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和慕梦那句带着巨大惊愕的“X.C”刻痕，像两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余波还在病房惨白的空气里疯狂震荡。陆晚柠抬起的脸上糊满了泪水、汗水和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眼神死死钉在慕梦怀里那把便携键盘的侧面，钉在那个小小的、歪扭的刻痕上！肺部的挫伤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身体在轮椅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卖…卖掉了？” 周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和巨大的茫然，她看着陆晚柠那副濒临彻底崩溃的样子，又看看慕梦怀里键盘上那个模糊的刻痕，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晚柠姐的…琴？谁…谁卖的？” 混乱的信息和巨大的震惊让她本就虚弱的脑子一片空白。

角落里的慕梦被陆晚柠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死死盯着，吓得魂飞魄散！她抱着那把仿佛突然变得无比烫手的键盘，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抖得像筛糠，脸上的鼻涕眼泪都忘了擦，只剩下响亮的抽噎和巨大的恐惧。“我…我不知道…呜…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很憔悴…说乐队解散了…急着用钱…呜…”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手指死死抠着键盘侧面那个“X.C”刻痕的塑料边缘，仿佛想把它抠掉。

“谁？！！” 陆晚柠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嘶哑到破音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单字！巨大的震惊和被背叛的冰冷愤怒瞬间压过了崩溃的悲伤！她那只抠在贝斯琴身“X.C”刻痕上的手猛地用力，指甲在坚硬的木头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剧痛而前倾，几乎要从轮椅上扑出去！是谁？！谁动了她和星尘最后的烙印？！那把带着林夏笨拙刻痕的琴！是她仅剩的、还能抓住的一点过去的实体！是支撑着她在这片废墟里没有彻底散架的锚点！现在…没了？被当成破烂卖掉了？！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被彻底掏空的冰冷悲凉，如同冰火交织的洪流，在她身体里疯狂冲撞！她眼前阵阵发黑，肺部像被撕裂，腹部刀口传来尖锐的抗议！她死死瞪着慕梦，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仿佛要把她连同那把键盘一起撕碎！

露台上。

寒风依旧凛冽如刀。

沈知意捻着拨片的右手悬停在冰冷的金属弦上方。

指尖距离弦身，不到一毫米。

病房里那声嘶力竭的“谁？！”裹挟着巨大的愤怒、被背叛的痛苦和崩溃的余音，穿透了厚重的安全门，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如同第三根冰冷的钢针，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力量，狠狠扎进了她的耳膜！

这一次。

捻着拨片的指尖，那凝滞的瞬间被无限拉长。

悬停在弦上的拨片，清晰地、一动不动地顿在冰冷的空气中。

帽檐下的阴影，深不见底。

风卷起她的衣摆，猎猎作响，仿佛要将她吹倒。

按在琴颈品丝上的左手食指，指关节绷紧到发出细微的“咔”声！指背上那条被弦尾抽出的红痕，在寒风中灼热得如同燃烧的烙铁，刺痛感尖锐地刺入神经！

下一声琴音，彻底消失在风中。

没有落下。

沈知意抱着吉他，毫无预兆地、极其迅速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

黑色的旧外套下摆猛地扬起！

帽檐下的阴影依旧遮挡着她的表情。

只有抱着吉他的手臂线条绷紧到极致。

她没有丝毫停留，脚步稳定却带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近乎决绝的急促，朝着通往病房的安全门大步走去！

脚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

病房内。

陆晚柠的咆哮和慕梦惊恐的抽噎还在继续。

“呜…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他…” 慕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闭嘴！！” 陆晚柠嘶吼着打断她，身体在轮椅里因为剧痛和狂怒而痉挛，额头青筋暴跳，“琴呢？！我的琴呢？！！”

就在这片混乱的顶点——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沈知意抱着那把哑光黑的吉他，站在门口！

黑色的旧外套下摆还在因为刚才急促的步伐而微微晃动。

帽檐压得极低，阴影彻底吞噬了面容。

只有一股冰冷、沉凝、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瞬间席卷了整个病房！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陆晚柠愤怒的咆哮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布满血丝的眼睛愕然地转向门口那个冰冷的身影！

周小满的抽泣猛地顿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慕梦的哭声瞬间憋了回去，只剩下一个响亮的嗝，她抱着键盘，像受惊的鹌鹑一样死死缩进椅子里，惊恐万分地看着门口的沈知意！

沈知意没有看任何人。

她的视线，如同两道没有温度的激光束，穿透帽檐的阴影，精准地、直接地落在了轮椅里那个愤怒痉挛、涕泪横流的陆晚柠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的压迫感！

然后。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抱着吉他。

径直。

朝着陆晚柠的轮椅。

大步走了过去！

脚步声在死寂的病房里如同鼓点般清晰、沉重！

沈知意抱着吉他，像一尊移动的黑色石碑，带着一股席卷而来的、近乎实质的冰冷低气压，径直走向陆晚柠的轮椅！脚步声沉重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空气中！

