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空灵的钢琴声，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顶层的院长办公室弥漫而下，洗涤着空气中残留的焦臭与血腥，也带来了更深沉的压抑。那琴声越是圣洁，在这片遍布怪物与疯癫的废墟中，就越显得诡异莫测。

“快！动作麻利点！”王大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不再佝偻，挺直的身板显露出一种被岁月尘封的硬朗。他一手紧握着那柄染血的“定神勺”，另一手快速地将散落在浴缸边的、属于李长风的“黄金左脚”残骸捡起，塞进一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背包里。

张婆婆则粗暴地将墙角那个还在微微蠕动、发出恐惧呜咽声的军用饭盒（里面装着那团诡异的胶质物）用一块脏兮兮的油毡布裹紧，再用铁丝狠狠捆了几道，确保它暂时无法逃脱。做完这一切，她利落地将包裹背在身后，仿佛那不是什么恐怖玩意，而是一件寻常行李。

“胖子！你和小李抬主药！小心点！他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张婆婆指挥着赵小胖和另一个相对壮实的男生，“小眼镜！你和那个谁！抬着女娃儿！都给我轻手轻脚！弄坏了药引子老娘跟你们没完！”

赵小胖等人哪敢怠慢，强忍着恐惧和对那琴声的不适，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李长风和苏晚抬起。苏晚虽然呼吸平稳，但嘴角残留的黑色血迹和苍白的脸色，显示她体内的“污染源”只是沉寂，并未消失。李长风则脸色潮红（药效作用），呼吸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王大爷一马当先，汤勺护在身前，警惕地探出302病房那破败的门洞。走廊里，生石灰粉雾已经沉降不少，留下满地灰白色的粉尘和焦黑扭曲的尸骸。顶楼的钢琴声如同背景音，无孔不入，让这片死寂的杀戮场更添几分阴森。

走廊深处，304病房方向一片死寂，紊乱的秩序嗡鸣消失了，只有一种如同精密仪器彻底停摆后的冰冷死寂。陈眼镜似乎被反噬伤得极重，或者……被这突如其来的琴声压制了？

王大爷没有选择通往一楼的楼梯，反而带着众人，贴着墙壁，朝着走廊另一头，一个不起眼的、被杂物半掩着的、标着“安全出口”的厚重防火铁门走去。铁门上布满了锈迹和灰尘，似乎很久没人使用了。

“王大爷……我们……不去一楼吗？外面……”赵小胖看着那扇通往未知黑暗的铁门，声音发颤。

“一楼？”王大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用汤勺的勺柄在铁门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被灰尘覆盖的按钮上用力一按，“外面全是闻着味儿过来的‘病秧子’！顶楼那位‘弹钢琴’的祖宗醒了，下面更热闹！想活命，就闭嘴跟上！”

咔嚓…咯吱吱……

一阵沉闷的机械摩擦声响起，那扇厚重的防火铁门，竟然缓缓地向内打开了！露出后面一段向下延伸的、更加黑暗深邃的楼梯！一股比楼上更加浓重的、混合着机油、陈腐空气和淡淡消毒水残留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走！”王大爷率先踏入黑暗。张婆婆紧随其后，背着那个不断发出微弱呜咽的包裹。赵小胖等人抬着两个昏迷的人，心惊胆战地跟上。最后一人进入后，王大爷在门内侧墙壁摸索了一下，又是咔嚓一声，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顶楼那诡异的钢琴声隔绝了大半，也彻底隔绝了楼上的世界。

楼梯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王大爷不知从哪里摸出的一个老式手电筒，射出昏黄摇曳的光柱。光柱扫过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台阶，以及墙壁上斑驳脱落的绿色墙漆。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一股地下空间特有的潮湿和沉闷。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向下走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楼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更加厚重、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门般的金属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圆形转盘阀门。

