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遗忘星的阴影

欧文的机械手指在控制台上跳跃，钛合金指关节与光滑的触控屏碰撞，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如同钢琴家在琴键上舞动。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洪流不断刷新，联合舰队伤亡总数9876人——这个数字每跳动一次，他的有机眼就会微微收缩。虹膜里倒映着细分数据：卡拉克族伤亡占比37%，其中1200人来自古尔丹的亲卫队；泽尔甘族29%，多数是年轻的护卫舰驾驶员；人类联盟24%，包括"开拓者"号牺牲的78名船员；剩下的10%来自其他附属文明，其中图灵联合体的37具机械躯体损毁最为严重。

"这些生物组织的活性超出预期。"欧文对着通讯器说道，机械义眼切换到热成像模式，屏幕上的生物组织呈现出橙红色的高温区域，边缘还在缓慢扩张，"它们在真空环境下存活了超过12小时，细胞分裂速度是普通硅基生物的5倍。073号，你们的初步分析有结果了吗？"他的机械臂肘部关节微微发亮，那是连续工作八小时产生的过热现象。

数据流组成的073号出现在屏幕角落，轮廓比之前更稳定了些，边缘的白色噪点减少了63%："正在进行第17次分裂观测，发现其DNA链中存在人工植入的量子编码，这种编码能让不同个体的细胞实现量子纠缠。简单来说，它们能共享记忆和损伤信息——就像刚才那批样本，其中一块被激光束切割后，其他样本的相同位置也出现了应激反应，细胞壁厚度瞬间增加了30%。"

欧文的机械义眼闪烁着蓝光，映出培养舱里银白色的生物组织。那些组织表面布满细密的血管状纹路，在营养液中轻轻搏动，像一群被困在玻璃里的银色蠕虫："把详细报告发给医疗部门，让他们注意防护。对了，'开拓者'号的通讯恢复了吗？我弟弟的通讯频率一直显示离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处的身份芯片，那是与弟弟利奥配对的量子通讯器，此刻正微微发烫。

"正在尝试第37次连接......接通了！"073号的数据流泛起涟漪，呈现出类似人类喜悦的波动，"通讯质量72%，有杂音，但能听清。利奥的生命体征稳定，血压120/80，心率每分钟82次。"

屏幕上弹出一个年轻士兵的脸，他的额头上贴着正方形的止血贴，军帽歪在一边，露出被硝烟熏黑的额发。利奥的左脸颊还有一道未愈合的划痕，渗着细小的血珠，正是欧文的弟弟。"哥！我没事！"利奥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背景里能听到医疗舱特有的"滴滴"仪器声，"通讯舱被流弹打穿时我正好去拿草莓味营养膏——就是艾米总给莉娜舰长带的那种，安全舱的门差点关不上，齿轮卡进了半片金属碎片......就是有点脑震荡，医生说休息两天就好。"

欧文的有机眼闪过一丝暖意，虹膜里的血丝淡了些，机械手指却在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处的金属外壳微微变形："别逞强，让医生好好检查。给你做脑部扫描的是马库斯医生吗？他是联盟最好的神经科专家，当年我装机械臂时就是他主刀的。"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开拓者’号的伤亡情况怎么样？莉娜舰长还好吗？"

"莉娜舰长在重症监护室，头上戴着神经修复仪，不过医生说脱离危险了。"利奥的声音低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军帽上的徽章，"通讯兵艾米牺牲了，就是总扎双马尾、给莉娜舰长带草莓营养膏的那个女孩......她为了保护数据终端，被碎片击中了胸口。我们找到她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营养膏。"

屏幕两端陷入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回荡。欧文看着弟弟脸上未干的泪痕，那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痕迹还泛着水光，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全家福——照片上12岁的利奥还戴着乳牙矫正器，举着玩具爆能枪说要当宇宙英雄，身后的欧文正无奈地帮他扶着歪掉的头盔。

"告诉莉娜舰长，等她醒了，我请她吃泽尔甘族的蜂蜜蛋糕。"欧文最终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机械喉管的发声模块出现了0.3秒的延迟，"是泽娜顾问教我做的配方，加了星际蜜源植物的花粉，味道比营养膏好十倍。利奥，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营养剂，我们'遗忘星'见。"