陆晚柠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巨大的惊愕和狂怒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压迫感的逼近硬生生打断，只剩下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她身体在轮椅里僵硬地后仰，下意识地想躲避，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疼得她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那只抠在琴身“X.C”刻痕上的手，指关节绷得死白。

周小满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沈知意一步步逼近，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慕梦死死抱着键盘缩在椅子上，吓得连抽噎都忘了，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沈知意在轮椅前一步之遥站定。

帽檐的阴影深不见底，完全遮住了她的表情。

只有抱着吉他的手臂线条绷紧如铁。

她的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阴影，精准地、沉重地落在陆晚柠怀里那把深木色的贝斯上，落在那被泪水浸湿、被指甲抠刮得毛糙的琴身表面，最终，死死钉在那个小小的、歪扭的“X.C”刻痕上！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冰冷的“嘀嘀”声和陆晚柠粗重压抑的喘息。

下一秒！

沈知意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决绝的、近乎毁灭的爆发力！

她抱着吉他的右手猛地扬起！不是拨片！是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包裹着那把哑光黑的、沉重的琴身！

带着全身的力量！如同挥舞一柄黑色的重锤！

狠狠地！

朝着陆晚柠怀里那把深木色的贝斯琴身——那个刻着“X.C”印记的位置——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在病房里轰然炸开！

不是琴弦的鸣响！

是坚硬的吉他琴身与贝斯琴身猛烈撞击发出的、如同骨骼碎裂般的恐怖闷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陆晚柠身下的轮椅猛地向后滑动！轮子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陆晚柠的身体被带得狠狠撞在轮椅靠背上！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痛呼！她怀里那把沉重的贝斯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又弹跳了一下，琴颈歪斜，琴身上被砸中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中心正是那个小小的“X.C”刻痕！裂纹以它为中心，狰狞地蔓延开！

沈知意怀里，那把哑光黑的吉他琴身侧面，也留下了一片清晰的、带着木屑的撞击凹痕！边缘甚至崩裂了一小块漆皮！

巨大的声响和震动让周小满尖叫出声！慕梦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怀里的键盘再次脱手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阵混乱的电子噪音！

沈知意保持着砸下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手臂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微微发麻。她低着头，帽檐的阴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即重新稳住。粗重的喘息第一次从她紧抿的唇缝间泄露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强行压抑的剧烈气息。

整个病房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沈知意压抑的粗重喘息和地上那把贝斯琴身发出细微的、如同濒死呻吟般的木质开裂声。

陆晚柠瘫在轮椅里，脸色死灰，身体因为剧痛和后怕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她涣散的目光呆滞地落在地上那把琴身上。蛛网般的裂纹中央，那个小小的、歪扭的“X.C”刻痕，在惨白的灯光下，被撞击得边缘模糊，却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像一道丑陋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在……” 周小满虚弱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和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打破了死寂。她看着地上贝斯琴身裂纹中央那个模糊的印记，又看看沈知意抱着吉他、剧烈起伏的冰冷背影，声音轻得像羽毛，“…还在…”

沈知意猛地直起身！

动作带着一种强行控制下的僵硬。

她抱着那把侧面带着新鲜凹痕和崩裂漆皮的吉他，帽檐下的阴影重新覆盖了一切。

她没有看任何人。

没有看地上那把开裂的贝斯。

没有看瘫在轮椅里死灰般的陆晚柠。

没有看病床上惊恐的周小满。

也没有看角落里吓傻的慕梦。

她只是抱着她的琴，像一个沉默的、带着硝烟气味的黑色剪影，脚步稳定却比来时更显沉重，径直转身，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黑色的旧外套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

隔绝了里面一片狼藉的寂静。

病房门合拢的沉闷声响，像给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力画上了一个休止符。空气里还残留着木质撞击的爆裂回音和细微的开裂声，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陆晚柠瘫在轮椅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腹部的刀口和臂丛神经的伤处，带来钻心的锐痛。她涣散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把深木色的贝斯上。琴身侧面的裂纹如同丑陋的蛛网，中心那个小小的、歪扭的“X.C”刻痕，在惨白的灯光下，边缘被撞击得模糊、翻卷起细小的木刺，甚至嵌进了几丝崩裂的漆皮碎片（来自沈知意的吉他），但它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像一道被暴力撕开却无法抹去的旧疤。巨大的震惊和被砸的恐惧过后，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悲凉如同寒潮般席卷了她，让她连颤抖的力气都在流失，只剩下粗重破碎的喘息和无声滑落的泪水。

周小满捂着嘴，指尖冰凉，刚才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压抑的、带着巨大惊恐的抽气声。她看着地上贝斯那狰狞的裂痕，又看看门口紧闭的门，最后目光落在陆晚柠死灰般的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搓。沈知意…她…她疯了？！

