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杏嵂捏着那个冰凉的土豆泥空盒，感觉那点塑料的寒意正顺着指尖往心里钻。陈瞳那句“想开点，小西装”还带着戏谑的余温，而右边工位那堵由巨大曲面屏和冷硬背影构成的“叹息之墙”，依旧散发着无声却强大的低气压。空气中弥漫着颜料、咖啡、以及一种名为“社死余韵”的复杂气息。

她刚把视线从那个饱经风霜的豆浆杯上挪开，准备收拾一下心情迎接下一轮文案挑战（谁知道下一个坑在哪儿呢），通讯软件又“叮咚”一声。

发件人：【赵姐】。

头像莲花。

卜杏嵂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不是吧？刚过关又要改？她指尖发凉地点开。

【赵姐】：小卜，刚才那条‘玄鹰傲骨’简介上线后，玩家反馈回暖了，数值那边刚同步过来一个好消息。

【赵姐】：江临那边优化了动态光效的渲染效率，把原本预估会卡顿的问题解决了，特效表现比预期更流畅。运营决定临时追加一个全服小喇叭推送，强调一下这个‘丝滑特效’的卖点。

【赵姐】：你文案里那句‘特效瞩目！肩甲激活动态光效！雄鹰展翅，金光流转，所过之处锋芒毕露！’可以稍微强化一下‘流畅无卡顿’的体验感。改一下，五分钟后给我。

卜杏嵂：“……”

好消息？算是吧。但……五分钟后？又来？！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刚稳住身形，鞭子又落下来了。她认命地打开文档，找到那条刚被从“水货”深渊里捞出来的简介，光标移到“特效瞩目”那句后面。

怎么加？加什么？“经主程大佬优化，丝滑如德芙？”——会被赵姐打死吧！“流畅不卡顿，纵享丝滑？”——太广告了！她咬着笔杆（这次是真笔杆，不是虚拟的），眉头紧锁。

就在她绞尽脑汁，试图在“流畅”和“逼格”之间找到平衡点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她的工位。

是陈瞳。

蓝发少女脸上那点黄色颜料还没擦干净，像个顽皮的战损妆。她双手撑着卜杏嵂的隔板，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闪闪发光的兴奋笑容，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说：

“喂，小西装！机会！”

卜杏嵂茫然抬头：“……啊？” 机会？什么机会？被主程大佬用眼神冻成冰雕的机会吗？

陈瞳恨铁不成钢地朝右边那个巨大曲面屏努了努嘴，眼神示意卜杏嵂看赵姐刚发来的消息：“看见没？赵姐夸江大佬优化得好！你文案能上线，是不是也有他优化特效的功劳？间接的！”

卜杏嵂更懵了：“所……所以呢？”

“所以！去道谢啊！”陈瞳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这是个绝佳的破冰机会！你看你，昨天差点把人吃饭家伙（主机）送走，今天文案又在他眼皮子底下翻车，还被他‘嗤’过！这梁子结大了！现在他正好帮了你（间接）一把，你去说声谢谢，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缓解一下紧张局势！”

卜杏嵂：“！！！”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陈瞳。去…去向那个眼神能杀人、气场能冻僵热带鱼、刚刚还疑似用一声嗤笑把她钉在耻辱柱上的主程大佬道谢？！这哪是破冰？这分明是抱着炸药包去炸冰山！还是自爆那种！

“不不不！绝对不行！”卜杏嵂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压得比陈瞳还低，带着惊恐的颤音，“他会觉得我脑子进水了！或者是在讽刺他！而且他那么忙，肯定不想理我这种菜鸟……” 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大佬冰冷抬眸，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的画面。

“啧，怂什么！”陈瞳翻了个白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主动示好，化解危机！你看他那生人勿近的样子，你不主动，难道指望他主动跟你打招呼？信我！快去！就一句‘谢谢江大佬优化特效，文案上线顺利多了’！说完就跑！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说着，甚至还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卜杏嵂，带着点怂恿的力道。

卜杏嵂被撞得往前倾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陈瞳的话像魔音灌耳，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力。破冰…示好…化解危机…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总比一直被当成行走的麻烦精和文案黑洞强吧？

而且…赵姐那边五分钟的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她急需一个…一个…情绪出口！或者…转移一下注意力？

鬼使神差地，或者说是在陈瞳那“鼓励”的眼神和赵姐的死线双重压迫下，卜杏嵂像被上了发条的玩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猛，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这声音在相对安静的策划部区域显得格外突兀。好几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包括……右边那个巨大曲面屏的方向。

卜杏嵂感觉自己的血液“唰”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开弓没有回头箭！卜杏嵂在心里哀嚎一声，硬着头皮，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勇士，僵硬地转过身，迈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蹭到了右边那个由巨大曲面屏构成的“堡垒”边缘。