切断通讯后，欧文调出"遗忘星"的星图。这颗星球被暗红色的酸性云层覆盖，云层下翻滚着墨绿色的漩涡，那是时速高达800公里的强酸风暴。表面温度高达78℃，大气中92%是有毒的氟化氢气体，剩余8%是能腐蚀钛合金的氯气。一百年前，虚空教派的最后一任首领马库斯·索恩在这里被星际联盟处决，据说他的尸体被悬挂在最高的尖塔上，任由酸性风暴侵蚀，三年后只剩下一副裹着锈蚀铁链的骨架，以此警示后人。

"准备登陆舱的防腐蚀涂层，要能抵抗pH值1.2的强酸。"欧文对着通讯器说道，机械手指在屏幕上划出登陆路线，经过三次优化后，避开了7处风暴眼和12片电磁干扰区，"选在北半球的'遗忘平原'，那里的风暴强度最低，历史记录显示有37处疑似建筑遗址。另外，让武器部门准备12挺等离子机枪，配备穿甲弹——根据古文献记载，虚空教派喜欢用生物陷阱守护据点，那些陷阱的外壳硬度相当于凯夫拉合金的2.3倍。"

半小时后，紧急会议在"守护者"号的会议室召开。圆形会议桌是用卡拉克族母星的千年铁木制成，表面还留着古尔丹上次发怒时砍出的斧痕。中央悬浮着金色面具碎片的全息影像，符号在模拟的脉冲星光下缓缓旋转，三条毒蛇缠绕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蛇眼的位置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古尔丹带着一身硝烟味走进来，猩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左脸颊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那是被净化者的碎片划伤的。腰间的能量战斧还在微微发烫，斧刃上残留着黑色的生物组织焦痕。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金属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椅腿在地板上陷下两毫米深的印记："雷蒙德，你确定要去'遗忘星'？那里除了酸性风暴和石头，什么都没有。一百年前的战场早就被腐蚀成平地了，连炮弹壳都剩不下。"

"未必。"雷蒙德将一份泛黄的古文献投射到空中，文献边缘已经发脆，有些字迹模糊不清，这是从联盟档案馆最深的加密区调出来的"虚空教派剿灭记录"，作者是当年的指挥官亚瑟·冯·雷蒙德——他的祖父，"文献里提到，虚空教派在'遗忘星'建有地下堡垒，采用的是超合金与生物装甲混合结构，能抵抗行星级武器的攻击。而且你看这段描述，'堡垒的核心藏着虚空教派的终极秘密，那是能让意识永恒存在的装置，启动钥匙与雷蒙德家族的基因绑定'。"

泽拉的呼吸鳃上覆盖着治疗喷雾的白色薄膜，他凑近屏幕仔细查看文献上的插图，呼吸鳃因激动而快速扇动，薄膜上裂开了一道小口，渗出淡绿色的体液："这建筑风格......和我们捕获的净化者战舰内部结构很像！那些扭曲的回廊，还有墙壁上会呼吸的花纹，甚至连通风口的形状都一样！"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用带着薄膜的手捂住呼吸鳃，"抱歉，旧伤有点痒。如果真有地下堡垒，泽尔甘族的地质扫描仪或许能派上用场——我们的'大地之眼'能穿透500米厚的岩层，连蚂蚁洞都能看清。"

艾莉亚在汤姆的搀扶下走进来，脸上戴着特制的滤光镜，镜片是用泽尔甘族的水晶制成，能过滤99%的强光。她穿着宽松的白色病号服，袖口还沾着光疗时的淡紫色药剂。她的助手将一份数据报告分发到每个人面前，报告边缘标注着"最高机密"的红色印章："根据米勒带回的芯片碎片分析，净化者确实在寻找'遗忘星'的地下堡垒。他们的日志里反复提到'意识容器'和'祖先遗产'，还标注了七个可能的入口位置，其中五个在'遗忘平原'，坐标误差不超过3公里。"她的声音透过滤光镜传来，带着一丝模糊，"更重要的是，我们破解了一段音频，里面有个电子合成音在说：'当雷蒙德家族的血脉再次踏上遗忘星，沉睡的虚空将苏醒，百年的轮回终将完成'。"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古尔丹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战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在等雷蒙德？难道你们家族和虚空教派有勾结？"

雷蒙德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目光落在祖父的签名上。那字迹遒劲有力，末尾还画着一个小小的雷蒙德家族徽章。"我的祖父在剿灭虚空教派后就神秘失踪了，官方记录说是病逝，但家族流传的说法是他去了'遗忘星'，再也没回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古旧的怀表，打开后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块闪烁着微光的蓝色晶体，"这是他留给我父亲的遗物，晶体的材质和净化者的生物组织完全一致。或许......他和虚空教派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这块晶体在遇到净化者的生物组织时，会发出特定频率的共振。"艾莉亚突然开口，汤姆在她耳边轻声描述着怀表的样子，"米勒带回的样本中，有一块组织在靠近晶体时，表面浮现出和怀表相同的花纹。这不是巧合，雷蒙德司令，你的祖父很可能......"

