低沉剑鸣更加宏大、更加沉闷、整个大地都在脉动轰鸣的巨响在坳地中轰然回荡,土黄色的光柱与地面流转的金色阵纹交相辉映,光芒瞬间暴涨,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土金双色立体光阵瞬间拔地而起,将整个坳地核心区域完全笼罩,光阵之中,山岳虚影沉浮,金色雷纹闪烁跳跃,磅礴厚重的戊土之力与破邪金雷之力完美交融,形成一股镇压四方、牢不可破的恐怖气场!坳地中残余的阴气被这股力量疯狂挤压、驱逐、净化,发出凄厉的“滋滋”消融声响,如滚油泼雪,大片大片的黑气瞬间蒸发!
赵柄铮看了都是不住说好,虽然在工具齐全之下,这套他也可以做到,但少宸刚刚完成外围引雷桩的布设,他深知这阵法每一步都需环环相扣,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而这风凌寒从引动七岳旗到精准连接阵图节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这阵法本就是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这种举重若轻、洞察秋毫的本事,远超赵柄铮的想象,他对这位冷峻青年的评价,瞬间又拔高到一个新的层次,心中只剩下深深的佩服与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