王大爷走到门前，没有去碰那个转盘，反而蹲下身，在手电光下仔细检查着门框边缘。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门框上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后，他手指用力一抠！

咔哒！

一块伪装成墙壁的暗格弹开！露出里面一个……布满灰尘的虹膜识别器和数字键盘！

“王……王大爷……这……”赵小胖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精神病院的地下室，怎么搞得跟军事基地似的？

王大爷没有解释，只是将昏黄的手电光对准自己的眼睛，凑近虹膜识别器。

滋……

一道微弱的红光扫过他的瞳孔。

“虹膜验证通过。权限：管理员助理。王卫国。”一个冰冷的、带着轻微电子杂音的合成音在黑暗中响起。

王大爷？！王卫国？！管理员助理？！赵小胖等人彻底懵了！这个整天拎着汤勺罐头盒、装疯卖傻的“王大爷”，竟然是这里的……管理员助理？！

王大爷（或者说王卫国）面无表情，在数字键盘上快速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

咔嚓！咔嚓！轰隆……

一连串沉重的金属解锁声从门内传来！那扇巨大的圆形转盘阀门，开始自动缓缓旋转！厚重的金属门，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向一侧缓缓滑开！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浓郁、混合着强烈臭氧味、机油味和某种……高能粒子加速器运转后残留的奇特电离味道的空气，汹涌而出！门内，并非想象中的仓库或者牢房，而是……

一片令人震撼的、充满了末日废土科幻感的巨大地下空间！

昏黄的手电光柱扫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支撑着巨大穹顶的、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粗大金属管道！地面铺设着厚重的防静电网格地板，许多地方已经翘起破损，露出下面纠缠的线缆。巨大的、不知用途的金属设备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散落在空间的各个角落，大多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墙壁上布满了熄灭的显示屏和闪烁不定的故障指示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这巨大空间中央的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环形的金属结构！它的主体由无数粗壮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管道和线圈构成，直径目测超过二十米！环形结构并非完整，多处地方出现了严重的扭曲、断裂和熔融的痕迹，仿佛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强行撕扯破坏过！断裂的线缆如同巨兽的触须，无力地垂落下来。一些管道破裂处，残留着焦黑的灼烧印记，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臭氧味正是来源于此。

尽管已经残破不堪，尽管布满了岁月的尘埃和末日的伤痕，但这巨大环形结构残留的轮廓和上面那些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接口、观测窗、以及部分尚未完全熄灭的、发出幽蓝色微光的能量指示条……无不昭示着它曾经的身份！

一台大型粒子对撞机！或者……某种基于类似原理的、更加不可思议的装置！

“这……这是……”赵小胖看着这如同科幻电影场景般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回旋加速器……”李长风微弱的声音，突然从担架上响起！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眼神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空间中央那巨大的环形结构残骸，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震惊，“不……比那更复杂……能量级……不可思议……”

【滴！检测到超高能级粒子加速器（残骸）！】

【型号未知！技术层级：远超当前文明基准！】

【损坏度：87%！核心能量炉：熄火！主超导环：多处断裂！控制矩阵：严重损毁！】

【警告：检测到残留的‘现实干涉’力场波动！与目标‘陈眼镜’能力同源但层级更高！分析：此装置为‘陈眼镜’秩序污染能力源头（或主要实验场）！】

王卫国（王大爷）没有理会李长风的震惊，他快步走到大门旁边一个布满灰尘的操作台前，用手抹开厚厚的灰尘，露出下面几个暗淡的按钮和一个摇杆。他熟练地按下一个按钮。

嗡……

一阵低沉的电流声响起，穹顶上方，几盏巨大的、覆盖着防爆网的探照灯次第亮起，发出惨白刺目的光芒，将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也照亮了更多令人震撼的细节：墙壁上巨大的、写满复杂公式和能量图谱的白板（大多已被污迹覆盖）；散落在地的各种精密仪器残骸；甚至还有几件挂在衣帽钩上的、布满灰尘的白色研究服！