"先不管这些。"雷蒙德合上怀表，打断了她的话，"净化者的下一个目标是'蔚蓝星'，对吧？引力发生器的防御方案准备好了吗？"他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蔚蓝星"的轮廓，那里有他妻子和女儿的墓地。

"泽尔甘族的'星尘屏障'能增强引力场稳定性，但需要72小时才能部署完毕。"艾莉亚调出"蔚蓝星"的三维模型，赤道附近的引力发生器闪烁着红色警告，每个发生器旁边都标注着防御指数，其中三个已经低于安全阈值，"我计算过净化者的行军路线，他们最快能在48小时内抵达，所以泽拉舰长必须带领护卫舰群提前出发，用'星尘屏障'争取时间。屏障的能量核心需要持续注入泽尔甘族的生物电，你们的战士可能要承受神经灼痛感。"

泽拉挺直身体，呼吸鳃微微扩张，白色薄膜裂开的口子更大了些："我们的护卫舰群已经做好准备，携带了足够的'星尘屏障'发生器。泽尔甘族的孩子们会用生命守护'蔚蓝星'，就像一百年前我们守护家园那样。"他的祖父正是当年对抗虚空教派的泽尔甘族战士，在"遗忘星"战役中牺牲时，胸口还插着一块金色面具碎片。

雷蒙德点点头，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个人："古尔丹，你的舰队负责押送被俘战舰和净化者尸体，沿主航道返航。抵达联盟基地后，立刻将生物组织样本交给最高安全级别的实验室，让他们解析量子编码的秘密。记住，绝对不能让样本接触任何碳基生物——073号说它们有同化有机组织的能力，上次有只实验鼠接触后，三分钟就变成了银白色的粘稠物。"

"明白！"古尔丹一拳砸在桌子上，合金台面出现一个浅坑，木屑飞溅到空中，"谁敢打这些样本的主意，我就把他的骨头塞进净化者的鱼雷里，让他体验一下被生物组织吞噬的滋味！"他腰间的战斧突然发出嗡鸣，斧刃上的能量纹路亮起红光，映得他猩红的眼睛更加狰狞。

"艾莉亚，你的团队继续解析数据芯片，重点查找'意识容器'和'暗影议会'的信息。"雷蒙德转向戴着滤光镜的女性，"汤姆会协助你处理视觉不便的问题，他的数据分析能力在联盟排前十。有任何发现，哪怕是碎片信息，都要立刻通报。"

艾莉亚微微点头，汤姆在她耳边轻声复述了命令，还补充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关键词。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滑动，调出净化者的战术部署图，图上的红色箭头密密麻麻指向"遗忘星"："根据现有数据，净化者的主力舰队正在向'遗忘星'集结，数量大约有300艘。他们的指挥官代号'主教'，戴着全脸的金色面具，面具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作战风格极其激进——在过去的五次战役中，他有三次采用了自杀式冲锋，最近一次还引爆了己方三艘巡洋舰，只为摧毁我们的医疗舰。"

雷蒙德的目光变得凝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看来他们也很清楚'遗忘星'的重要性。欧文，登陆计划需要调整，我们要先派出侦察无人机，摸清敌方的布防。无人机要配备反干扰装置，净化者的电磁脉冲能让普通设备瞬间失效。另外，让'守护者'号的主炮进入待命状态，必要时用轨道轰炸清理登陆点，炮弹采用高爆穿甲弹，当量设定为摧毁半径5公里。"

会议结束时，窗外的脉冲星正缓缓沉入星云。橘红色的光芒穿过暗红色的尘埃，在舰桥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巨人的手指。雷蒙德站在观察窗前，看着远处泽尔甘族护卫舰群出发的身影，碧绿的舰体组成箭头阵型，舰尾的蓝色引擎尾焰在星云中拖出长长的光带，很快消失在星云深处。