她甚至不敢完全站到工位正面，只敢在隔板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依旧是深色背景和瀑布般滚动的天书代码。然后，她的视线就死死地钉在了自己因为紧张而互相绞紧的手指上，仿佛那里开出了一朵花。

“那……那个……”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江……江大佬……”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顿了。

卜杏嵂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窒息感扑面而来。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都凝滞了。巨大的压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陈瞳教的那句“谢谢优化特效文案上线顺利”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我……我……我是卜杏嵂……”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驴唇不对马嘴地开始自我介绍，像个第一次面试的傻子，“新……新来的文案……那个……玄鹰傲骨的文案……赵姐说……特效优化得很流畅……谢谢……呃……帮了大忙……”

她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恨不得把舌头咬掉。最后那个“帮了大忙”更是说得无比心虚——人家优化代码是为了游戏性能，跟她这文案黑洞有半毛钱关系？！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卜杏嵂低着头，感觉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清晰地听到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吸气声。完了……他肯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或者是在嘲讽他……卜杏嵂绝望地想，脚趾在皮鞋里疯狂地抠着三室一厅。

就在她准备原地自燃或者直接土遁的时候，那个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慢条斯理，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耳膜：

“谢我？”

卜杏嵂下意识地猛点头，幅度大得像小鸡啄米，依旧不敢抬头。

“优化代码，”江临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是我的工作。减少卡顿，提升体验，是分内事。”

他顿了顿，那短暂的停顿让卜杏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至于你的文案……” 江临的语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玩味，“能上线，是因为它终于提到了玩家关心的东西。”

卜杏嵂：“……” 这……这算是……肯定？还是更高级别的嘲讽？

她还没琢磨明白，就听到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是继续工作，而是几声清脆利落的回车键敲击。

紧接着，江临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随手为之”的淡漠：

“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流畅’……”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点。

卜杏嵂下意识地抬眼，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他的屏幕——不是代码界面，而是被她遗忘在角落的、那个疯狂闪烁的玩家反馈监控窗口！

只见监控窗口旁边，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悬浮的文本编辑器。上面只有一行极其简洁的代码，或者说，一个由符号组成的……图案？

 BUG - 0_0 > ( ˘ ³˘)♥ 

卜杏嵂：“？？？”

她完全看不懂这行“代码”是什么意思！BUG她知道，后面那些符号……是颜文字？一个面无表情的脸（0_0），然后一个箭头指向一个……飞吻？( ˘ ³˘)♥？

江临甚至没有转头看她，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主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敲，把那行“颜文字代码”直接粘贴进了玩家反馈监控窗口的公共发言框里。

“叮！”

一声轻响。在卜杏嵂惊恐的注视下，那行  BUG - 0_0 > ( ˘ ³˘)♥  瞬间出现在了游戏内公共聊天频道！ID赫然关联着——【灵境互动官方客服】！

玩家频道瞬间安静了那么零点几秒。

随即，爆炸！

【暴躁小甜豆】：？？？官号卖萌？？？[截图：BUG - 0_0 > ( ˘ ³˘)♥]

【非洲大阴阳师】：哈哈哈哈哈哈！官方被我们喷得精神失常了？这啥？程序员の浪漫？[笑cry]

【氪不改命】：BUG？飞吻？官号被盗了吧？！[震惊]

【风景党本党】：等等！这个颜文字……有点魔性……[盯]

【策划今天秃了吗】：@灵境互动 解释一下？这比‘666文案’还离谱！[吃瓜加大]

看着瞬间被刷屏的“官方卖萌”、“程序员浪漫”、“官号被盗”的玩家发言，卜杏嵂整个人都石化了。她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转动脖子，看向右边。

江临已经收回了手，端起他那黑色的马克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咖啡。他依旧没有看卜杏嵂，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初，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操作不是他做的。

只是在放下杯子的瞬间，卜杏嵂似乎看到他那紧抿的唇角，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一个转瞬即逝的、冰冷又恶劣的弧度。

然后，他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事了拂衣去”的淡漠，清晰地传进卜杏嵂因为极度震惊而一片空白的脑子里：

“现在，它‘流畅’地表达了情绪。”

卜杏嵂：“…………”

她彻底傻了。大脑彻底宕机。

她以为的道谢破冰，换来的是……官方账号当众颜文字卖萌？？？

这……这……这比她舔键盘还社死一百倍啊！！！

身后传来陈瞳压抑不住的、拼命用手捂住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狂笑声：“噗……咳咳咳……哈哈哈哈……嗝！”

卜杏嵂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被雷劈过的雕塑。她看着屏幕上那行魔性的  BUG - 0_0 > ( ˘ ³˘)♥  被玩家疯狂复制玩梗，再看看右边那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留下一个冷酷后脑勺的“始作俑者”……

赵姐五分钟的死线？玩家对文案的评价？土豆泥空盒子的冰凉触感？

全都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想问：现在申请去键盘清洁公司实习……还来得及吗？或者……那个神秘的【007】……你说的“真实系职场”……包括这种级别的“刺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