“这里……是‘潘多拉’项目的核心实验场。”王卫国转过身，面对着被眼前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的众人，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揭开尘封历史的沉重，“也是……一切的起点。”

他指了指空间中央那台巨大的、残破的对撞机环形结构：

“‘创世之环’，我们叫它。设计初衷，是利用超高能粒子对撞，在微观层面制造可控的‘现实奇点’，探索时空的终极奥秘，甚至……尝试有限度的‘现实编辑’。”

现实编辑？！赵小胖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听起来简直是神的领域！

“那……那后来呢？怎么会变成这样？”赵小胖声音发颤地问。

“后来？”王卫国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追忆的痛苦，“后来……实验失控了。”他的目光扫过整个空间，仿佛看到了那灾难性的一幕，“一次超负荷运行……‘奇点’失控膨胀！不是微观的……它撕开了空间！涌出来的……不是数据，不是粒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是‘污染’！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精神污染！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整个研究所……瞬间沦为人间地狱！秩序崩坏，认知扭曲，活人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怪物……我和老张，还有少数几个在边缘区域的人，靠着研究所本身的防护力场和一些……特殊手段，才勉强活了下来，但也困在了这里，出不去……”

他看向张婆婆：“张专家……她原本是研究所的首席生物工程师兼民俗学顾问（？），负责研究一些……特殊的生物材料和能量场。她那些‘粉粉’和‘汤’，很多原材料，都是那次事故后，被污染异化的东西……”

张婆婆哼了一声，拍了拍身后那个还在呜咽的包裹：“老娘的药，以毒攻毒，管用就行！”

王卫国又指了指头顶：“至于顶楼那位‘弹钢琴’的……他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也是‘创世之环’的主设计者之一。事故发生时，他在主控室……首当其冲。没人知道他变成了什么，只知道他把自己锁在了顶楼的院长办公室，偶尔……会弹琴。他的琴声，能安抚（或者说压制）一部分低级的混乱污染，但对陈眼镜那种已经成型的‘秩序污染源’，效果未知……而且，那琴声本身……”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忌惮说明了一切。那琴声绝非善类。

“那……那个陈眼镜？”赵小胖想起304那个恐怖的邻居。

“陈博士，陈默。”王卫国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他是‘现实干涉’理论的首席研究员，一个……纯粹到极致的科学狂人。事故发生时，他正在304进行一个子项目的同步观测。他受到的污染……最为特殊。他的精神没有崩溃，反而和失控的‘现实干涉’能量高度融合，形成了一种……追求绝对秩序、抹杀一切变量的恐怖污染源！他把自己当成了‘创世之环’的延续和守护者，任何他认为‘干扰观测’的存在，都会被他无情抹除！你们刚才的‘精神共鸣’，就是被他判定为‘干扰源’了。”

“那我们……我们现在安全了吗？”一个男生看着这巨大空旷的地下空间，声音发虚。虽然这里没有怪物，但那台残破的巨兽和空气中残留的诡异气息，同样让人不安。

“暂时。”王卫国走到那巨大的环形结构旁，用手抚摸着冰冷、布满伤痕的金属管道，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创世之环’虽然毁了，但它的核心……‘奇点稳定器’，理论上还有一丝重启的可能。那是我们离开这里……唯一的希望。”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刚刚苏醒、虚弱不堪却满眼震撼的李长风：

“主药……不，李长风同学。你的‘系统’，你的‘精神共鸣’能力……可能……是重启‘奇点稳定器’……最后也是唯一的钥匙！”

李长风躺在冰冷的担架上，看着眼前这末日科技废墟，听着王卫国（王大爷）揭示的恐怖真相，再想想自己那个逼人念母猪护理的沙雕系统……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重启一台能制造“现实奇点”的对撞机？用自己这个“正经值系统”？

这任务……比用新闻腔朗诵海燕还要荒诞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