角落里，慕梦瘫坐在椅子上，怀里的键盘再次滑落在地，发出几声无意义的电子噪音。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哭都忘了，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刚才那一幕——知意姐抱着吉他像抡锤子一样砸下来——在她脑子里反复重放，像一场恐怖的慢镜头。X…C…那把贝斯…她吓得魂不附体，只想把自己缩进墙壁里消失。

一片死寂的狼藉中。

周小满虚弱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和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打破了凝固的沉默。她看着地上贝斯琴身裂纹中央那个模糊却顽固的印记，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还在…那个…X.C…还在…”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门口，仿佛能穿透那扇紧闭的门，看向外面那个刚刚制造了这场风暴的冰冷身影，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质问，“沈知意…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病房惨白的空气里漾开一圈带着巨大问号的涟漪。

露台。

寒风依旧凛冽。

沈知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把哑光黑的吉他依旧抱在怀里，琴身侧面新鲜的凹痕和崩裂的漆皮在灰白天光下异常刺眼，边缘还沾着几丝从陆晚柠贝斯上刮下来的深木色木屑。

帽檐压得极低，阴影彻底吞噬了她的脸。只有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下颌的线条冷硬如刀削。

周小满那句带着巨大困惑和惊恐的“你在想什么？”隔着厚重的安全门和呼啸的风声，极其微弱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在想什么？

沈知意帽檐下的胸腔几不可查地剧烈起伏了一下。冰冷的空气吸入肺叶，带着刀割般的寒意。

X.C。

那歪歪扭扭的刻痕。

林夏顶着那头火焰般的红发，龇着牙，用磨亮的金属垫片在崭新的贝斯琴身上一下下刮刻的场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记忆深处！

“刻上就是星尘的琴了！”

那咋咋呼呼的声音仿佛还在废弃仓库的灰尘里回荡。

星尘。

那个由林夏那团不管不顾的野火点燃的、混乱又灼热的漩涡。

那把带着笨拙烙印的贝斯，是那个漩涡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还能触摸到的残骸。是陆晚柠死死抓住的、证明过去并非虚妄的锚点。

现在，有人要卖掉它？

像处理一件无用的垃圾？

卖掉那点仅存的、带着林夏体温和星尘最初笨拙印记的实体？

X.C？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暴怒，如同压抑已久的岩浆，在沈知意冰封的表象下轰然喷发！砸下去！砸碎那个可能被交易的念头！砸碎那把可能承载着背叛的琴！砸碎所有试图抹去、试图交易掉最后一点烙印的妄想！那个印记——无论它代表什么——只要还在琴上，只要还在陆晚柠手里，就不能以那种方式消失！它只能被毁灭！被彻底地、用最暴烈的方式，钉死在这片属于星尘（或者说，属于星尘残骸）的废墟里！连同所有试图“换地方重新开始”的天真幻想，一起砸得粉碎！

这才是她砸下去时，脑子里唯一咆哮的念头。冰冷，暴戾，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和一种对“抹去”的绝对恐惧。

然而——

周小满那句困惑的“X.C是絮尘啊！”的声音，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过她沸腾的暴怒。

絮尘？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滚烫的岩浆，激起一片短暂的、带着困惑的泡沫。

不是星尘？

是…絮尘？

沈知意帽檐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极其短暂。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荒谬的错愕感，如同冰面下不易察觉的裂纹，瞬间掠过她被暴怒统治的神经。

慕梦那把键盘上的刻痕…那个卖琴人乐队的缩写…是絮尘？

X.C…絮尘？

那陆晚柠那把贝斯上的“X.C”呢？林夏刻下的那个？

是同名缩写？是巧合？

还是…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缝隙，瞬间撬开了她刚才被暴怒完全占据的思维。

她砸下去的，是什么？

她想要钉死、想要毁灭的，是什么？

如果那个印记…根本就不是星尘的？或者…不仅仅是星尘的？

这个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认知偏差带来的困惑，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在她冰冷的意识里炸开一片细小的、混乱的涟漪。但暴怒的余烬和砸下去那瞬间带来的、近乎宣泄般的决绝感，依旧牢牢占据着上风。她无法，也不愿去深究这点细微的差别。

帽檐下的阴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抱着吉他的手臂绷紧到极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声。

那侧面新鲜的凹痕和崩裂的漆皮，如同她此刻混乱心绪的外化。

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带着初冬凛冽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铁锈味（来自她指背上被弦尾抽破、此刻在寒风中灼痛的红痕），强行压下了那点不合时宜的困惑。

不重要。

无论是星尘还是絮尘。

那个印记，只要还在琴上，只要还在这片废墟里，就不能被卖掉，不能被抹去。

砸了，就钉死了。

这就够了。

她抱着琴，帽檐下的阴影重新归于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沉凝。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似乎比砸下去之前，更加僵硬了几分。指背上那道被弦尾抽出的红痕，在寒风中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