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液氮罐的低温正顺着金属架爬上来,在他手腕上结出一层细密的白霜。
普罗米修斯生物的地下三层比他想象中更像一座冰窖。通风管道里循环着混有福尔马林的冷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被冰镇的刺痛。他避开第七组红外传感器的瞬间,视网膜上突然闪过一串乱码——不是安保系统的干扰信号,而是某种类似股票分时图的锯齿状波动,伴随着太阳穴突突的跳痛。
“左拐第三个储存舱,编号G-739。”耳机里传来林深雪的声音,冷得像这里的液态氮,“记住,只许看,不许碰。他们的基因样本用了量子纠缠锁,移动三厘米就会触发全球警报。”
江临贴着冷藏舱的金属壁滑过去,军靴踩在防静电地板上没有一丝声响。三天前助理张磊从青桐资本28楼坠落时,手机里最后传输的加密文件就指向这个编号。那个总爱用咖啡勺敲键盘的年轻人,坠楼前五分钟还在微信上发给他一个龇牙笑脸:“江总,发现普罗米修斯的客户名单里有个大人物,身份证号跟十年前你爸项目组的一个研究员重合。”
冷藏舱的观察窗蒙着白霜,江临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融出一小片雾区。里面悬浮着十二支水晶管,每支管壁都蚀刻着螺旋状的衔尾蛇——跟他父亲坠楼现场监控里那个模糊纹身完全一致。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管身标注的代码:Homo Sapiens Enhanced-001至012。
“增强型智人?”江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们真的在搞基因筛选。”
“不止筛选。”林深雪的声音突然拔高半度,“看编号007的样本标签,右下角的荧光码。”
江临掏出手机打开夜视模式,镜头对准那串绿色的微型字符。解码软件运行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客户姓名栏赫然写着“江振宏”,正是他父亲的名字。样本采集日期是2015年3月17日,距父亲坠楼刚好还差七天。
“这不可能。”江临的手指按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让视网膜上的乱码再次浮现,这次他看清了,那是一组嵌套着期权公式的脑电波图谱,“我爸当年是坚决反对基因图谱商业化的,他在《自然》上发过论文,说这是打开潘多拉魔盒。”
“所以他才必须死。”林深雪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快离开观察窗!热成像探测过来了!”
江临翻身躲进两排冷藏舱的夹缝,心脏撞得肋骨生疼。头顶的扫描灯像手术刀般切过地面,他趁机瞥到007号样本的详细参数:智商预期180,肌肉密度提升40%,寿命上限150年。而在“父系基因来源”一栏,赫然列着他父亲的名字,母系来源却是空白的问号。
“他们用了我爸的基因?”江临的声音在颤抖,太阳穴的刺痛突然升级,仿佛有根钢针在脑膜上刻字,“深雪,我头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集中精神!”林深雪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普罗米修斯的SPAC上市方案里,把这些基因样本包装成‘生物资产包’,每支胚胎的估值相当于三个独角兽企业。塔纳托斯通过离岸公司持有67%的优先认购权,一旦上市,就能合法地把人类基因变成可以交易的期货。”
江临想起上周在董事会上,普罗米修斯的CEO李默端着香槟说的话:“江总,我们卖的不是技术,是人类进化的船票。”当时他只当是商业噱头,此刻才明白那笑容里藏着怎样的寒意。
扫描灯移开的间隙,江临摸到冷藏舱的控制面板。林深雪说的量子纠缠锁确实存在,按钮下方闪烁着红光,像某种生物的眼睛。他突然注意到面板边缘有处细微的划痕,形状酷似一个“社”字——这是父亲生前的习惯,总爱在重要文件上刻这个字,说这是他的信仰标记。
“这里有我爸的痕迹。”江临用指尖抚过那个划痕,“他肯定来过这里。”
“这不是重点!”林深雪的声音突然尖锐,“你的心率超过140了,神经芯片会被激活的!”
话音未落,江临的视野突然被一片血红覆盖。无数绿色的K线图从意识深处涌出来,在视网膜上织成一张巨网。他看见青桐资本的基金净值断崖式下跌,看见普罗米修斯的股价在纳斯达克疯狂飙升,还看见一个戴着衔尾蛇戒指的男人,正把一支针管扎进年幼的自己的后颈。
“啊——”江临捂住头蹲下去,液氮罐的嗡鸣在耳边变成刺耳的交易指令,“买入……做空……平仓……”
“江临!醒醒!”林深雪的声音像一把冰锥刺破混沌,“用你左口袋里的抑制剂!快!”