欧文走到他身边，机械义眼映出星图上的"遗忘星"，那颗星球的红色云层正在扩大，边缘已经吞噬了两颗卫星："司令，侦察无人机已经出发，预计6小时后传回数据。登陆舱的防腐蚀涂层测试完毕，采用了三层纳米级钛合金，能抵抗pH值1.0的强酸，持续时间72小时，超过时限后会出现点状腐蚀。"他的机械臂突然递过一块营养膏，"您已经12小时没进食了，这是卡拉克族的高能配方，能维持8小时体能。"

"谢谢。"雷蒙德接过营养膏，撕开包装时动作顿了顿，他咬了一口营养膏，巧克力味在舌尖散开，那是他女儿生前最喜欢的口味，"一百年前，我的祖父没能揭开的秘密，这次我要亲手找到答案。对了，你弟弟的情况怎么样？"

"轻微脑震荡，正在'开拓者'号的医疗舱休息，利奥说护士给他的营养膏是草莓味的，和艾米常带的那种一样。"欧文的有机眼闪过一丝暖意，机械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家族徽章，"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等战争结束，想申请调到'守护者'号当通讯兵，他说这里的战斗最激烈，最能成为英雄。"

雷蒙德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几缕因疲惫而花白的发丝："告诉利奥，我等着他来报到。不过现在，我们得先搞定'遗忘星'的酸性风暴和那些净化者。告诉武器部门，把等离子炮的功率调到最大，我要让那些金色面具知道，有些历史不该被重演。"

星云海的另一端，净化者的旗舰"圣城"号上，戴着全脸金色面具的"主教"正站在观察窗前。面具的眼窝部位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映出他注视的方向——"遗忘星"的坐标在屏幕上跳动，周围环绕着300艘黑色战舰的图标。他的身后，跪着一排穿着黑色长袍的净化者祭司，每个人的胸口都刻着虚空教派的符号，皮肤下的血管隐隐透出绿色的光芒。

"雷蒙德家族的血脉......终于来了。"主教的声音经过面具的过滤，变得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一百年了，亚瑟的后代终于要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启动'意识容器'的预热程序，让地下堡垒的防御系统进入一级戒备。告诉前线舰队，允许他们使用'血肉融合'战术——我要让雷蒙德亲眼看看，虚空教派的'净化'是多么神圣。"

培养舱里的躯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黄色的瞳孔在营养液中放大，胸口的符号发出刺眼的红光。这些躯体的面容各不相同，却都有着相同的金色瞳孔，其中一具的脸，赫然与雷蒙德祖父的画像一模一样。整个舱室响起整齐的心跳声，每分钟60次，如同远古的战鼓，在黑暗中等待着献祭的时刻。

"遗忘星"的酸性风暴正在加剧，红色的云层中闪过紫色的闪电，将地表的岩石劈成碎片。在风暴覆盖的地下500米处，一座巨大的地下堡垒正缓缓苏醒，墙壁上的生物装甲开始蠕动，露出隐藏的激光炮和毒素喷射口。堡垒的核心区域，一个由水晶和金属组成的装置发出幽蓝色的光芒，里面漂浮着无数光点——那是一百年前虚空教派信徒的意识碎片，在等待着新的宿主。其中最大的一个光点，形状酷似雷蒙德祖父的轮廓。

雷蒙德站在"守护者"号的舰桥上，看着侦察无人机传回的"遗忘星"图像。红色的风暴中，隐约能看到净化者战舰的黑色轮廓，它们像等待猎物的鲨鱼，在行星轨道上盘旋。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下令："各单位注意，准备进入“遗忘星”轨道。欧文，让登陆部队做好准备——我们要去会会一百年前的老朋友了。”他的指尖在指挥台的金属表面留下淡淡的压痕，怀表在口袋里微微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苏醒。

登陆舱的舱门缓缓关闭，发出“嗤”的气压释放声。雷蒙德检查着防化服的密封状态，头盔面罩上的防腐蚀涂层在灯光下泛着蓝紫色的光泽。身后站着三十名精选的突击队员，每个人的战术背心上都别着联盟的徽章，其中五个卡拉克族战士还在战斧上涂抹着特制的防酸药剂，药剂与金属接触时冒出白色的烟雾。