江临摸索着掏出那个银色小瓶,往颈动脉喷了两下。薄荷味的液体渗入皮肤的瞬间,血红的视野开始退潮,但那些K线图并未消失,而是凝结成一行字:塔纳托斯第37号资产,代号“幽灵”。
“我果然是他们的人。”江临苦笑一声,汗水混着冰霜从额角滑落,“我爸发现了我的存在,所以才被……”
“现在不是自我否定的时候。”林深雪的语气缓和了些,“你父亲留下的‘社’字划痕,是打开G-739的物理密钥。按那个位置三短一长,能看到隐藏信息。”
江临按她说的节奏按压面板,冷藏舱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观察窗内侧的雾气自动消散,露出一张全息投影——不是基因样本的参数,而是父亲在实验室的影像。十年前的江振宏比记忆中消瘦,鬓角有明显的白发,正对着镜头苦笑:
“小临,当你看到这段视频时,爸爸应该已经不在了。别查是谁杀了我,重点是阻止塔纳托斯把‘女娲计划’商业化。他们篡改了CRISPR技术,不是为了治愈遗传病,而是要制造基因阶级——富人通过编辑胚胎让后代永远占据食物链顶端,穷人连自然生育的权利都会被剥夺。”
影像里的江振宏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水晶管,正是江临眼前的G-739:“这是用我的基因和你妈妈的卵细胞培育的胚胎,本来是为了研究阿尔茨海默症的预防。但塔纳托斯偷走了它,他们想通过你的基因序列完善增强型智人的稳定性。记住,资本可以编辑基因,却编辑不了人性里的贪婪。真正的正义,不是摧毁他们,而是给资本装上道德的刹车——就像你妈妈说的,让它永远记住自己姓‘社’。”
全息影像消失的瞬间,江临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他猛地转身,看见李默站在冷藏舱通道的尽头,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笑容温文尔雅:“江总果然好本事,连量子隧道的安保系统都能绕过。不过你不该碰G-739,这可是塔纳托斯亚太区的最高机密。”
江临的手悄悄摸向腰后,那里藏着陈默给他的电磁脉冲枪。“我爸的胚胎,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
“令尊是伟大的科学家,可惜太固执。”李默一步步走近,钢笔突然弹出针头,“他拒绝在基因编辑协议上签字,说这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说可笑不可笑?资本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主义,只有收益率。”
当针头离江临咽喉还有三十厘米时,整个地下三层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江临已经扑到李默身后,电磁脉冲枪抵住他的后心。但对方似乎毫不在意,反而轻笑起来:“别费劲了,你的神经芯片刚才已经上传了定位。现在东京、伦敦、纽约的交易员,正根据你的脑电波波动做空青桐资本。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张磊的咖啡里,是我加的神经毒素。”
江临的手指扣紧扳机,却在此时注意到李默耳后有个淡红色的蛇形印记——跟冷藏舱的衔尾蛇一模一样,只是更精致,像某种勋章。“你也是他们的改造人?”
“我们更愿意称之为‘进化先锋’。”李默的瞳孔突然变成竖瞳,像某种冷血动物,“你很快也会加入我们的,毕竟你的基因里,流着塔纳托斯需要的东西。”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通道里疯狂闪烁。林深雪的声音带着电流冲进耳机:“江临快走!冰岛矿场监测到他们启动了基因样本销毁程序,三分钟后这里会被液态氮淹没!”
江临犹豫的刹那,李默突然向后撞来。他踉跄着后退时,对方已经按下了墙上的紧急按钮。冷藏舱开始发出刺耳的泄压声,白色的雾气从缝隙里喷涌而出。李默在浓雾中大笑:“记住我的话,你永远逃不出塔纳托斯的掌心!因为你就是我们最完美的作品!”
江临转身狂奔,液氮的寒气像无数根针扎在背上。跑到通风口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G-739——那支装着父亲基因和未知母亲卵细胞的水晶管,正在白色的雾气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像一颗悬在人类文明头顶的定时炸弹。
当他从通风管道爬出普罗米修斯生物的大楼时,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推送:青桐资本旗下旗舰基金单日净值暴跌17%,疑似遭遇恶意做空。屏幕下方还有条加密信息,来自林深雪:“你父亲的视频我已经上链,现在安全屋见。对了,你母亲的名字,叫苏晴。”
江临站在凌晨三点的街头,冷风吹动他湿透的衬衫。远处的摩天大楼亮着无数窗户,每一扇后面都可能藏着塔纳托斯的影子交易员。他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跳动,像一颗被资本驯化的心脏。
街角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向他,镜头上闪过一个微小的衔尾蛇标志。江临知道,这场猎杀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